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样才能做到?”穆清若有所思,“你说的信仰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是。”沈霓裳点头,“信仰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每个人都需要信仰,每个人的信仰也会不同。它能让人的心安宁充实,也会让人在困难和绝境时有坚持下去的力量。”
“霓裳,你的信仰是什么?”穆清深深看沈霓裳,问。
她的信仰?
她曾经也有过信任。
在前一世,她的信仰就是为李成功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李成功不需要她的时候。
她做到了。
这一世呢?
沈霓裳轻轻地笑着摇了下头:“还没想好。”
这一世她有很多愿望,但信仰,真的还没找到。
所谓信仰,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一生一世都不会抛弃不会丢下的理念,一生一世都可以给予自己力量的东西。
寻到信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霓裳没有问穆清的信仰,不是不好奇,而是她觉得此刻穆清应该也没想到。
连信仰这样一个词儿都是头次听说,这样的论点也是第一回从她这里知道,穆清哪里可能这么快就寻到了自个儿的信仰。
连她都没有寻到。
沈霓裳是希望穆清有自个儿的信仰的。
因为她亲身体会过。
那确实是一种可以给人带来无与伦比力量的东西。
她也希望穆清能寻到最正确的信仰,让他这一生能不被信仰所抛弃背离,能一直追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是这样的东西在沈霓裳眼中是不能被人为灌输的,每个人最了解自己内心的其实还是自己,像穆东恒之流,并非是他不了解,而是他的偏执和不敢面对让自己自欺欺人。
信仰必须是深植于内心最深处,最渴望,也最能让自己满足的东西。
穆清伸拉起沈霓裳的,桃花眼璀璨若星:“霓裳你好久没看我练刀法了,我练给你看看?”
沈霓裳看他一眼,唇角抿了抿,点头。
穆清旋即露出灿烂笑意。
两人携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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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后,护国寺佛台前的已经供了超过一百张八字命贴。
直到两日后的傍晚,见性大师将云州大将军亲自送来的一张命帖放在佛前的长明灯前后,东城别院中沉睡了正正三日的长公主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这一日已是十一月十三。
见性大师让弟子连夜将这份命帖送到了宫中。
太后拿着命帖勃然大怒。
“这份命帖从何得来?”太后冷着一张脸问小沙弥。
小沙弥恭恭敬敬回话:“乃是大将军亲自送到师傅中。”
太后的脸色更黑了:“你师傅呢,哀家要见他!”
“师傅发下宏愿,终生不出护国寺一步,还请太后娘娘见谅。”小沙弥不慌不忙,又看太后脸色一眼,“师傅说了,此帖确为太后娘娘所求,若是太后不肯信,便是寻他也无后话。”
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方嬷嬷见状赶紧打发小沙弥离开。
小沙弥施礼离去,走到宫门前便碰上隆武帝,小沙弥也不多言,再行一礼,径直离去了。
太后见得隆武帝脸色依然沉黑一片,将命帖朝地上狠狠一摔,转身走到罗汉床前坐下。
“陛下,此事定是穆东恒捣鬼!哀家绝不能依!”
太后咬牙恨声。
已经继位十五年的隆武帝早将皇宫治理得铁桶一般,除了半年前边奴私逃那一桩意外,除此之外这些年再无事情能轻易逃出隆武帝耳目。
修身齐家安天下。
对于隆武帝而言,皇宫便是帝王的家,他要成为一代明君,自然要将这个家管理的有条有理。
护国寺也好,太后这边也好,王都各大小世家,这几日的动静都没有脱出他的耳目。
甚至每一份被送到护国寺的命帖,隆武帝也都清楚。
自然也包括了眼前的这一份。
隆武帝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赶紧拾起地上的命帖奉到隆武帝身前,隆武帝伸接过:“七月初七?挨着盂兰盆节?竟是这么个日子——”
隆武帝将命帖递还给方嬷嬷:“母后不信见性大师?”
