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些，那残荷已经歪歪斜斜不成样子，屋里重新升起了一阵阵茶香，旁边的炉上的水再次沸腾，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我？”
面前的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垂下的眼眸里盛了几分怒气。
“我说过，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听故事，没别的意思。”沈温言见此毫不在意的拿过桌上的糖，洋洋洒洒的撒进了茶里，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动作却是难得的优雅。
“姑姑也知道，我既不缺银子，爹爹娘亲也宠我，我犯了天大的事也有凤族扛着，可是只这八卦这一点，谁都救不了我。”
“你倒坦荡，八卦都能被你说的冠冕堂皇。”姑姑轻轻嗤笑一声，眼里的怒气却是下去了几分。
“我以为你和旁人不一样，你若是和天上那些老匹夫一样想劝我回去，那趁现在断了心思，我只当没认识过你，你那茶馆，我也断断是不会再去了。”虽说对沈温言的话信了几分，南萧还是不动声色的表了自己的态，若是有别的心思，那即使有些投缘的人，也定是不会再靠近了。
“怎会？我要是管那等闲事，那岂不是这世间的事，我都得管一遭？没劲！”沈温言顺了一个芋粉圆子塞进嘴里，糯糯的入口化开，甜到了心里。
“那栗子糕和芋粉圆子是带给我的，你把你那手放下，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喝你的茶！”说着哐的一声又推了茶给沈温言。
方才的话题谁都没有再多说，可是显然南萧对沈温言的怀疑已经淡了许多，只是转开了话题用茶来堵住她的嘴，手不住的往桌上的盘子里伸。
“喝酒吗？”
“不喝，你这里的茶比起我的好太多，我得多喝点赚回来吃也不给吃，多喝点好了。”
“不喝酒就不讲故事给你。”南萧的声音此刻充满着魅惑，引诱着人犯错。
“你知道的，我喝不得酒。”
“有何喝不得？我从前也是不碰的，可是如今，却是爱极了这滋味，你且等着。”说着竟是鞋也不穿就出了门，沈温言顺着窗户看去，只见南萧冲进雨帘之中，走向了一个偏屋，没过多久就捧了两罐酒出来。
雨突然大了些，打在窗户上哒哒直响，窗外的人丝毫不受影响，脚步一深一浅踩在青石板上，像哒哒的雨声，就这么踩进了沈温言的心里。
端着茶的一顿，茶水顺着杯口就径直洒了出来，滴在衣服上，晕染出一朵朵小花。沈温言突然就在想，若是有那么一日，南萧知道了从一开始她就是有企图，那时的她该如何去面对这般赤诚的她？
“想什么呢？今日赶上算你运气好，都是我酿的好酒，平日里管他是谁，都是没这福分的。”说着将那桌上的食盒收了起来，茶水也收到了一边，像方才一样，盘腿坐在了沈温言对面。
“你会酿酒？”
“会一些，不过自己喝着玩。”南萧顺着沈温言的视线看去，越过荷花池，越过青石板，落在那成片的虞美人上，心绪飘的很远很远。
“呐，陪我喝酒，我讲故事给你听，你今儿的目的可不就是这个。”南萧淡笑了一下，又变回了平日里那毫无表情的模样。
“好！”
沈温言也不矫情，干脆的应了声，末了还自觉的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喉间辣的生疼，脸上也像火烧一般。
南萧却像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以后又给自己满上。
“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有宠我的爹爹和娘亲，我也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爱，所以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坏人。”
“哥哥说，这个天下都是我们的，我跋扈一些又如何，反正有他们护着，谁能动我一根手指头？”
“所以我斩掉了青丘九尾狐王儿子的一条尾巴，打碎了东海龙王的镇海之宝，月老那里的红线被我辫成了麻花辫，那文曲星也被我打了一顿，所以好几百年凡间都没出现优秀的人才，最后我不知轻重把雷公电母锁在了后山三天，凡间整整三年没下一滴雨。”
“呵”说到这里南萧自嘲的笑笑。
“从前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因为父王母后的宠爱压下来，可那三年，人间饿殍遍地，死伤无数，为了争一点粮食，他们大打出手，终于，天上那些老头子坐不住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浑？你呀，比起我还差了许多，我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谈起这些过往，南萧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一闪一闪，好看的紧，但是沈温言听到她从前做的事，也忍不住一抖，讲真，自己和她比起来，还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后来呢？”喉间的不适消失以后，沈温言又心痒痒的喝了一杯。却见那对面的酒坛了已经空了大半。
“后来？呵，那群老匹夫联名要送我去凡间历练历练，感受一下凡间生活的苦楚，企图唤醒我的同情心和爱心，以后别再欺负他们。”
“咳咳……咳……咳……”沈温言听到这话不争气的被酒呛到，半天气也喘不过，她自己胡闹好歹有点原则的，像南萧这样犯了错还理直气壮的人，当真是极少的。
“所以你去了凡间？”
“对！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他们总是为难父皇，我瞧着没劲就答应他们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去玩玩。”南萧虽然说的毫不在意，可是沈温言还是能想象到，一边是疼爱的女儿，一边是诸人的大道礼义，还真是有些为难。
“若是，若是当时我不是那么的受宠，他们定会让我像凡人一样，过一世，忘一世，可是偏偏我受宠，没人敢提让我喝孟婆汤，我带着所有的记忆走了三生，也爱了那人三生。”谈到那个人，南萧原本脸上回忆起过往的温馨瞬间化为了凄惶，那是沈温言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在星际，她从来不用考虑去安慰谁，来了这里也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从来没有安慰过人，此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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