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在景观瓶中轻轻地摇曳。
少年温柔地端详着这一切,其认真的姿态仿佛是一个虔诚的朝拜者。
“刹那,在这所有的奋斗之后,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玛丽娜忍不住问他。
她仍然还有着诸多的疑惑。
穿越所有生与死,历经无数的战场,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这之后,你又究竟获得了什么?刹那。
冬日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灿烂辉煌。刹那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从远处奔来的孩子们的身影。
那是来看望他的人们。
与他们一起勾肩搭背,欢声笑语,没有任何曾经的神秘的隔阂,就像是普通的却真挚的朋友一样——
他的天性让他无法适应孩子们热烈的拥抱,可是抗拒不了——
无法抗拒这份真挚。
“我得到了什么吗?”
他在孩子们的拥簇中,低首看了眼手中的景观瓶,将之递出。
玛丽娜不自觉地伸出手。
两手相交的的瞬间,瓶子被刹那放开,沿着他们手相交的轨道滚过,直被慌乱的她满怀相接。
他说:
“我得到了……盛放的花朵啊!”
人诞生了,人死去了,可这一切绝不是一个无意义的轮回。
来得迅猛、去得突然,但并非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库尔吉斯圣训派残留势力勾结Raiser内部人员一起发动反叛,武力逼宫,谋求废除须臾,重新改制,至少也要将须臾改造为一种统治武器。
由于没有考虑到未完成未知机动战士的战力,反叛失败。所有要员都被一个个揪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一旦开始行动,遍布全国的须臾系统立马就会反应过来。又认为计划之下,我们确实无法反抗他们持有的武装暴力,所以亲临。那个信仰圣训派的库尔吉斯军队高官被进一步调查后,确认为KPSA的授意人,与全球性宗教恐怖活动有很大联系,被判处死刑。
参与叛乱的武装分子,大都他曾经的亲信兵和收集来的狂热信民,在入狱之后,还在做很多小动作。他们的落网,让我们借助须臾得以破译了圣训派的秘密联络方式和通讯网络,顺藤摸瓜又抓出相关人士,数量很多……”
第一顾问一边说,一边苦笑。
“有多少?”
提耶利亚问。
在刹那醒后,罕见地,召开了一次Raiser上层的会议。
一般来说,由于绝大多数权力都交给了须臾,Raiser本身并不需要商讨和规划。
因此在内战结束后,基本不再召开任何有关于Aeon的会议。但这一次事件重大,性质极其恶劣,不得不聚众讨论。
刹那的目光扫过全场……人很少,比起Raiser刚刚开始人才引进时的第一次大会更少得多。他回想起那些人的名字,心下有所了然。
底下的人目光游散。
第一顾问的脸色很难看,强答道:
“多到须臾也无法自主判断,必须要求助于人的判断的程度。”
虽然可以按照既成的法律处理,但是数量已经多到了可以改变法律的程度。
法律说到底不是个人的规定,而是群体的契约。
Raiser内部到处都是祈求权利的人们,而这个国度仍然充满着迷信宗教的人们。
没有人会对权力无动于衷。
无论是复辟人类历史上的何种制度,只有他们能成为制度的一部分,就可以尽情地用各种方法牟利。
从海外引入的技能人才也好,还是本地加入的有能力的人也罢,叛乱分子不奢求他们的加入,但……
——请不要反对,保持沉默也是我们乐于见到的,事后我们也会为你留下位置。
作为必不可少的中间阶级,总是可以左右逢源。
这个许诺正在他们的线上。
“无论如何,结束了就是已经结束了。”
最终还是交给了须臾依法处置。只是有所联系的话,并不会被判刑,顶多拉升警备等级。
会毕人散。
只有两人的议厅突然宽敞起来。
“果然我们都不是适合做这种事情的人。”刹那黯然地说道,“比起简单地打倒敌人,对、错、善、恶、罪与……人真是有着令人目眩的复杂性。”
提耶利亚欲言又止,才问:
“刹那,你和你的父亲……如何?”
