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驻地附近有一片胡杨林,楼兰风的妈说她小的时候夜里经常能听到那里传来狼嗥,虽然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现狼的踪迹了,她依然严正警告他很多次不许去那一带玩。
很明显姜荷没有收到过类似警告,于是她经常心安理得地拉着楼兰风去那,即便上了小学后依然如此。
那里成了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姜荷比楼兰风小一个多月,他们出生在同一所医院,从小就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她各方面都显得比楼兰风老练,人也漂亮,楼兰风没理由不听她的话。
于是楼兰风爸爸经常说他是窝囊废,整天就知道跟在姜荷屁股后面晃悠。
这句话对楼兰风影响很大,以至于他长大后看女人通常是先看屁股好不好看。
他们的父亲是战友,姜荷爸爸比楼兰风爸爸大两三岁,两个人也是很好的朋友,兄弟相称。楼兰风叫姜荷的父母姜爸爸姜妈妈,姜荷叫他父母楼爸爸楼妈妈。
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有点指腹为婚的味道。
儿时的记忆大多像蒙了一层白雾,模模糊糊,但楼兰风很清楚地记得,二年级开学不久后的那个秋天,胡杨叶都黄了,他和姜荷在林子里玩过护士打针的游戏。
这种本该早两三年玩的幼儿游戏,他们才开始懂,就像很多其他方面的事情,在他们这个大漠深处的小城,发育和发展一样迟缓。
她坚持先给楼兰风打针,都没允许他犹豫太久,就用胡杨枝给他白花花屁股打了一针。
轮到楼兰风时她却开始耍赖,哈哈笑着到处跑,于是楼兰风很执着地在后面追。
从那以后楼兰风特别渴望去胡杨林,期望着给她来一针,可她再也不提这事,明明是她欠了一针,楼兰风却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被人肉体上占了便宜,也是最深刻的一次。以至于一直到现在他都后悔,为什么就不能先给她打针呢?!
自己还真是个窝囊废!
这件事对他影响也很大,长大后再和女人玩这类群众喜闻乐见的小游戏,从未再吃亏!
三年级的那个秋天,楼兰风在胡杨林满地的黄叶上发疯似的打滚,这是他的一个嗜好,只有在完全放松的状况下才会暴露出来。
他曾经在家里一个人裹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床下,头碰在地上磕晕过去一次。
姜荷挑拣带有红斑的叶子,不知道走哪去了。然后就听到了她的尖叫声。
楼兰风循声奔了过去,边跑边喊,想起了母亲提到过的狼,跑得腿都软了。没多远就看到惊慌失措的姜荷,身前对峙着两头硕大的公羊。
羊似乎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却也不肯退去,楼兰风搂着姜荷慢慢地后退,两只羊呆呆地目送他们,灰绿的眼睛若有所思,看上去既邪恶又忧伤。
姜荷锐气尽失,好一会才推开他,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大眼睛定定看着他吼:“以后你不准离开我太远!”
从此他牢记这句话,却一直没用上,于是几乎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伴随他一生,直到如今。
那年学校开始没收弹弓,楼兰风将一把弹弓和足够再做两把弹弓的原材料用一个铁盒装着埋在胡杨林的泥土里,以图来日东山再起。
四年级时秋天某个午后,他偷听到父母的窃窃低语,大概意思是姜爸爸要转业了。
通常转业计划都是保密的,要等到年底才会通知本人,提前通知一般都是带有处罚性质。
那之后姜荷上学也开始断断续续,他们准备要走了,回他们的浙江老家。
姜爸爸说他们在等最后的通知,来年一月之前必须离开部队。
楼兰风记得有一天姜爸爸对他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小子要敢忘了我们,我饶不了你!”
