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还没有回话,但见赵王来了:“吵吵嚷嚷什么?”
“又是二位学士,”赵王见到杨士奇杨荣,“本王刚才见了父皇,父皇已经知道了你们要说什么,他只说了两个字,不管。”
“不管什么?”杨士奇敏感道:“太子还是太孙?”
“你们要说的既有太子,也有太孙,”赵王就道:“那父皇说的,自然也都是他俩了。”
“皇上不管太子。太孙,”杨荣道:“连在山东被困的汉王也不管了,只管眼前这一场斋醮,赵王殿下,你不觉得皇上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可要为臣等好好解释一下啊。”
“父皇生病,病痛难忍,”赵王慢悠悠道:“不想见外人,也不想让任何事情烦心,有什么不对呢?”
“不想见外人,”杨士奇道:“比之殿下、杨公公,臣等的确是外人了。”
赵王得意一笑,然而却听杨士奇道:“但皇上的枕边人,总不能算外人了吧?”
大殿前晃悠悠来了一顶软轿,里面下来一个人,赵王定睛一看:“张娘娘?”
来人正是张贵妃,本来杨士奇几个都是要找王贵妃的,只不过王贵妃的确生了重病,不能下榻了。
“本宫来看看皇上,”张贵妃把团扇交给了宫人,道:“你们在这里挤成一堆作甚?”
杨士奇杨荣乖觉地让开了路,赵王疾步上前阻拦道:“娘娘,父皇在斋醮,女人不好进的。”
“无妨,”张贵妃道:“本宫也是刚刚斋醮了半个月,正想和皇爷说一说呢。春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本宫进去?”
见杨庆又上来想要阻拦,张贵妃怒道:“怎么,本宫要见皇上,还要让你通禀一声才行?”
“不敢,”杨庆只好低头道:“奴婢不敢。”
张贵妃有宠,皇上闲下来的时候,常召她伴驾,连郑和、马云这样的老人,她也能使唤,杨庆自然不能硬顶了。
“怎么本宫今天要见皇上,这么多人拦着,”张贵妃走到大殿里面,又见几个道士以殿中烟熏火燎的狗屁原因将她阻拦了,顿时大怒道:“皇上在哪儿?”
“娘娘跟我来吧。”赵王叹了口气,把人遣走,带着半信半疑的张贵妃进了里间:“父皇在这里。”
张贵妃见皇帝卧在榻上,双目闭着,面色红润,神情安静甚至带着点愉悦,急忙道:“妾张氏,参见陛下!”她这样跪下去,却不见皇上伸手来扶,不由得心中一顿,她以为皇帝没有听见,又大声说了一遍。
“娘娘起来吧,”赵王道:“父皇听不见。”
“什么,听不见?”张贵妃大惊失色。
“父皇半月以前,神志便渐渐不太清楚,太医也看过了,都不知道是何原因,便召了道士过来做法。”赵王道:“两日前更是忽然就成了这样,怎么都唤不醒。”
“皇上到底是怎么了?”张贵妃六神无主涕泣起来,她拉着皇帝使劲摇晃起来,果然皇上什么反应也没有。
“父皇之前吩咐过我,要我不要声张,”赵王忽然抓住了张贵妃的胳膊,紧紧盯着他:“父皇说,他怀疑有人在害他!”
“有人害他?”张贵妃道:“对对,皇上要不是被人害了,怎么忽然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谁,敢害皇上?”
“本王也在追查,”赵王道:“但父皇说了,不能打草惊蛇,这时候,谁蹦跶起来了,谁最有嫌疑!”
“谁蹦跶起来了?”张贵妃完全被赵王拖着走了:“你是说,杨士奇他们,这些内阁学士——皇上一病,他们就上蹿下跳,不错……那他们找了本宫来,就是、就是替他们勘测虚实来了!果然,是他们害了皇上?这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王道:“只恐他们也只是幕后黑手的马前卒罢了,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是谁?”张贵妃道:“为什么不抓了他?把他抓起来,碎尸万段!”
“要抓他们,也得有证据才行。”赵王道:“现在本王连父皇怎么生病的原因都找不出来,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暗害了父皇!”
