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要助剑宗?”
我随姬琉璃半步踏入阁内,忽然梁上有物如一点尘埃落下,坠在我的鼻尖上。
本来我的肌肤早超越了一蝇不能加身的境界,但这遭就像交了华盖霉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斑斓花色蜘蛛猝不及防地停在我鼻尖上,连我的神识都没有感应到。它的小眼和我的大眼相瞪,这句质疑的话竟然是从蜘蛛的嘴里吐出,蜘蛛的牙触在我的鼻子尖,随时可能真咬上去。
——这蜘蛛显然不是寻常东西,它的小小身躯能挤出多少毒液,让我金丹中层的肉身骨销魂散?
是五毒教主的虫子吗?
这个念头掠过,我手脚立kè
冰冷,鼻尖沁出汗珠子。邪道的门人被屠,找路人泄愤,这不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一语不慎,我陷入窘境。
斑斓蜘蛛的牙噙了口我沁出的豆大汗珠子。南宫的手指欲动不动,看来他也没有把握一下摘去我鼻子上的妖孽。
忽然,姬琉璃的麈尾挥洒,一下把斑斓蜘蛛拂去。他的木屐咯噔一踩,把拂在木板上的蜘蛛压瘪下去,蜘蛛随即化紫黑色烟散了。
阁内传来了一声懊悔和埋怨兼备的“呀”。声音珠圆玉润。
“这小玩意是五毒教主弥子瑕的食心蛛。他正在试自己炼蛊皿里新培育出的蛊虫,想找几个剑宗的朋友试下虫。你讲起云梦城的事情,勾起了他兴致。就借小蜘蛛的口传音,吓唬了你一下。”
——五毒教主的吓唬,可能真会要了我的命呐。我嘴角不自觉撅起来。
姬琉璃向我微笑下,示意我坐蒲团,然后他随意地走到阁内池塘临水的栏杆旁,斜斜一倚,
“弥兄,天下是我们宗门的,救民水火是我们宗门的份内事。我宗的弟子说的不差,云梦有妖异,助助剑宗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对我宗弟子计较什么。哈,你对剑宗之恨就算有一汪洋深,可不要移一滴到我宗门人上呐。”
临水栏杆上一个素衣童子盘腿凝视一个瓦罐,两指夹着斗草挑拨罐内的东西相斗。本来我听到罐中传来的虫鸣,差点错觉成是蟋蟀鸣叫。听闻姬琉璃说,我偷眼望瓦罐,又一枚斑斓花色的八足蜘蛛正和一枚铜头铁牙金翅膀的小指大虫游斗。小指大虫的大额头像象猛虎那样生着霸道的“王”字花纹。
——我补习道书博物知识时读到过:这小指大虫叫六翅金蚕王,天下屈指可数的异种了,与能尸化金丹肉身的三尸虫各有擅场。——世间诸般厉害毒虫在一个蛊场中培育百代才能诞生一只金蚕;一百个蛊场中的金蚕又互相厮杀,才能生出一枚六翅金蚕王。传说,一枚六翅金蚕王的一滴毒液能让鲸鲵命绝,神龙麻痹。普通金丹被咬上,也是命在须臾,只能运功延缓毒发,非宗门的密藏丹药不能救济。
但这枚威名赫赫的六翅金蚕王,居然奈何不了指甲盖大小的食心蛛。蜘蛛闪过金蚕王呼吸间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击,往金蚕王的小腹一咬。金蚕王僵直地弹了下自己六条健足,一翻身,肚皮朝天,死了。
——我背脊发寒,要是我被这无声无息的食心蛛真咬上,恐怕小命数个呼吸内就交代了。看情形,龙的体魄也未必能熬过食心蛛毒的催命。不知dào
这种新毒虫有几只,幸好姬琉璃已经踩死一只,它们全部死光最好不过。
童子突然转首望我,竟是个脸如满月,肤似蕊雪的阴柔美少年——他就是闻名天下百余年的五毒教主?
“剑宗之敌是云梦中人,我要报门人被屠之仇,本来该和云梦中人合纵连横。既然姬真人庇护了我残余门人,我就还你的人情,拒绝云梦中人的请帖,不去襄助他成事——但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及剑宗。”
美少年的恨意在脸上分明,可他吐字慵懒酥软,说出来倒一点听不出刻骨铭心的仇。
姬琉璃欢然拍手,
“我自然知dào
。告sù
弥兄一个佳音,我宗和龙虎宗商议过云梦的事情。无论剑宗如何阻挠,我宗和龙虎宗一定在宗门会议上据理力争:这次宗门把附从云梦中人的瘴林七年山灭门后,那头独角狮子的道场洞天就悉数给予弥兄做补偿,褒奖五毒神教从征云梦中人的大功!”
