开矿是相当吃资本的,除了劳力之外,水资源、粮食供给同样要求极高。加上生产工具本身的制造,往往一个地方一旦开矿,必然形成一个大的社会系统。可以说再如何贫瘠的地区,只要有了令人垂涎的矿产,十年兴盛不在话下。
当然弊端也很明显,甚至是难以抵挡的,那就是“盛极必衰”。跟随矿业发展起来的人口聚集区,往往是随之而兴,随之而衰。
一旦衰败,不是一样两样事物出事情,而是整个社会系统广泛地出现了问题。
资源枯竭、合格劳动力减少、市场萎缩等等等等,哪怕是工业化后的强国,也难以阻挡这股力量,只能是“集体意识”的大魄力,推倒重建从头再来。
但在此之前,一个原本形势复杂的地区,因为某种资源而行成一个新的集体,对普罗大众而言,是个好事。
“这冉氏倒是聪明,四处找说客,偏偏没来武汉碰壁。”
张德笑了笑,将手中的信笺随手一扔,不但长安有,洛阳也有,扬州苏州杭州常州都有。庙堂江湖不一而足,冉氏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当真不是说笑的。
能把前隋宗室“姻亲”逼到这个地步,老张自是无感,但幕僚纷纷暗中称赞,只觉得“今非昔比”。
来观察使府寻摸机会的房遗爱也不忌讳,抄起信笺就看了一遍,然后嗤笑道:“亏难这冉仁才还娶了宗女,竟就这点气概。”
推了一下眼镜的长孙无忌扫了一眼房遗爱,见房玄龄又是一脸的便秘,笑了笑,对房遗爱道:“二郎,正是因为冉氏乃宗亲,这才要小心做事。其能屈能伸,更胜其父。冉氏去‘蛮帅’称号,如今为巴东冉氏,不可小觑。”
房遗爱一听,好奇问道:“长孙公之意,冉氏可比岭南冯氏、冼氏?”
“不可等量。冯盎乃是奇才英杰,冼夫人更是女中豪雄,冉氏旧年行径,较之冯、冼,何止千里万里。”
从宰相的角度来看,冉氏顶多就是二次投机,眼界狭窄不说,先后依附隋唐,都只为一亩三分地。从他们只敢在蛮子地头瞎转悠,就足以说明问题。哪怕冉仁才还有个叫李安的老丈人,而且不是导演是王爷……
冯、冼和冉氏相比,那是境界上的问题,当然了,冯氏到底祖上也出了“皇帝”的,自然格局不一样。冯氏不单单是稳定南疆的问题,更是开拓了生存空间,缓和了荆楚南部地区的民族矛盾。
可以说不管有没有工科狗乱入唐朝,长此以往,因为岭南整饬联合的缘故,能够给予一条释放荆楚地区民族矛盾的途径。
当然了,这条途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冯氏做的更加气概万千。
至于还会不会形成庞大的“客家人”居住区,这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冉氏说到底,也就是个地区“军阀”的政治投机,不管是隋朝还是唐朝,都可以接受。
冯氏、冼氏虽然也是投机,但器量显然是更大,谋的不是一族一隅一楞半瓦。
“既不如冯氏,我理会他作甚。”
房遗爱说罢,更是爽直道,“既是个服软求饶的人儿,我看不如再狠狠地刮他一笔。攥着恁多蜀锦,不多刮几层肥油下来,实在是对不住良心。”
“……”
太直白,太直白了。
儿子说完这话,房玄龄就老脸一红,只觉得丢人到了极点。
都是张开了嘴敞开了肚皮吃,可也要注意形象不是?像房二郎这样放肆狂狷,以后容易吓到人,再想悄悄地进村,难度系数变大不少。
“我看二郎说的倒是有理。”
张德面带微笑,捧着茶杯,悠哉哉道,“这光景请了恁多说客,怕是冉氏这次亏的不少。咱们线报传来的行情,大概是把冉氏的脚力都打了个干净,如今冉氏在西南的马队、脚力、苦工,都被蕃人、武陵蛮瓜分了个干净。‘土团’新成,就有这等缴获,朝廷还要表彰几句才是。”
办公室内老中青听了,都是笑了起来。
张德做了个“捉狭鬼”,拿冉氏“开涮”,但却是直指核心。
开矿把运力、劳力都亏了个干净,还还玩个屁,就算手里攥着金山银海,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人去做工啊。
劳力又不是地里面刨下来就能出来的物事,得男女配合深耕呵护,十三四五六年之后,才能养活这么一个不仅能吃还能干活的“牲口”。
老张在武汉尚且是“坑蒙拐骗偷”外加“人多力量大”“多产就是好”,何况冉氏偷偷摸摸经营多年的地方?
