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交”是属于自古以来的名利场套路,饶是武媚娘什么头衔也没有,但因为她从代理江汉观察使秘书顺利转正,地位就不能用寻常“公侯之女”来对待。 因为这个“秘书”,它是货真价实的“官”,在朝廷官僚序列中,比一些公署司局的大令还要权柄大一些。
国朝有“秘书监”,乃是五省之一,虽说如今只说“三省”,乃至三省也即将“名存实亡”,但这种“贵重”,还是可见一斑。
如今尚书左仆射、江西总督房乔,就同样设置了“秘书处”,是总督府官方正式向下级部门传达政策的要紧衙门。
虽说谈不上政策执行,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武媚娘能做官,这个不稀奇,国朝女郎大批量为官,并非是张德开的头,而是“二圣”在夫妻店里的买卖。
严格地说,长孙皇后她本身,就是一个“官”,职责是“后宫表率”,后来家大业大,就从“后宫表率”变成了“管理后宫”。再后来皇后自己手上的钱也越来越多,后宫中诸妃嫔的家世已经没什么“威慑力”,又从“管理后宫”,变成了“统治后宫”。
期间内府的权力,逐渐滑入皇后手中,东宫利润,七八成为皇后控制,夫妻店的规划,就成了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
店面规模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原本那点伙计忙不过来,就要请人。然而请人要承担风险,家族企业嘛,信不过外人,于是夫妻店就自己办了学校,要不然就从家仆中招募亲族。
于是阴阳人死太监也有了学堂,宫中女婢有才能者立刻脱颖而出。旧时掖庭宫中吃苦耐劳又肯动脑子的人,立刻成为了皇后手中的“官”,不但能操持宫局事物,还能在外监督,着实巾帼不让须眉。
上行下效,为了拍马屁,各衙门也是绞尽脑汁,如何配合“二圣”,好留个好印象,其中做得最好的,就是太医署。
武汉培养出来的大量“小手助产士”,其中不小的一部分,被征用到了太医署。
当然了,太医署也不敢放肆,直接强索,而是禀明皇后,然后皇后派出天使,前往武汉做了个调查,再跟“小手助产士”们签了个“就业意向”,这才回京复命。
“女护士”“女医士”能够名声大噪,跟太医署拍马屁有极大的关系,依附皇权的勋贵们发现了便利,获得了好处,在大大降低夭折率还保住产妇之后,女官中最大的一个群体,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然而医者地位并不高,社会主流倒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独独类似武媚娘这种“女中丈夫”行径的,才为时人惊愕。
在闺中女子,或是朝廷命妇群体中,武媚娘、李婉顺都是各自地区中响当当的人物。而后者因为其父的特殊性,正经愿意吹捧她的人,倒是并不多。反而武媚娘因为没什么身世障碍,武汉地方可以甩开腮帮子狂吹。
各州县官吏一开始也只是以为张德心血来潮,要宠一下小老婆,但万万没想到武媚娘主管桑蚕织造时,业绩极为抢眼,不但桑林面积大大增加,还吸纳了黄州二三千织女进入沔州上工。
这份业绩,随便挑个县令,都是考绩中上,有缺位肯定能上升。
之后武二娘子又调回府内任用,这一回众多官吏都闭了嘴,没有谁不服帖的。等到房玄龄赴任南昌,上表新设“秘书处”之后,江汉观察使府的“秘书处”秘书正一职,就顺利落到了武媚娘手中。
虽说是个朝廷批复的从八品,但显然比武昌、永兴、江夏、汉阳等县令还要权力大,仅仅是“消息通达”,就足够让一干县令直接跪舔。
只是吏部公文还没有正式下来,武媚娘虽然已经操持业务,但到底还不是“官身”,而这个空窗期,简直让武汉官场乃至扬子江两岸各路土豪,都是心潮澎湃。
因为若是公文下来,武媚娘就正式成了“武秘书”,到时候给她送礼,那叫行贿。但此刻还没有“官身”,给她送礼,那叫拉拢感情。
恰逢“汉岳弛道”出现了“力不从心”的迹象,武汉“大兴土木”是有极大可能的事件,但具体到如何“大兴土木”,却就有说道了。
在老张招来江南官僚及技术部门连饭开会的同时,武媚娘的应酬也逐渐倍增,从早到晚要应付“慕名而来”的“郡夫人”“国夫人”“xx之女”,多到令人目不暇接。
礼物的多样性稀缺性,也当真是让武二娘子开了眼界,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官”的权力,比“一家之主”的权力,大这么多,爽这么多。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做官。
“夫人外交”无比忙碌的情况下,武二娘子不但没有精疲力尽,反而因为权力的滋润,精力无比充沛地投入到应酬中。应酬不可能是独角戏,既然是双向试探,对武二娘子来说,给扬子江两岸诸多豪族“摸摸底”,也不过时顺手之举。
“怎地有恁多?”