太后不说话了。
方才一看命帖上的名字籍贯就怒不可遏,再加上听小沙弥说这份命帖是穆东恒所送,太后本能地就阴谋论了。
可要说不信见性大师……太后还真说不出这个话。
见性大师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岁高寿,见证了包括隆武帝在内大沥李家四代帝王的登基。
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而李家的这四代皇后当中,也唯有太后同见性大师之间牵扯和接触是最多的。
太后对见性大师的感触很是复杂难言,但其中唯一能确定的一种便是尊重。
四十年前,入宫五年未有有孕的她去护国寺第一次恳求见性大师。
那一回,见性大师没有答应为她主持法事。
而也是那一回,她听从了见性大师的建议,将刚好失母的隆武帝收养到了中宫名下。
先帝很高兴,她也有几分喜悦。
但正因为如此,让她更渴望有自己的骨肉。
时隔一年之后,她再度去了护国寺,这一次,在她的不屈不挠之下,见性大师答应了为她主持祈福法事。
一年之后,粉雕玉琢的长公主出生,先帝爱不释,太后自己更是疼得不知怎么的好。
每年太后都会带长公主在护国寺住上些日子。
七年之后,养子慢慢长大,长公主也长得娇俏可人,宫中也渐渐有别的皇子诞生。
太后再一次求到了见性大师跟前。
那一次,见性大师最后应下之前也是同她说了那样一段话:“……强求非福。”
太后执意。
时隔七年太后再次有孕,十月之后,大沥举国欢庆,先帝甚至为了刚刚满月的太子大赦天下。
每个人都羡慕这个孩子。
一出生就注定拥有了这世间最无上的尊容之位。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孩子只活了十年就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
这一次,太后连求见性大师举行祈福法事的会都没有,太子在送进寝殿之前就已经断气,太后不相信御医诊断,声嘶力竭地让御医救治,所有能用上了珍品药材段都用上了。
先帝也未有阻止。
可再好的大夫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太子薨了之后,见性大师也传出话来。
从此不再主持任何法事,也再不会踏出护国寺一步。
见性大师要在护国寺中修行直至坐化。
太后还是会将长公主每年都送去护国寺,但自己却是不再去了。
隆武帝的一句话,让太后怔怔想了许久。
前尘往事,如烟似雾。
她已经忘了许久了。
是刻意的忘记,还是其他,她并不愿意去想。
哪怕前几日事隔多年再度踏入护国寺,哪怕见性大师又说了那样的话,她都让自个儿不去想起那些久远之事。
可偏偏隆武帝这一句话倒是让她好似又回头去经历了一遍。
也许隔的时间太长,足以抚平某些伤痛。
太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伤痛。
一幕幕的回想倒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丝愤怒。
不可强求?
为何不能强求?
她是一国皇后,如今又是太后,她本该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她为何不能强求?
她凭何不能强求!
“这张命帖——哀家不要。”太后阴沉着脸缓声一字一顿,“哀家不是不信见性大师,可这张命帖是穆东恒送上去的。哀家不能信他!这个女子出身低贱立身不正,哀家也不能容长生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此为小事,母后何必为此动怒。”隆武帝走到太后身前,语气平和道,“照儿臣看,此事还未必是穆东恒做了脚,母后且先心平气和些。”
“不是他还有谁?”太后恼恨道。
隆武帝摇了下首:“穆东恒曾同此女在云州府衙对峙,两人之间绝无勾连,若是有,也当是仇怨。”
太后神色缓了缓,方才没想起来,此际隆武帝一提,她也就想起几分了。
“那穆东恒为何会将这张命帖送到护国寺?”太后问。
“母后前日不是见了穆东恒。”隆武帝未有直接回答,却是反道了这一句,太后神色微有变化,隆武帝笑了下,“母后原先也是见过穆东恒的。他这人,儿臣还是知道几分的。以他的脾性,能向母后下跪说明是真将皇妹放在了心里,听说还发了誓,母后何不信他一回?”
