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昆仑门人叩后院之门,小赤狐绯红衣领众人入院,
“真人已经知dào
诸位来意,诸位不必去厅堂,随我去竹林。”
宽袍大袖的姬琉璃在月夜的幽篁中寂寞抚琴,他见我们来,随手一招,竹上的清露幻成无数萤火虫,把竹林映成白昼一般。
我们随意围绕他坐下,我把众人联名征讨云梦妖邪的上表递给姬琉璃——连上柳子越,我给姬琉璃的上表总共有三十二个昆仑金丹的署名,我在第一。
姬琉璃看过我给他的上表,微微一笑,
“既然诸位门人达成一致,我顺你们的道心,由你们去。原师侄,没想到挑头的倒是你这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我宗的个别长老还没有你这样的魄力。”
柳子越低头认错,我倒偷偷瞥见他原来还有些忐忑的神色大定,
“姬师叔,弟子一定尽心辅佐原师弟,保佑我们门人此行不出什么凶险。”
姬琉璃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
“诸位,斩妖除魔也不是看花赏月那样的清闲事情,不要把征云梦想得无风无浪。离琳公主恢复如初还有几日,你们趁这几天稍微准bèi
下——作为师叔,我本来该赐你们些符宝防身,可我不是多宝童子,从帝都出来没带什么东西。就是这张琴,也是一时无聊画出来。”
他轻笑着敲敲桐木琴,诸门人不胜赞叹。
“乐器不过是抒发人籁的假借之物,乐师真zhèng
求证的是妙音;就像修真者借金身而证元神,肉体不过皮囊。师叔举手投足间就给我们上了一课。剑宗林道鸣就是执着于好琴,把那张淑世之道当做宝一般,虽然他到了真人境界,我看他比起师叔不拘一格的潇洒就劣了。”
柳子越拍起了马屁。
“林真人的成就我是很佩服的。修真者要性命双修。诸位不要学柳子越把肉身偏废,畸求阴神,那是空中楼阁,水中捞月——至于这种幻琴,我只是找不到和林真人那样好的琴罢了。”
柳子越慌忙取出袖里小册子,也不管不顾其他人嘲讽和轻蔑的目光,如最恭敬的弟子那般把姬琉璃对他的批评又记了下来。
我暗自想姬琉璃自称一无所有,其实不还有那枝什么都能画出来的五彩笔?要是借到,足可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
我欲言又止,然后向颜若琳使了个颜色。
红衣少女笑着求姬真人,
“师叔,我见识过剑宗阵仗,他们有林真人和诸元婴照拂,还有孔雀道兵掠阵。既然师叔许可我们征讨云梦,那多少赐门人一些宝贝嘛。我们在云梦和剑宗人碰头,至少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们昆仑寒酸啊。师叔说没有法宝,我可不相信。”
姬琉璃竟然向我们调皮地眨起了眼睛,
“我有一枝五彩笔,不借任何人。不过——你们会雁过拔毛,我也会。”
他想了下,向竹林外拍手,“两位道友,我宗门人要去云梦,你们有什么好处送他们吗?”
弥子瑕嘟着嘴溜到姬琉璃身后,
“算了,既然投靠你们昆仑,我就出点心血。我新培育了食心蜘,原来的六翅金蚕王我玩腻了,全派送给你们吧。”
三十三点金芒从童子袖子里以子弹倍数飞出。呼吸间有的金芒立kè
落在一些不及反应的门人额头、喉头各处要害上;颜若琳、柳子越与马飞黄等诸人则瞬息把金芒捏在手心。
我打开自己手心,定睛看自己捏住的金芒,原来是一条小指长短的铜头铁牙金翅虫子,这是一咬能让金丹瘫痪的六翅金蚕王
——刚才遇到金蚕突袭的反应,众门人立kè
分出了实战上的高下:即使试炼弟子的向导,也颇有些人手足无措;而我本来以为必定受制于虫的三位高龄试炼弟子,竟然有两人(高亨、邓通)抓住了虫子,还有一人(王发)没有反应,但是金蚕王在王发的皮肤上似乎被油脂粘住,挣脱不得。王发捏住金虫的腹部,把它从油脂里轻松拔下来——这三人的两甲子修liàn
经lì
不是虚度,他们是久经生死考验之辈。
我把众人的表现默默记下。
金蚕王和我初见若有差异的是,它们的尾上刻蚀了一个米粒大的蝌蚪文符印。
“我在虫上蚀刻了符印,你们喂自己的一升血给这小虫,它就能乖乖认你们做主——一条虫的毒够要一条金丹的命,挤空腹腔内的毒,虫子就死了;如果你们服炼下这金蚕王不死,也可以增强金身——可以做你们逆转局势的手段了吧。”
