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这一夜都是沉浸在这几十张画中剑内,时不时地亲身试炼,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蒙蒙亮起来。
他知道若是被人发现自己偷偷进入院子,即使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锦衣世子,但终究也是不好,毕竟禁止入院是锦衣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自己非但没有以身作则,反倒是偷入院内坏了规矩,难免会招来非议。
他将那几十张画纸整理收好,塞进怀中,暗想这些旧纸丢在那里多年都无人理会,自己拿走也不会有人在意。
翻墙出了院子,先回到之前为自己准备好的屋内,找了绸布将那几十页画纸包起来,暂时塞到了床底下面,正收拾妥善,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声,是有人送来清水梳洗,杨宁洗过之后,又有人过来请去用早餐,到了餐厅内,齐峰几人已经在等候,却不见顾清菡的身影。
他知道顾清菡这些时日劳累,想必是还在休息,瞥见韦侗正在边上,问道:“三夫人还没起?”
“回世子话,已经派人叫过,三夫人还在休息,没有答应,我们不好打扰,世子放心,厨房那边准备着,等三夫人起来,自有早。”韦侗恭敬道。
老宅也有老宅的规矩,一日三顿饭都是按时上桌,而且尊卑有序,齐峰几人虽然是侯府护卫,但终究也是下人,不能与杨宁在一起用餐,但杨宁却还是并不适应这种尊卑有别的生活方法,让下人将齐峰等人的早餐也送到了餐厅。
老宅餐厅也有两张桌子,上首一张,下首一张,不过上首明显比下首精致的多也贵重得多。
杨宁让齐峰跟着自己在上首桌坐了,其他几人则是在下首桌,等到早餐上来,杨宁支推吓人都出了去,这才向齐峰低声道:“你赶紧吃,吃完之后,带两个人赶去荆州城一趟。”
齐峰一怔,问道:“荆州城?”心想昨晚才赶过来,怎地一大早又要赶回去?
“你去找江陵太守。”齐峰道:“见到江陵太守,就问他派了几人护送税银去往京城,如果当真派了人,你就带两个当时护送税银的兵士过来,我要亲自询问。”
“啊?”齐峰吃惊道:“世子,税银税银送过去了?”他此行带人护送顾清菡回到江陵,当然也知道是为了税银延误之事。
“你不用多问。”杨宁轻声道:“江陵太守你可认识?”
齐峰立刻头道:“江陵太守算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当年是将军举荐,将军很少举荐人,但是为了造福江陵故土,特意举荐了一位精明能干的官员来江陵担任太守。”压低声音道:“我见过这位太守两次,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不过只要提及锦衣侯,他不会不给面子,一定会心配合。”
“如此甚好。”杨宁低声道:“此外老宅的大总管听是中风瘫痪,如今也在荆州城,如果此事属实,江陵太守不可能一无所知,你顺便让太守帮你找到大总管,不管怎么,为老宅和齐家尽心尽力多年,我们也不能不闻不问,你先带我看望大总管。”
齐峰道:“世子放心。”低声道:“世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杨宁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你对大总管的背景是否了解?”
“我只知道大总管老家在江夏,不过与齐家是同宗,早年似乎也和老侯爷有往来,至若有些什么往来,我并不清楚。”齐峰低声道:“不过大总管当年来投靠,老侯爷立刻让他留下来,而且让他当了老宅的总管,老侯爷对大总管十分信任,这么多年来,大总管也将老宅这边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你可知道他家人情况?”杨宁问道:“既然是老宅大总管,咱们总不能对他的家事一无所知?”
齐峰摇头道:“我并不清楚,府里好像也没有人起过这些。”低声问道:“世子,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要不我派人去江夏搞清楚状况,江夏与江陵也不算远,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来回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而已。”
杨宁想了一下,才道:“如此也好,不过这事不用张扬,派一个人快马去江夏,搞清楚大总管家中状况!”
齐峰头道:“我立刻安排。”起身便要走,杨宁叫住:“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先吃饭。”
齐峰摸摸脑勺,冲着那几名护卫道:“都快些,还有事情要办。”
杨宁随便吃了两口,也不觉得腹中饥饿,出了门,恰好看到韦侗正和一名家仆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皱起眉头走过去问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韦侗忙笑道:“世子吃好了?正在外面的那个疯子。”
“疯子?”杨宁奇道:“什么疯子?”
“是这么回事,来澄爷昨晚会回来,所以老奴就一直在大门那里守着,到了半夜,也没听见动静。”韦侗解释道:“老奴估摸着澄爷是有事,所以正准备休息,休息之前,就出门去瞧了瞧,发现门外的墙根处有个毛乎乎的东西躺在那里,当时吓了老奴一条,还以为是条野狗。”
“毛乎乎的东西?”杨宁皱眉。
韦侗忙道:“是,不过老奴拎着灯笼细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个人,那人就躺在墙根下睡着,他是流落的乞丐吧,可那人身上裹着一件黑氅!”
“是他!”杨宁身体一震,立刻便想到了那丑汉,难不成那披着黑氅的丑汉竟然跟到了这里?可是自己与顾清菡昨日快马加鞭,途中已经甩开了丑汉,他又如何识得道路跟上来?总不成像狗鼻子一样,闻着气味跟过来。
“带我去看看,他现在在哪里?”杨宁边走边问道。
韦侗一瘸一拐在边上带路,道:“世子,那是个疯子,老奴以为他今天一大早会走,可是开门看时,他还躺在那里,老奴给了他两个窝头,他却拿起窝头砸人,老奴只能让人用棍子将他赶走。可是这会子他又跑了回来,还在门口呢。”
杨宁冷冷道:“他不吃窝头,你就不会给他些别的吃?我瞧今早饭桌上有不少心,你拿些给他不就是了,为何要拿棍子赶人?”