弥子瑕沉吟下,
“只要我一直待在姬真人的庄内等到云梦事了,也算从征云梦吗?”
姬琉璃颔首,
“一动不如一静。弥兄能在我庄内韬晦几日,就是为我们宗门立的大功。”
“姬真人,那我也待在庄内为你暖床。你金口把七年山许了小弥,那你许可我们赤身教什么呢?”
我先是闻到异香,然后听到娇笑,花影晃动,屠苏婉盈盈踏入阁内。这次她没有罩赤身教的黑斗篷,而是换了至薄的轻纱,玲珑身段从轻纱里诱惑地透出来——罩这身衣裳和裸袒玉体也没有太大分别。
经过我时,赤身教主揉捏了下我的脸蛋。我不知所措,勉强坐定。
“我们赤身教本来只重上苍赋予的天体,真人教诲说容颜、骨肉、衣裳、床笫是美人的四项。今天小婉忽然有了明悟,试了一身新衣裳,真人觉得如何。”
屠苏婉旋身轻舞,向我投了一个笑颜。忽然失足一跌,不知有意无意,投到姬琉璃的怀里,玉-峰靠在姬琉璃的膝上。
“哎呀。”她笑着叫起来,可笑声里毫无一点慌乱感。
斗蛊虫的弥子瑕把瓦罐合起来,收进自己袖子,望着姬琉璃,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姬琉璃的手指异常淡定地把女人的脸抬起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如果贵教以后都穿上衣裳,我宗会在宗门的升仙会评定上力主把贵教拔为宗门的支脉,从第二等门派拔为第一等门派。屠苏教主也能光大自己祖师的衣钵传承。”
屠苏婉的颜色一动。
姬琉璃的手中幻出一枝云气氤氲的五彩笔来,在那女人的额头点了“云霓”两字,瞬时间屠苏婉的透体轻纱变成一件霓裳羽衣。
——她罩的霓裳羽衣就是一件云精之化织就的羽衣,而不是轻纱的任何障眼法幻化。
全凭一枝笔,不需yào
任何材料,就能凭空创造真实之物——而且是天材地宝、需yào
能工巧匠才能编织的宝衣!
这一笔,功参造化,勘破虚境和实境。
我看得弹眼落睛。南宫无意识地把自己的指头往外面掰,只是他难得的失态。
饶是赤身教主身为元婴者,眼神也流露出和我们一般难以置信的神色。
弥子瑕也发出了赞叹;
“姬真人的手段不下那个昆仑的林道鸣呐。终有一日,你们昆仑能回复当年和剑宗平分天下的格局。我的五毒教会站在你们这边。”
他的态度比我初进阁时谦退了不少,似乎也是今天第一次领略到姬琉璃的厉害神通。
配了这件衬体的羽衣,屠苏婉整个人的气质立kè
从妖媚焕发出清雅来,就像宝莲洗径红尘的污泥,绽放出一层层的光芒。
屠苏婉的神情还残着一丝错愕,仿佛娼寮中的卖春女忽然被满朝文武逢迎为贵妃娘娘。随即她的媚态尽去,转为庄容,从姬琉璃的膝头跳开。
“小婉谢过真人。如果,小婉还能为真人和昆仑多做点什么,小婉也不会推迟。”
“哪里。剑宗执天下道术牛耳有数百年之久,又得了仙苗如雨的中土大部。我宗要和剑宗争短长,时日方长,还需yào
诸位道友襄助。”
姬琉璃转望我和南宫。
“两月前,我本来在帝都家和族中后辈论道。云梦事起,掌门师兄托我全权料理此间事情。我不会强迫自己宗门的人做什么,你们都是修真者,现在不伏王法管,以后不伏天地管,爱做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你们的性子。柳子越不高兴去云梦汇合龙虎宗除妖。柳子越说昆仑在西荒清净无为了五百年,门人去一是卷入了中土的是非,二是怕功劳被剑宗抢去,三是惜自己的命。他是这站的监督,他不去,其他人不想去或者不敢去,我也由着他们不去。“
他把玩自己的麈尾,
“不过,有趣的是,原剑空你是我几月来第一次遇到要去云梦,而且大声讲出来的昆仑门人。你既然去,不妨鼓动下庄内的门人一起去。如果你把他们都鼓动起来,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或者我们能在荆州道西和龙虎宗一道抢了林真人的功,甚至挫挫他威风。”
姬琉璃优雅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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