刹那的父亲与叛变有联系。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亲近与接近刹那,这就有利用的价值。
他被许诺了未来的权力与地位以要求他在当日晚饭投入一种化学制品(被合理地解释为某种不损及健康且分量适中的安眠药)。
“我……不知道。”
上一世的自己杀害了父母。
而这一世的自己却被父亲伤害。
“我刚回去的时候,他抱着我哭……我对此无法升起任何的怨恨。”
他把头转向一边,注目冬日西风下霜冻的大地。
“这样啊。”
提耶利亚不置可否。
于是,这场在国际上也掀起不少波澜的Aeon内乱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
以一种充满着妥协的方式——
但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二三零二年的春天,为了解决能源问题而建造的第一座核电站完工于那座曾被高达用作实验、又被进行了塌陷作战的山体上。
联合国牵线的核不可扩散条约,主要是干涉相关武器的使用,并不包括核电的用处。
但是国际舆论对此仍颇有微辞。
核电站曾经制造过数度惨案,由于VEDA的言论引导,人们仍对此记忆犹新。
联合国大使阿勒汉多洛·科纳因此声明要出访Aeon,并且明确拒绝携带须臾的终端。对此须臾表示理解,并通过其请求。
这是Aeon自成立The Aeons Recovery Program(以Aeon为名的经济复苏计划)集团后的第一次大型单独以Aeon为名的外交活动,引起了世界的瞩目。
寻常的外交协商自然不值得普通人太多的关注。
但是倘若协商对象是一个智能AI的话,则除外。
他们都很关心须臾会如何应对这一切,其顾问团又能对须臾施加多大的影响。
另一方面,全球各地科学研究机构陆续宣布成功复现了开物期刊之中Lockon小组用以证明脑量子波传递所需要的一种介子的几个实验。
冠名为Lockon的科研组织被开物编辑方面确证为Raiser下属组织。得益于此,Raiser的知名度又上升了些。
一时之间,脑波传递的研究火热,掀起了三大联合内部的风潮,相关有的放矢、无的放矢的猜想甚多。只是得到的成果甚微。
“你听说过最近有关须臾的个性化风潮吗?刹那。”
阿里路亚问他。
十五岁的阿雷路亚已经比一一岁的刹那高出了大半个头。
他们之前在一家托儿所中做公益活动就聚在一起,现在结束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二三〇一年时候,诚英市酝酿已久的生育潮爆发出来,大量新生儿的诞生刺激了成年人的工作热情。但另一方面,婴儿的照顾实质非常烦人、而为了在须臾的按劳分配中得到更多,无论是沉浸工作还是进步学习,家庭都容易疏于管顾,
因此,在须臾的规划中,婴儿托管所随之而生。
原来的超兵和少年兵们在学习的空暇时间,也会来做各种公益活动。
对于他们中的部分而言,已经抛弃了关于神明的观念,也不会因为虚无的地位之差而高看刹那,因此和他们的相处很愉快。这使得刹那偶然也会加入他们公益队伍之中,虽然通常是以旁观的形式。
他还是一个比较拘束的孩子,无法放开地做某些事情。
“不清楚。”
他最近沉迷于制造自己的高达之中,难以自拔。
“这个我正在用哦。”
玛丽在那边说道,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终端,把屏幕打开。
屏幕里是一个穿着仓鼠型睡衣的亚麻色长发二头身女孩。脸型极其夸张,四肢纤细短小,属于Live2D的动漫形象,在屏幕里夸张地哭丧着脸,大声道:
“欢迎回来,姐姐大人!千万不要把路亚一个人丢下啊!在姐姐大人不在的时候,我好想念姐姐大人啊!”
惟妙惟肖。
“……”
附近小伙伴都投以一种奇怪的目光。超兵聊天室里,索玛已经开始为了维护玛丽而开战了。
玛丽不好意思地合上终端,咳了咳才解释:
“远东某个经济地区的人真是太变态了!总是做这种东西。他们就是把须臾拟人化,做出了Live2D或者3D形象。我只是不喜欢冷冰冰的囧字形而已……也在相关的分享网站上下载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形象,结果没想到还有各种其他功能。
像是这个形象,下载下来就附带这种特别的性格设定,可不是我自己弄的!”
刹那也在个人终端上简单地浏览相关新闻。
“原来如此啊。”
Raiser公布的相关须臾代码,技术含量非常高。这种智能系统只出没在严密封锁的军事用途之中,现在直接开源公布给民用,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对于须臾源代码的利用和开发在多个开源软件平台上已经快屠版了。
在Aeon联盟的范围内,可以直接接通须臾,所需要做的只是形象设定、拟人性格这种个性化手段。
Raiser开放版本中的须臾所拥有的功能则少得可怜,但确实是足以通过图灵测试的AI。至于具体功能,他们可以自己做。因为基于同一个智能AI系统上,一旦做出来,往往就是模块化的,可以互相借鉴利用。
时至今日,已经演变到了对个性化的追求。
像是某个远东经济特区,就很喜欢把须臾捏成萌少女的形象,赋予一些很特别的性格。甚至有人会很亲密地叫唤、沉迷与其聊天而无法自拔,愈演愈烈以至于成了一个著名的社会现象。
夕阳下,少年人结伴同归,聊着有关须臾的话题,直到天上飞机的尾迹云拉过。
“那就是来自联合国的团队?听说新欧洲共同体、人类革新联盟还有世界经济联合都有要员在内。”有个孩子喃喃道,又问刹那,“刹那哥不用参与会谈吗?”
刹那低头,看向这个孩子,平和地说:
“李奥纳多,一切都归须臾管,我并不参加这种事情——”
他还没说完,这个孩子突然就冷汗直流,面色扭曲,直到靠近刹那才能缓和。
李奥纳多·范恩斯今年才七岁,在超兵机关也是最小的一批,当初也是靠着其他人帮助才顺利逃离超兵机关。
但另一方面,他的脑量子波在所有超兵之中属于最为敏感和强大的行列,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譬如说GN粒子。
重生后的刹那一直把自己的脑量子波收束得很好,反而没办法开发出相似的功能。
“李奥纳多,怎么了?”
“我有种奇怪的痛苦感觉,似乎是来源于陌生的脑量子波的干扰和接触……很遥远,可是确实存在。”
刹那搀扶着这个孩子,遥望远处飞机的降落。
轰鸣的飞机是上个月才建成的诚英市机场的首批访客,其云迹在夕阳之下格外美好绚烂,但——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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