韦侗尴尬道:“世子,那些心不是谁都能享用的,这是因为世子和三夫人在这里,厨房昨天晚上才连夜做出来,这里如今比较偏僻,比不得京城,没什么好东西,也只有这些心还凑合将就。”
“别废话,赶紧让人将那些心捡些过来。”杨宁没好气道:“世子和你一遍,你也和宅里其他人通知一些,以后若是有乞丐或者落难之人到了这里,谁要是敢再拿棍子赶人,世子扒了他的皮。谁都有落难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这道理也不懂?”
韦侗显然想不到杨宁会为一个疯子般的家伙对自己不留情面斥责,有些惶恐,他却不知杨宁有过流落街头的遭遇,虽然时间很短,但那短短的经历,却还是让杨宁体会到那些人的凄苦悲惨。
出了老宅大门,果见到是那丑汉披着黑氅靠在墙根处,听到脚步声,那丑汉立刻扭过头来,脸上微显惊恐之色,等看清楚杨宁,那张丑陋的脸上竟然露出憨笑,爬起身来,跑到杨宁面前,伸手道:“饿吃东西饿!”
杨宁见他蓬头垢面,心下生出怜悯之色,他就是一个遇强则硬遇弱则软的性子,含笑道:“你怎么跟过来了?”回转身,接过一只大盘子,盘子盛装十分精致的心,笑问道:“要不要吃东西?”
这些心的样式以及散发出来的香味,自然是让人食欲大振,黑氅丑汉已经伸手过来要抓,杨宁却是手臂一闪,那丑汉抓了个空,正要着急,杨宁笑道:“你看看你的手,都是灰尘,这样吃东西,会生病。你要想吃这些心,就听我的话,先跟他进去,让他帮你好好洗一洗,然后换一身衣裳,干净之后,这些心就都归你,你好不好?”
这黑氅丑汉追到这里,杨宁当然不会觉得只是巧合,或许这怪异的丑汉除了有猎豹一样的速度之外,真的还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特殊事,才会尾随追来,人家既然是冲着自己追过来,好歹也要帮他好好收拾一番。
丑汉却颇有些着急,口中重复那两句话,绕着杨宁转圈子,只想拿到心。
杨宁脸色一沉,道:“你是不听话?你要是不听话,一块心也得不到,自今而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吃的。”
黑氅丑汉显然听懂了杨宁的话,脸上露出害怕之色,杨宁将那盘子递还给韦侗,指着韦侗向那丑汉道:“你现在跟他进去,他会找人帮你收拾干净,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他就会给你吃的。”
黑氅丑汉看着韦侗,忽地连连头,口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韦侗虽然只是老宅一个看门的,但自诩身份比一般看门的要高出许多,看黑氅丑汉邋遢不堪模样,倒还有些嫌弃,可是世子爷发话,哪敢违抗,更何况刚被世子爷训斥了一番,此刻尽量堆起笑脸,冲着黑氅丑汉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洗一洗。”
杨宁吩咐道:“这家伙看起来已经许久不曾清洗,多给他洗洗,然后给他找一身合适的衣裳换上,不用太好,穿着干净舒服就行。”顿了顿,又道:“暂时就让他留在宅子里,吃穿你先让宅里照应着,等我回京之前,再做安排。”
“老奴遵命。”韦侗心下狐疑,心翼翼问道:“世子,你们之前见过?这家伙好像认识你?”见杨宁冷淡看了自己一眼,不敢多问,领着黑氅丑汉进了宅内。
有杨宁吩咐,宅里的人倒真不敢怠慢,费了老大的气力,换了六七桶水,才算将丑汉大致清洗干净,而且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裳,黑氅丑汉想着心吃,倒也任由宅里的人清洗更换,只是换了身干净衣裳,那件黑氅却死活不让人拿走,众人也就由着他。
齐峰等人用过早饭,便即分头出发,留下了三个人,自己则是带着两人离开老宅,宅中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询问。
日上三竿,却始终不见顾清菡身影,杨宁心想顾清菡今日怎地赖床这么久,一晚上不吃东西,也不知道饿不饿,派丫鬟过去叫了两次,一直没有答应。
顾清菡这边没起,那边齐澄也始终没有回老宅,杨宁只能先在自己的屋里取出那些画纸观看,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收拾好出门,得知顾清菡还没有动静,杨宁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找到昨晚伺候顾清菡睡下的丫鬟,让她领着自己到了顾清菡的院子,院内早有另一名丫鬟在守候,杨宁进到院内屋前敲门,房门从里面拴着,却不听人答应。
杨宁又叫了几声,也是毫无动静,他知道顾清菡已经睡了一夜,精力应该恢复过来,即使还有些疲惫,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死,心下一沉,问道:“三夫人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出来?”
“回世子,奴婢昨晚伺候三夫人沐浴更衣,然后上床歇息,奴婢要在里面伺候,三夫人不用,亲自从里面栓上门。”一名丫鬟道:“奴婢两人昨夜就在院内轮流值守,以免三夫人有事找不到人,今天叫了两三次,三夫人一直没有答应。”
杨宁微一沉吟,忽地脸色微变,拿出寒刃,在两名丫鬟惊讶的目光中,干脆利落挑开门,开门进后,回头沉声问道:“三夫人在哪间房?”
一名丫鬟急忙往左边指了指,杨宁不等她话,快步过去,一脚踹开房门,进到房内,只瞧了一眼,神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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