听弥子瑕一说,众多门人连忙咬开自己的食指,把淡金色的赤血珠子喂给自己的六翅金蚕。金虫子血食餍足后,小猫一般由门人摆布。我的金蚕得了我的血食,乖巧地钻入我的脖后背脊,贴着我的衣裳藏了起来。
“小弥送出了他的玩具,那我也给你们点有趣的。”
林中风动,屠苏婉飘然而至,她依旧着了白昼姬琉璃用神笔绘出的霓裳羽衣。人影过我身侧,她忽然亲了我脖颈一口,我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胭脂唇印,手上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胭脂盒。
“我是个弱女子,不爱打打杀杀,所以琢磨了一个叫躲猫猫的奥义法术。小空弟弟,你把胭脂在每个人的手心里涂一个红猫猫。除了南宫小哥,你们这些金丹再敛气也瞒不了元婴者的神念。有了躲猫猫,你们踏入元婴者的神念范围还能藏一会儿。当然,遇上姬哥哥、坏人林那样的真人——还有调胭脂的我,这躲猫猫是没用的。”
我依照屠苏婉的指示,在每个人的手心都涂了一只躲猫猫。涂到红衣少女的时候,她瞪着我不愿涂。我好说歹说才在她手心描了个不伦不类的猫。
“胭脂是会过期的,记得躲猫猫只能用一个月呐。——姬真人,我的这点功劳你们昆仑可不要忘记哟。”
屠苏婉妩媚一笑,往竹林后轻轻一跃,鬼魅般地不知所踪。弥子瑕也随之隐去。
四位波月庄的内门弟子见别派之人不在,对姬琉璃说起我有一门雷池锻体炼魄之术。
波月庄有眼坎离泉,本来是夜郎城的五眼灵泉之一,夜郎城主租与昆仑。江夜郎既死,反正泉已无主,姬琉璃用火宅遁法把庄内洞天挪移到无名山野,也顺带把这口泉一并带来,不留分毫给剑宗——这眼泉的灵气和我祭炼银蛇金乌两剑的地涌泉仿佛,都在绝品,颜若琳用甘露咒疗伤也大大借助了坎离泉。
“自古以来炉鼎之法,无论内丹外丹,都需yào
鼎、灵气和烧炼者三方配合。原师弟的雷池锻体本质是以雷池为炉鼎,以人为丹药。这门锻炼术五分靠他的控雷手法,不足的是炉鼎和灵脉都是就地取材,没有根本。姬师叔,我们四人商议,把坎离泉送给原师弟做他雷池的根本。”
一人带头提议。
“三位师兄可以辅佐完善原师弟的锻炼之术,我这个阵法师能帮他布置雷池,刻印阵法符文。”
阵法师补充。
我意wài
地一震,被凭空来的便宜震得晕乎乎,
“四位师兄对我这个后进太殷勤了,只是——我是个连自己灵山都没有的弟子,即使你们送我灵泉,我也没有地方安置。”
“不妨事,君子成人之美。我长年在昆仑山外,不大回自己的独秀峰。我的峰可以借原师弟安置灵泉。原师弟成长老计日可待,你有了山峰再把灵泉挪回去就行了。”
柳子越满脸真挚地对我推心置腹,他从自己的小册子径直取出一张借条,把自己的名字先填好了。
我犹豫要不要接,红衣少女抢过柳子越借条,碎成蝴蝶般纸屑,
“哈,师叔,柳子越我了解,他一定在想什么坏点子。你把灵泉带我的蔷薇峰上,就没那么多风波了——不过,我的地租收高利贷,你要按时还我。”
柳子越不以为意地淡淡微笑,对颜若琳的讽刺毫不着恼。
“总之,多谢诸位的好心,我和四位师兄先把坎离泉造成理想的雷池再说,争取在这几日就能增强各位的修为。”
——在场的三十三个昆仑金丹修为有差异,但都是头脑杰出,各怀心思之人。我心头仿佛压上了重担,但又产生了一股奇怪的豪情。
父亲和我一般大年纪,就当了帮派领袖。
我也一样行。
估摸准他们的心性、能力和志向,我能驾驭地住他们。
想世俗欢乐者给予他们名利玩乐;想修为精进者给他们锻体的功法;想建功立业者,我要为他们挑头。
“啊,那就祝愿你们万事顺利了,我在上官天泉的那枚名利圈上附了一个遁法。你们准bèi
妥当,就用这个遁法落到另一枚圈子的附近。——我呢,还要宅在庄中,和两位别派的道友论道。”
姬琉璃把一卷绢书交付与我,
“《黄庭》我已经写完。如果你遇到让《黄庭》生出瑞气之人,就把绢书给他,那人是我这卷《黄庭》有缘的师友。”
他神mì
一笑。
我把绢书收入纳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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