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族怎么死的?”罗才忍不住插口问。
“不知道,反正不是他杀的。”凌飞容色淡淡瞟罗才,显然看出了罗才心底的猜疑,“回家后没多久,他便离家,此后再未归来。这件事是我族中禁忌,知晓的人极少,也无人会提。就我所知,也只我祖父和大长老知晓,连我爹都未必清楚。大长老同我祖父一母同胞,我是在幼时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同我说的,也就说过那么一回。眼下我知晓就这么多,再多的,得回去一趟。”
“大长老是你叔祖父?”穆清几分意外。
凌飞点了下头。
“既是禁忌,大长老会同你说么?”穆清迟疑。
凌飞未有说话。
他没有把握。
很多年前他曾问过一回,问大长老曾祖父去哪儿了,问曾祖父是不是去寻雪人了?那时候他还年幼,根本不知晓世上还有边族的存在,祖父同他说的雪族,他只听成是雪人,他祖父脾气和蔼也未曾纠正过他。
到如今他还记得大长老当时的神情,大长老的脸冷得可怕,一句话都没说。
他吓得不行,退着跑了。
“不试试怎知?再说你们如今难道还有别的门路寻线索?”凌飞扬眉,讽刺淡笑“半点线索都没就去寻人,她倒真不怕送死。”
提到沈霓裳,穆清便沉默了。
罗才倒是几分赞同凌飞的话,但也只好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不肯说沈霓裳半点不是。
“行了,走了。等我消息。”凌飞说走转身便走。
“子洵——”穆清唤住他。
凌飞回首。
“莫要太为难。”穆清看着他道。
凌飞先一怔,而后一笑,跃了出去。
凌飞来得快也去得快,一走屋中便似冷清了不少。
罗才摩挲着下巴,眼底一抹思量计较:“这小子在同霓裳那丫头赌气……凌家大长老——可不是好相与的啊!”
不说凌家大长老这个身份,就凌飞方才所言的内情,纵是语焉不详,但其中透出的内情已是足够人琢磨了。
两人在神湖畔同住一月,听起来似相安无事,但后来那雪族死了,怎么死的?
凌飞的曾祖父回了族中后又离家,还从此再没归家,这其中又有何缘由?
一个雪族人,一个中土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竟能共同生活一月,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何种牵连?
思量归思量,罗才心中还是止不住涌起一股雀跃兴奋。
果然赖着小骡子是对的!
你看,这不——想寻雪族,雪族的消息就自个儿送上门了!
“我打算回王都。”
穆清突地一句。
罗才抬首微愣讶异:“回王都?啥时候?”
穆清垂眸:“明早。”
罗才觑着他的面色:“是才打算的?”
穆清没否认。
想着眼下穆清要面对的情势,罗才很是为自个儿方才生出的那两分暗戳戳沾沾自喜而忏愧:“那个长生啊,长公主是不是很生气,她有没有说什么?”
穆清沉默不言。
一看穆清这般神色,罗才心里也明了几分。
新娘子门前不顾而去……太打脸了!莫说是长公主这样的身份,便是一般普通人家,再有千般万种理由,谁家也消受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可偏偏这事的内情根本没法同人出口!
一思及这些,罗才又替穆清纠结为难起来,小心翼翼凑近担忧:“你要是回王都,那不要脸的郡主再纠缠你咋办?你如今同丫头闹成这般,可不能再出啥幺蛾子!丫头心里便是再想着你,可眼下也顾不上,若是再出什么事儿,你自个儿能行么?”
人心都是偏的。
便是心里觉着穆清没多大错,但同沈霓裳摆在一起,罗才还是忍不住替沈霓裳说好话。
穆清垂眸淡笑轻轻:“你不用安慰我,她如今不会想我。”
罗才一愣,几分尴尬笑。
“你莫多想。”穆清抬起眼皮,神情已然平静,“回王都确有我娘的意思,但眼下这般我留下也无用,正好子洵也回去。好了,我走了。”
穆清转身。
罗才唤住他,折回身从包袱中翻出几个药瓶塞到穆清中,又单独取出一个玉瓶:“其他的药都有名儿,你都认得,带着备用。这瓶你带给凌少爷,他内伤不轻,只怕有些麻烦。”
提到凌飞的伤势,罗才神情正色几分。
穆清闻言一愣:“不轻?可他同我说好得差不多了……”
“眼底带黄,气息过沉——他应是胸前受掌伤到肝区连带心腑,受伤后未及时医治还妄动内力,如今看着好不过是用内力强行压制。”罗才思索着郑重道,“同他过招之人,内力修为应远在他之上。他身份不同,他不主动说方才我也就没提,你先让他吃了这药试试,若是不成,只怕还要瞧瞧脉象才知。”
穆清蹙眉将药瓶一收,颔首:“好,我知道了。”
穆清翻出了窗口,回头看罗才一眼,似有未尽之词,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几个纵身后身影便没入夜色。
穆清回到了别院。
才落到院中,就见孔东平立在当前。
穆清一怔。
孔东平不卑不亢行礼:“公主殿下请少爷过去。”
穆清垂了下眸,点头,又朝院落方向望了眼:“将军不在?”
“明日启程,将军今夜在营中处理事务。”孔东平平静回道。
穆清进了长公主院落。
行到院中,穆清抬首看去,门廊前两盏大红灯笼洒下一地红光朦胧,窗扇上的大红喜字大红剪纸在灯影绰绰中依然清晰崭新,连那些摆好的花,长公主也没叫人动。
夜色中,暗香浮动,一切恍若未发生。
穆清不由怔忡,心房似闷痛。
直到素衣从正房行出请穆清进去,穆清才从这种怔忡中回神过来,定了定神,掀起门帘迈入屋中。
屋中四角处都点着火盆,红星微微,暖意融融。
长公主一身常服斜倚罗汉床上,双目似阖似闭,采繁坐在罗汉床前正替长公主捏腿。
见穆清步入,采繁无声起身,福身一礼便退出门外。
屋中只剩母子二人。
长公主缓缓睁开眼,坐起,看着穆清一身夜行衣的装束,微微叹气:“我知道你喜欢她,可长生,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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