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白日里太过激动,到了晚间崔嘉因反倒睡不着了。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过去的种种不幸。
赵先不过是一个奴婢生的,他为什么能够瞒过世人瞒过崔家?崔家为什么会倒?赵先为什么能将崔家灭门?崔家屹立多年早有自己的人脉,为什么还是全部都死了?这些崔嘉因通通不知道,气得直拍自己的脑门。
哎,她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这些她都不知道,她还怎么为家族避祸啊。
正当崔嘉因气恼不已的时候,外头传来阵阵叩门声。然后便是看朱的声音:“姑娘,姑娘,您睡着了吗?”
崔嘉因轻声道:“还没呢。”
看朱便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一根蜡烛。她就着蜡烛发出的微弱光芒走进了内间,看着崔嘉因笑道:“奴婢就猜姑娘白日里太闹腾,夜间睡不着了呢!果真如此。”
每个主子房里都有守夜的人,一般都是大丫鬟的职责,只不过崔嘉因不喜欢有人守夜,便让看朱和成碧睡在自己的小厢房里。
她有些摸不准看朱来做什么。
“你好端端地怎的不睡?我这儿并没有什么事,你快回去吧。”崔嘉因说。
看朱回道:“哪能呢?哪有姑娘睡不着奴婢却睡得好的道理?成碧这丫头也在房里不安生呢!非要奴婢来看看。”
“奴婢看着姑娘睡着再回房里去。”
崔嘉因明白她们是怕自己害怕,特地过来的,心中感动,却还是说:“快走吧,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没得连累你们也睡不安生。”
看朱摆手:“不用不用,姑娘睡不着,奴婢给姑娘唱歌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崔嘉因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嗯,就像从前一样。”乖巧的躺下了。
看朱体贴的为崔嘉因掖掖被角。然后温柔地唱起了歌:“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看朱唱出了江南女子的温柔婉转,也是,她原本也就是江南的,崔嘉因想着想着,便在歌声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崔嘉因倒是神清气爽的,可怜了两个丫头,顶着眼底的青黑伺候她。
她有些过意不去,说:“你们俩回房里去吧,我让听雨和我一道去。”听雨是二等丫鬟,人也算机灵,看朱和成碧不在的时候,她素来也是愿意用她一用的。
成碧连连摇头:“姑娘莫不是嫌弃奴婢愚笨了?历来哪有这样的?若是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得罚奴婢们呀!”
看朱也附和:“奴婢们知道姑娘体恤奴婢,是个好主子,那姑娘能不能让奴婢也成为好奴婢呢?让听雨跟着姑娘,奴婢们着实不放心。况且,奴婢们睡不好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
成碧连忙点头。
崔嘉因笑:“原是一片好心,被你们一说,反倒是像我嫌弃了你们一般。也罢,是我思虑不周,待从福庆院回来你们再去歇着吧,这样母亲也不会罚你们了。”
想了想,她又说:“你们拿我的脂粉遮遮,被人看到像个什么样子。”
成碧笑嘻嘻地应了声:“是,姑娘。”堵住了看朱想要拒绝的话,看朱横了成碧一言,成碧笑着让崔嘉因做主:“姑娘,您看呀!看朱凶得很呢!”
在玉棠馆里头闹腾了一番,时间自然晚了,好在福庆院离得近,饶是如此,看见卢氏和几位婶婶姊妹早就在里头的时候,崔嘉因还是不好意思了。
外头守着的翡翠看见崔嘉因,说:“九姑娘,您来了?”她点了一下头,轻声问道:“祖母还好吗?”
翡翠嗯嗯两声,“老太太好的很,姑娘不用担心。”连忙为她掀起帘子,对眼中满是喜悦的郑老太太笑着打趣道:“老祖宗,您的心肝儿来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喜欢这样活泼的姑娘伺候,再加上翡翠是老太太的大丫鬟,素来有几分脸面,老太太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是对着崔嘉因招手:“嗳哟,祖母的小阿珩来了?来来来,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崔嘉因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向老太太问了安。郑老太太打趣道:“你这孩子,生了场病,同祖母都生疏了不成?快起来快起来,让祖母看看瘦了没有。”
“祖母,阿珩哪有和您生疏?若是不请安,母亲待会儿回去要罚我抄女戒的,祖母您舍得吗?”崔嘉因笑道。
郑老太太知道崔嘉因不过是玩笑话,也便顺着说道:“你母亲要是敢罚你,你就告到祖母这儿来,祖母给你撑腰,好不好啊?”
卢氏在一旁无奈道:“母亲,您可不能这样纵着阿珩,再说了,媳妇什么时候罚她了?都是胡言乱语。”
崔嘉因只嘻嘻地笑:“祖母,您别罚母亲,罚了母亲,孙女儿心疼呢!请安是规矩,也是孙女儿的心意,您就接受吧!”
郑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她高兴地说:“好好好,小阿珩长大了,懂事了!”
郑老太太这样偏疼崔嘉因,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三房的曲氏笑着说:“连请安都说成是心意,母亲可真是心疼阿珩呢!”
曲氏虽然是笑着的,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了。
郑老太太当即沉了脸,她嫁进崔家那么多年,从来顺风顺水,说一不二,当年若不是陈姨娘的算计,如今哪里还有三房?三房的人是郑老太太心中一辈子的刺,如今曲氏还敢暗指她偏心?
人心本就是偏的,再公正的人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她自认对别的孙女也不差,难不成她连偏疼哪个小辈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沉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
曲氏万万想不到一向和善的郑老太太会这样落她的脸面,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刚想补救,崔嘉婉却说:“祖母,您太偏心了!凭什么只疼崔嘉因?”
曲氏拉住崔嘉婉,对着郑老太太讪笑:“母亲,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婉姐儿胡言乱语,母亲不要和她计较。”
郑老太太不理她,转头和崔嘉因说笑,崔嘉婉见状,气红了眼,甩开曲氏的手就往外跑。
卢氏赶紧让丫鬟去追,郑老太太却淡淡地说:“她爱跑就让她跑,左右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
曲氏僵硬地笑,对郑老太太说:“母亲,婉姐儿不懂事,您别与她计较,媳妇还有事,先行告退。”也不等郑老太太说话,匆匆地走了。
崔嘉沅看母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有顾及她这个女儿,登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着。
郑老太太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也去吧。”
崔嘉沅乖巧的行了个礼之后,也出了这福庆院。
郑老太太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冷笑道:“果真是亲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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