看着武媚娘统计出来的一叠“送礼名单”,老张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有点小惊讶,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汉岳弛道”能引出来这么多人。
“送礼名单”被武媚娘分门别类,哪些是在乡籍中混不下去的,哪些是政争败犬之家,哪些是有钱任性之辈……都被武媚娘一一分拣出来。
“我还觉得少了呢。”武媚娘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因为操持家务,也使得她原本有些圆润的身材,几年下来也变得“削瘦”了一些,虽说下巴没有变成锥子,不过原本下巴尖上的“婴儿肥”,却是彻底消失了。
“这还少?怕不是沿江两岸的大户,能说上话的都来了。”
“你这是‘何不食肉糜’啊。”
武媚娘看着老张,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何不食肉糜’了?”
被武二娘子逗得笑了出来,老张问她道,“说说看,我如何‘何不食肉糜’了?”
“你久在武汉,修桥铺路,乃至修筑塘坝修建水库,都不觉得如何。一应武汉本地所产的石料、水泥、精钢、精铁,有个大工程,就能用个干净。故而武汉本地涉足诸业的大户,因为不愁销路,生意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话,武二娘子一边给老张揉捏着肩膀,两人在夜里睡觉之前,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默契。到了而立之年,尽管经常撸铁、深蹲,但“职业病”还是出来了,典型的就是颈椎病。
只有对准穴位舒缓揉捏,才会觉得舒坦。而这种私密之事,显然不可能扔给外人去做,老张答应,家里一窝的女人都不会答应。
“兴许长安、洛阳、苏州、杭州、扬州也是如此,但到底不如武汉这般蒸蒸日上。他处修桥铺路,其初衷,未必和武汉类似。”
“有道理,但这和‘何不食肉糜’有甚干系?”
“怎地没甚干系?你只当水泥、精铁等紧俏之物总归不缺行市,我只说水泥这一样,譬如去了荆州,也不过时紧俏了一阵罢了。多是权贵大户拿来自用,你见着哪怕有半个拿去修桥铺路,或者只是盖个校舍的?”
“什么意思?”
“权贵要的急切,也就是一时的量,可唯有‘大兴土木’,才是长久的需求。那些个建了水泥厂的,给权贵们发卖了一阵,便彻底没了去处,于是要拼命把水泥运到长安、洛阳、武汉去,可山高水远的,彼处还缺这一星半点的量么?”
忽地,老张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些个置办了水泥厂的,其实是想把物业都搬来武汉?”
“正是这个道理,你见武汉水泥有多少消耗多少,便觉得别处也是如此,只是别处哪有恁多‘修桥铺路’?唯有武汉这里,才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得休息地在开工。所以这些个送礼的,不过是想要谋个长久罢了。说你‘何不食肉糜’,说错了?”
“废话,当然说错了。这帮人不来武汉照样饿不死,哪家不是万贯家财?”
“我就是这么一比,你怎地胡搅蛮缠?”
“我哪里胡搅蛮缠了?”
“不按了!”
武二娘子柳眉倒竖,一拍手,直接不给老张揉捏肩膀,杏眼圆瞪盯着他看。
“嗳,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何不食肉糜’,你再按两下,我这几天酸的不行……”
“呸!没脸皮的……”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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