以为有皇后当靠山当后盾,就能呲牙咧嘴,然后煽动獠人干它一炮,哪里晓得武汉方面何尝不是早早地等冉氏出招,才好理所当然地一网打尽。
皇后只要敢声张,皇后她哥就不介意公开在朝堂上表扬一下蕃人、武陵蛮,反正最终灰头土脸的,肯定不会是他长孙无忌。
斗这么一场,试探一下斤两,也就点到为止。当然过程很扯淡很血腥,只是对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而言,血腥又看不见,死多少“西南夷”关他们屁事。
一场低配的“八王之乱”导致的逆向“五胡乱华”,就这么在西南地区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结束。
事情结束之后,天使欧文就会跑去业州地区宣读一下任命,兴许就多出来好几个招抚使也说不定呢。
“听操之的意思,莫非是要收纳冉氏?”
众人笑罢,长孙无忌才看着喝茶的张德,显然是询问用意。
在老阴货看来,他就是要“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横竖武汉方面从中央到地方,从朝堂到江湖,有的是资本,碾过去就是,管你是什么来路,挡我者死。
只是老张却不能这么想,他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长孙无忌的那种想法,在北方还好,干了就干了,割一茬人头就跟割韭菜似的,来年反正还会长出新鲜的人头。
但在西南地区却是万万不行的,地理环境太特殊了,人口过度消耗,恢复时间比中原那是慢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西南地区民族众多部族千万,交流既频繁又死板,频繁是因为西南诸族和中原一直恩怨情仇。有的部族跟汉人一个祖先,有的部族跟汉人打了几百年,有的部族跟汉人长期通婚,而有的部族一直近亲繁殖……
仅仅是沟通交流,就要先来一个乞丐版的“书同文”,“车同轨”是不用想了,压根就用不上车。
当年冉氏把蜀锦的出口权扔到了武汉,其中一个重要的影响,就是冉氏很早就收到了曹老爷子的影响。
《音训初本》在巴西、黔东北,眼下是有相当的影响力,只是这影响力,局限性相当的大。人口稠密区,相对的文明地域,泰半跟冉氏有交情。
当然了,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都是人,蛮子也不是傻逼,卖队友根本就不需要有人教。
如今冉氏被出卖,武陵蛮一炮入魂,也算是在冉氏身上玩了一套“”,梁子大了去了。
老张琢磨的,是既要让西南各部,或者说主要的人口聚集区,实现“官方语言”定准,也要让“武陵蛮”等等兴起的“土团”不能做大。
以冉氏在獠人中的“威望”,抱团反杀是不可能了,但要恶心的“武陵蛮”、蕃人一年吃不下饭,倒是轻轻松松。
天天杀人做不到,天天炸屎又有什么难的?
都是对当地熟门熟路的,你前脚种粮食我后脚赶野猪帮忙“犁地”总行吧。都不要说几年,一年下来,绝对又是一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说到底,冉氏的根基,如今也不再是獠人獠寨。诸君可以看不起他,说冉氏是愚昧蛮子,但我等都清楚,这不过是贬低之言。要说识文断字,怕是冉茂实比我要强得多。”
张德整理了一下语句,看着办公室内的同僚,“冉氏的基业,如今都在中国,都在朝廷,这是更改不了的。我们是愿意和文明之辈打交道,还是和夷狄打交道?圣贤说夷狄禽兽,不是说夷狄真的就是禽兽牲口,而是夷狄没有礼制,用我中国言语道理讲不通,所以只能用兵甲上的道理,一眼便知嘛。”
听得张德的话,年纪轻的掩嘴窃笑,但长孙无忌却是微微沉思。
“现在冉氏是‘惊弓之鸟’,舍不得西南夷那里的那点家当,但要是真个把他在蛮疆的那点家当打了个干净。反倒是让冉氏没了顾虑,都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舍得一身剐……咳嗯!”
老张差点秃噜嘴,连忙咳嗽一声掩饰,然后接着道,“给冉氏希望,便是冉氏彻底有求于我们,用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正相反,因为担惊受怕,反而要比那些亲善的蛮部要更加信得过,也不必担心他们和蛮部一样,一言不合就作反。”
“言之有理。”
听完张德的话,房玄龄连连点头,“西南夷诸部皆不可信,所谓‘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诸部非是斛薛部之流,能轻易逼迫教化移风易俗。有冉氏这等手下败将,反而能搅动西南,驱使其同蛮夷相斗。”
“说到底,我等不是要开边寻衅,学军将斩首领功,要的就是金银铜钱,行市稳定为上,四树死敌委实不妥。”
众人顿时理解过来,其中道理并没有多少复杂,只是作为“官”,职业上下意识地从“官”的角度出发。
但西南铜矿这件事情,本质上就四个字:在商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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