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方的是一个穿着蓝绸长袍的七八岁男童,身畔是一个穿粉衣的丫鬟,身后则跟着一个黄衣丫鬟。
他手里持着一把木剑,一边走一边使劲儿朝身旁的粉衣丫鬟身上连连砍刺,嘴里叫嚷的声音并不大却有些咬牙切齿:“我砍死你,砍死你!”
模样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脸上的那份戾气生生的破坏了这份清秀感。
而他身后的黄衣丫鬟看着那粉衣丫鬟无从辩解的委屈忍痛模样,却是走得如闲庭散步一般,只嘴角那抹笑意中的得意轻蔑掩藏不住。
这三个人,沈霓裳都有印象。
那个男童自然便是七岁的三少爷沈平南,而那两个丫鬟则都是王夫人院中侍候的。
她叫不出名字,但原先飘过王夫人院子时却是见过一两眼的。
“三少爷……快停下,奴婢好疼——”约莫是真疼,粉衣丫鬟躲闪着,又不敢真的躲开,眼泪都出来了:“三少爷,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没看老爷——”
听到这句话,即便是冷静如沈霓裳也不禁微楞了下。下一刻,她悄悄挪了下位置,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的挡在了立柱后。
“还说没看,你明明就看了!”沈平南语声狠狠:“月红都说你看了,你那不是看你是眼睛放钩子——臭奴才,贱女人,想勾引我爹,我砍死你!砍死你!”
木剑更加用力的朝她脸上刺去。
“月红你——”粉衣丫鬟闻言气急,闪躲间朝黄衣丫鬟看去:“老爷让我上茶,我哪里勾引老爷了?分明是你——”
还未说完,已经上前来的黄衣丫鬟月红足尖朝前微微一伸,她只注意上方没注意下方,顿时被绊倒在地!
这一摔,沈平南没刺中她脸,这下见她摔倒,便马上跳到她背上,一屁股坐下,举着木剑没头没脑地,只朝她脸上招呼:“贱女人,我打死你!划了你的脸,把你变成夜叉鬼!臭奴才,看你还敢不敢勾引我爹!”
月红退到一旁,拈出帕子捂着嘴无声笑。
粉衣丫鬟被沈平南骑住,怕摔倒沈平南,不敢大动,只死命的护住脸哭泣求饶,可哪里挡得住。
不多时,便衩横髻散,脸上脖子上也多了好几道血痕。
下颌上一道最深的,已经淌出血来。
沈霓裳朝不远处的月洞门又望了眼,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个亭子在假山后面,不特意转过来,倒是没人能看见她的。
又打骂了会儿,沈平南大约是累了,这才停了手,喝问:“臭奴才,还敢不敢再勾引我爹?”
粉衣丫鬟呜咽着只能连连摇首:“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沈平南“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朝她肋下踢了一脚:“再敢看我爹,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再给你手上打上奴印,让你同那些边民贱奴一样见不得人——”
“平儿——”一道温柔的少妇声音响起,打断了沈平南的发狠。
“娘亲。”沈平南瞬间乖顺,朝来声处奔去,扑进了王夫人怀中。
王夫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二十五六的花信年华,眉眼温柔,十分可亲。
“这是怎么回事?”搂住沈平南后,她才看见坐在地上哭泣的粉衣丫鬟,吃了一惊般:“月桂,你这是——”
“夫人……奴婢,奴婢……”月桂说不上来,只低头又哭。
王夫人蹙起秀眉看向怀中的儿子:“平儿,你做了什么?”
沈平南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狡猾:“我同月桂玩呢。她是夜叉鬼人,我是大将军,大将军征战夜叉鬼人,她被我给活捉了。”
“胡说什么?什么鬼人,月红哪里是什么鬼人?”王夫人又好笑又好气地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难怪方才听你说什么打奴印——这可是不能瞎说的,边民的奴印只有官府才能上。月红好好一个人,看你被你作弄得——”
她松开沈平南,朝月桂行去欲扶。
王夫人上前,月红也不敢怠慢,忙抢先一步把月红扶起。
月桂一身泥土,只低头抽泣,下颌上的伤口沾了脏污尘土,凝成长长一条血痕。
“呀,”王夫人低低呼了一声,皱起眉头,朝沈平南冷下脸:“回去抄十张大字。”
“娘亲,我不要抄字——”沈平南扭身子还欲撒娇。
“再不听话就抄二十张。”王夫人目光扫去,沈平南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月红,带月桂回去,把我柜子那瓶香凝膏拿出来给月桂,记住,伤口洗干净再抹。”王夫人叹了口气:“三少爷年纪小,你们这些身边人可不能随意纵着。他虽是主子,可并不懂事,你们事事让着,这不是做下人的本分,反倒是害了他。你们可明白?”
月红恭声应“是”,月桂也抹了泪,跟着低低应了声。
两人先告退后,王夫人也领着乖顺得判若两人的三少爷离开了。
这时,另一侧的月洞门旁探出一颗脑袋,沈霓裳起身走了亭子,朝她招了招手:“不用看了,没人了。”
忽然冒出个人来,玉春先吓一大跳,一看是沈霓裳才抚了抚胸口:“原来是霓裳小姐,吓死我了。”
“有什么好吓的?”沈霓裳好笑。
“我以为没人呢……”玉春吁了口大气,走了进来:“方才回去找霓裳小姐,屋里没人,走到花园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哭,我才在旁边躲着……没想到是月红。府里都说王夫人人好,看来还真没说错。为了个月桂,连三少爷也罚了,那香凝膏可不便宜,要一两半银子一盒呢——果然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说话也同旁人不同,听起来就是舒服。”
“读书人家?”亭边大丽菊开得灿烂,沈霓裳顺手摘了一朵,放在鼻翼嗅闻:“这么说你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啊。王夫人是——”不待她说完,沈霓裳止住她,转身朝外行:“回去说。”
许是从未被人信任过,玉春自觉自个儿这番终于办成了件事儿,很是有一种邀功的心急。
回到屋子,便噼里啪啦说起来。
“先前果真是听错了,原来王夫人家才是教书匠出身。王夫人的爹是读书出身,没能举成官,在西城门外二十里的永和镇开了个学堂。王夫人还有两个兄弟,家里有些田地,都成了家,不过还未分家。王夫人在家是老小,是老爷出城做生意的路上遇见了,后来就进了咱们府。也算是个有大福气的,府里十来年都没添丁了,她进府没两年就添了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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