“你的意思是——”太后蹙眉看向隆武帝。
“他既然将皇妹看得紧要,那说明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皇妹方才捐弃前嫌姑且一试。”隆武帝温和道,“何况,他也算试对了。这女子的生辰八字确实同皇妹相合。”
太后垂着眼帘,脸色还是阴着。
隆武帝也不再出声。
半晌后,太后抬眼:“陛下这是专程来劝说哀家的?”
“儿臣并非劝说,而是此事关系皇妹。母后也是知晓的,皇妹同儿臣一道长大,儿臣也是心疼她的。”隆武帝叹了口气,“只望皇妹这一关后,日后都是顺遂。”
太后的眼圈微微红了红,现了些倦色出来:“夜也深了,陛下回去歇息吧,此事容哀家想想。”
方嬷嬷送隆武帝出去。
“好好伺候太后,若有事,即刻禀报,注意太后的身子。”隆武帝吩咐道。
方嬷嬷躬身应下,直起身子:“陛下放心,太后会想明白的。”
隆武帝未有多言,点了下头,带着宫人走了。
这话也不需方嬷嬷说,无论是隆武帝还是方嬷嬷都清楚,太后最后必定会松口。
但知道归知道。
这一趟,隆武帝还是必须来。
只有他来了这一趟,这个“家”才能继续的和睦下去。
他若是躲躲藏藏,太后心里只怕更会乱想。
还不如坦坦荡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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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日晚,见性大师将命帖送到慈安宫。
次日一早,太后召穆东恒入宫。
穆东恒回府后直接去了穆清的院子,将命帖递给了穆清:“见性大师给的日子是十八,还有四日,时间紧促,你们可有要求?”
穆清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地,拿着命帖看了看后才定下神:“我们打算回云州成亲。”
回云州成亲?
穆东恒一愣,随即蹙眉看了沈霓裳一眼:“是你的主意?”
“我娘在云州。”沈霓裳道,“要成亲只能在云州。”
沈霓裳神情太过冷静,当然也足够笃定。
穆清只是浅浅笑看,并不作声。
穆东恒又觉着胸口有些发堵,可明显面前的两人都没把他当回事,而他心里也无比清楚,穆清的的确确不是他的儿子,按理说是应该无所谓的,但还是有些莫名的不舒坦。
可偏生无话可说。
“云州成亲也有好处。”沈霓裳看着穆东恒,“虽说只有四日,但太后如今虽是应下焉知这几日中不会生出变故?云州反而更稳妥些。”
除开太后,沈霓裳也没忘记还有一个还玉郡主简惠心。
连“送扇子”都送不走的女人,沈霓裳可不觉得“冲喜”就一定能将人冲走。
简惠心到底看上穆清什么了?
沈霓裳忍不住看穆清一眼,穆清只浅浅笑着,如画眉眼间,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心满意足。
沈霓裳面上一烫,故作镇定的移开了视线,方才的疑问也抛到了脑后。
沈霓裳的理由打动了穆东恒。
其实说来,这两人在何处成亲对他而言都无谓,只要不影响到长公主,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
“随你们。”穆东恒淡淡道,“你娘那里,你自个儿说去。”
穆东恒甩走了。
沈霓裳同穆清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先由孔详带信回去给司夫人,他们两人明日出发。
至于多留一日,自然是因为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体才好不久,不适于长途跋涉,这一日是留给穆清陪长公主的。
“我想同娘说你来的事儿。”穆清问沈霓裳,“你想见见娘么?”
沈霓裳有些迟疑:“会不会不大好?”
早前长公主并不知晓她已经到了王都,此刻贸然出现,似乎是有些不大好说。
“无事。”穆清笑道,“娘很喜欢你,见了你只有高兴的。其他的,我会同娘说。我先去见娘,待会儿让人叫你。”
“你怎么说?”沈霓裳问。
穆清笑而不语。
直到见到长公主,沈霓裳才直到穆清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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