张贵妃悲从中来,哭得是昏天黑地。
杨士奇和杨荣焦急地等在殿外,过了许多时张贵妃红着眼睛出来了,看到两人忽然翻脸:“你们怎么还不走?”
“娘娘,”杨荣道:“不知道皇上……”
“皇上正在净心打醮,”张贵妃怒道:“就你们天天烦扰,你们心里还有没有皇上?要是再吵吵嚷嚷,就叫金甲卫把你们叉出去!”
杨士奇和杨荣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见张贵妃发飙,两人只好退避下去,回到了内阁。
“张贵妃是怎么被赵王说动了?”杨荣警惕道:“连她都要背叛皇上了吗?”
张贵妃是英国公张辅的妹妹,若是连英国公府都和赵王同流合污了,那皇帝岂不是真的孤家寡人众叛亲离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士奇踱步,沉吟道:“究竟是旧疾复发,昏沉不醒,还是已经叫赵王控制住了?”
太医院中,院使刘观面对杨士奇的询问,苦笑道:“皇上的病情,老臣怎么能随便泄露。”
“你最近一次给皇上把脉,”杨士奇就道:“是什么时候?”
“十二天前。”刘观道。
“十二天时间,”杨士奇句句惊心:“你可知道宫禁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太子太孙接连出京,为何赵王值宿掖庭,为何道士关闭了乾清宫?山东已经乱成了一片,皇上却不见朝臣?江山社稷,全系皇上一身,如今掖庭有变,天下马上就要乱了,你还顾虑百端,岂不是要成了千古罪人!”
“什么?”刘观大惊失色:“哪里有学士说的这么严重?”
杨士奇冷哼一声,道:“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皇上早年戎马倥偬,留下了许多病创,”刘观纠结了一会儿,便道:“这些病创年深日久,越发重了。去年皇上又被白莲教的人刺伤,伤及肺腑,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我尽心救治,也缓解不了疼痛,皇上就听了那帮道士的话,服用金丹。我上一次诊脉,说了几句丹药大毒的话,皇上就把我赶走了,以后再也没召见我。”
“皇上那时候,还是好的,”杨士奇道:“你诊脉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
“我往常诊脉的时候,”刘观道:“皇上头上都绑着带子,因为周身疼痛难忍,坐卧不宁。听说伺候的宦官宫人,受罚的频率也多了几倍……但是我上一次去,皇上似乎精神好了许多,坐在案前批阅奏疏,按说金丹的效用,也不至于让皇上精神焕发,而且我记得,殿里焚了一股味道很重的香,不知道是什么香……”
杨士奇回到内阁之中,却看到赵王和金幼孜杨荣说着什么,言笑晏晏。
“哦,杨学士,”赵王哈哈一笑:“本王今晚在王府设宴,你一定要来赏光啊。”
“赵王殿下好兴致,”杨士奇推拒了:“不过我等轮宿禁中,公务繁忙,实在是去不了。”
“是吗?”赵王也不强求,“那本王只好和公侯勋戚宴饮了!”
等到赵王离去,黄淮才道:“看赵王这一系列动作,将太子太孙遣出北京,还拉帮结派笼络我们,我看他真的是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了!”
“因为勉仁的建议,”杨士奇道:“皇上将身边的心腹太监,都派出去监军了。忠心耿耿的老人不在,肘腋危殆。我看必须要把他们召回来。”
“要皇上的旨意,监军宦官才能回京。”金幼孜道:“我们内阁只有草拟诏书的权力,不加盖皇上的玉玺,哪里能召回他们?”
“你召回那群老东西管什么用?”杨荣怒道:“难道不该是快马加鞭追回太子、太孙的时候吗?”
“我已经派人将太孙拦下了,”杨士奇不动如山:“他出了京城,假意去往山西,实则留滞在涿州,京师有变,半日可到。太子那里,不能有所动作,否则反而是刺激了赵王。现在马云、马骐、李兴几个,都回不来,但在南京监督琉璃塔工程的郑和可以,他来到皇上身边,杨庆和赵王就别想着掩人耳目了,我们就会知道,乾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现在皇上的玉玺在乾清宫里,”杨荣道:“也就是在赵王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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