末了还给了他头上一记爆栗,打得他天晕地转,姜荷当时就和她爸翻脸了。
那一记暴击很管用,以后只要和疼痛有关的事物,都会让他立即想起一脸坏笑的姜爸爸和发狂小鸟般的姜荷。
他们那年入冬后只去了两次胡杨林,只记得特别冷,姜荷被风吹得缩成一团。
两人认真地商量如何保持联络。
虽然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三年,诺基亚手机和互联网在外面的世界里慢慢普及,但是大漠里的孩子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能想到的方法只有写信。
姜荷说他们会去杭州定居,到了那里就写信告诉他回信地址,于是他们觉得问题都解决了。
大漠里的孩子对离别同样非常无知。
最后一次去胡杨林是姜荷离开的前三天。
那天是元旦。
刚下过雪,树上地上都覆着一层白。临别时,她突然抓起楼兰风的手放在她胸前,然后抱着他的胳膊说:“你一定要经常给我写信,一定要来找我!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这个画面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里,带着她呼出的白气和胸膛的起伏,手掌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他用力点点头。
临走的前一天楼兰风父母请他们一家吃饭。
饭吃的很沉闷,他和姜荷早早就下桌了,躲在房间里一起看书。
他记得看的是《海底两万里》,以至于那以后看到凡尔纳三个字就想起姜荷,于是再也不看他的书了。
不知怎么的两个父亲就争执了起来,还有人拍了桌子,他和姜荷面面相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姜荷坐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整个人贴着他:“和我们无关。”
稚气的脸上却满是惊慌无助。
他们越吵越凶,说的话楼兰风大多不懂,可父亲的一句话却印象很深:“你们研究基因就是为了制造怪物?!”
从此他把基因和怪物挂上了钩,基因在那年代还是个很古怪的词汇。
两个男人声音很快小了下去,他们谈了很久,最后走的时候,姜爸爸临出门还犹豫着回头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
姜荷站在黑暗的走道里,两眼闪着光看着楼兰风。
2002年是漫长的。
他没有接到过姜荷的信,于是每天都去收发室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自己堕入了一个黑暗的深坑,慢慢下坠,却一直落不到底。
有时放学后他会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台上看着她家窗户,幻想她微笑着突然推开窗,直到有一天发现另一户人家已经搬了进去。
他找父母要姜荷的地址,一开始他们闪烁其辞爱搭不理的,最告诉他姜荷得了一种怪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父母已经带她出国治病去了,失去了所有联系。
楼兰风当然不相信,大哭大闹最后被揍了一顿才老实。
那年的初冬,他小学五年级。
距离姜荷离去一周年还剩下半个月,他们学校包场看了电影《英雄》。
银幕上胡杨林里两个女人为了争男人大打出手,黄叶漫天飞舞,楼兰风坐在黑暗里哭得稀里哗啦,难以自抑。
坐在边上外号大骚肉的男同学看着他一脸嫌弃:“我操,你他妈有病吧!”
就在那年冬天,父亲接到了转业通知,一个多月后,他们离开了大漠,离开了胡杨林,回到了厦门老家。
他忘却了埋在胡杨林中的弹弓,没能带走。
姜荷如同漫天的胡杨黄叶,飞舞着飘到他的记忆深处,慢慢埋入泥土之中。
08奥运会那年,楼兰风读高中。
有一天吃饭时看电视他随口问了一句:“小荷她爸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记得好像是什么研究所的,这样的人转业后可以随便出国吗?”
爸妈对视了一眼,他爸面无表情地说:“他能搞什么研究,兵团的农科所里瞎混日子罢了。”
大学填志愿时他只想去杭州,浙江大学分不够,又不肯选择外地其他院校,最后放弃了一些分数进了杭州一所普通的一本,学的是广告学。
大学四年,他花了不少时间寻访姜荷一家下落,却毫无头绪,姜爸爸的人事档案根本就没有落在杭州。
他在网上发了很多寻人的帖子也一无所获。
最后他通过大姨父要到了姜爸爸原部队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却不肯提供任何信息,他谎称如果涉及公检法的话可以查询吗,接电话的人恶狠狠地摔了电话:“那就拿公检法相关的手续来再说!”
他有一张与姜荷的合影。
十岁那年的夏天,她离去的半年前,他们两个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在部队宿舍楼前的一丛花草后面。
傻瓜机的曝光有些过度,可能是不适应新疆强烈的紫外线,加上楼兰风翻拍时照片已经有些变色了,所以看上去像两个年代久远的孩子。
他多次把照片发到网上,一直毫无回应。
于是楼兰风洗了很多张,每到杭州一处,就用一个铁盒装着埋在那里,照片上写着:如果您认识相片中任何一个人,请拔打电话!并且在下面留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毕竟学的是广告学,他觉得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一旦被发现说不定就上了网络热搜。
大四要毕业那年,他在西湖边曲院风荷里星巴克咖啡店后的竹子下面,埋下了最后一个铁盒,了却了所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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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出发,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是一本冒险、探险类型的叙事型作品,元素比较多样,不强求恐怖惊悚,更多的是和大家共同经历许多奇妙的事件,展现不同奇异世界的风貌以及主人公不断的成熟成长。
还是老话,觉得好麻烦您收藏并推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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