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极利落地跳下房顶，无声无息地落在周边的森林中。没有超出青年的预料，草薙阳子正在那里等着他。这点行为自然无法瞒过这个女性的预见中，他也没有装傻的打算。
“您来了。”阳子微微行礼。
周围是茂密的树林，东京在这个季节中飞虫还未达到顶峰，林中一片宁静，只有偶然吹起的夜风带起几片的叶子。夜色之下，树冠茂密，天穹中虽然没有星辰所在，月光却是静谧而明亮，透过缝隙照下。如此的月色中，立着一位举世而无双，世间不应存留的美丽女性，任凭谁看了都无法保持平静。
苏星极微微皱眉：“我并没有暗杀你们天皇的意思，只是在收集足够的情报。”
“这点我明白，您的枪中的弹夹是空的，为了预防擦枪走火。”月色下的阳子，这句话听起来尽管有些怪异，但也是现在辞藻早已匮乏的苏星极能够描述面前之人的简陋话语。
“先说，我的冰可不是那种击发装置能够融化的，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用冰做出子弹。”
“可是您不是没有这么做吗？仅仅只是用来观察情况。”
苏星极轻微摇头：“好吧，你赢了。要不是那个疯子的玩意完全没有办法小型化必须要和枪械绑定在一起，我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没错的话，草薙家有一个财团吧？根据情报里面还掌握着十几个议员与大臣，明天的时候能不能？”
“您放心，月读已经去做了，明日的时刻我们会以渔船迷路来掩盖的。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军队的人对于我们的干涉非常地敏感，还是希望您与龙家的沟通要谨慎些许。
“您也不要担心，削弱高天原的影响力是必然的事件，中主神还没有下定决心与影子天皇撕破脸。在那之前我们与阴阳寮之间就算是天皇不干涉，我们也会尝试去主动调节的。”
“问题不是这个，最关键的还是，你的弟弟可是将天丛云剑直接吸收了，要是天皇问起恐怕后果不浅，虽然我暂时没有预见到如此的未来。”
“那并非定时炸弹，已经被我们所拆除。天皇赐剑并不是直接赐予天信，而是直接赐予了草薙家，只是我希望他能更快地接受稍微撒了一个谎，换言之，就算是被天信吸收了，草薙之剑也是被存留在在草薙家，关键的部分并没有损坏。”
这个女人考虑是如此的周全，的确不愧于她持有的能力，只要有心和应对，按照未来的结果行事，便不可能会出现失误所在。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苏星极微微偏过头：“我知道那样的能力是你被成为天照并被人推崇至今的关键所在，但是不要太过于盲目相信与它，依赖于命运，与依赖于时间，依赖于他人那般，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是我做不到将其改变，如果不是您的出现，我可能早已被如此庞大的预见所吞噬，化为一具机械的空壳，只会执行与未来，被其全然吞噬的行尸走肉。但是您的出现，您在混沌之中那冰蓝的光辉，将我从即将木然的精神中拯救而出，赋予了我重新行走下去的希望。我，对您感激不尽，同时我也明白，那样的光辉，我可能永远无法将其全然的舍弃。只要能够让我在您的身边，继续感受，那样的冰蓝之光……”
青年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好像那样的话语永远无法真正侵入他的心中那般。阳子望着他，他却望着树林的不知道何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的同时，也洒在那个青年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是多么的遥远不可及，就好像是天与人的隔绝那般。
苦涩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上，胸口沉闷得如同窒息那般，手中传来冰冷的感觉，却在其中蕴含着强烈的麻木感。手部的感觉，那是血液循环过快的征兆，心跳的速度飞快地加速，已经变得难以言语。
“……”
望了一眼天上金黄如轮的皓月，咬了咬牙，“今夜月色，真美呢……”
苏星极霍然转过头。夏目漱石的名言吗……时间不过几日？连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有便是说出如此的话语吗……冷笑。
“是吗……不知道你是否看过天文图册，月亮可是充满环形山的坑洼不毛之地，你确定它也是美得吗？”
苏星极如此的话语，反而让草薙阳子平复下来，手中再度回复了直觉，呼吸的步调也稍微能够重新掌握。青年的眼神虽然仍旧不是看着她，却能够感觉到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复。这是机会吗？自己应不应该保持着希望？害怕，恐惧，畏缩混杂在一起，将大脑完全地挤压不剩一点的空间。也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让她不去看到未来所在，怀抱着那微弱的希望与期许。
“星海之中的月亮终究是一种宏观的事物，我们脚踏着这个星球，从夜空中仰头望去，现在这一轮月色，仍旧是月色的一部分，是美丽的。”
现实和目的，选择了眼前的事物……吗。青年转身，背向草薙阳子：“看来那不过只是一种眼界所导致的冲动罢了，放弃于此，对你来说无疑是完美的选择。”
这样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一般，扎入她的心口。眼泪不住地流下，瘫坐在地上，毫不在意树林中的地面到底有多么的脏乱。胸口刺痛，呼吸被阻塞，只能尝试张开口去呼吸着空气，却又发现自己的口手早已麻木，无法随着她的意志去打开，木然地动着。
剧烈的疼痛感，无法呼吸的感觉，味舌中翻涌着的苦涩感，难以言喻，难以形容。那样的话语，比起婉转的拒绝来说，无异于直接将她的思想与期望全然地杀死。脑海沉重昏沉，耳边似乎有什么事物正在尖锐地鸣响着，而一种画面，也在她的大脑中回荡，正是苏星极方才的话语。
那是她已经预见的未来吗？还是只是对刚才事物的复述，她无法说明。
“虽然我可能没有那样的资格，看起来也太过于人渣，但是我仍旧认为，冲动无法作为理由，自我的思想，你的真正思考才是核心的所在。在你的内心深处，所抱持着的感情，真的如同你的话语，你所使用的‘夏目漱石’的话语那样，是那样的如此的事物吗？很抱歉，我无法看到。”
青年完全地背向阳子，缓缓地开口道：“反复地强调那些没有意义的事物，思想着其中的深刻含义与我的反应没有任何的意义，你的选择，你真正所想的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也是一切的核心。等到你真的确定，你的想法就如同你说的话语那般，并让我看到是如此，再来我不介意和你谈论一下‘夏目漱石’的光辉事迹，我还收藏着一张老式的一千圆纸币。”
如此的感情不是一位统领者应该有的，身为最顶尖的权利级别，要么就绝对的谋私，要么就绝对的公正，处在其中的事物不可能获取到真正的前路，大部分都会自绝于路之上。
总有一个人要拌黑脸，去提醒这件事。身为高天原的总领，无人有资格这么做，她的弟妹又对此不表示反对，那么，这样的名额，自然落在了苏星极的身上。本来希望通过她能够自己发现，却没有想到她反而变本加厉，就算是让她感到痛苦，那也是必须的。人类若是要继续前进下去，痛苦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在韧性这一点上，也算是苏星极难得认同人类的地方。
草薙阳子大脑非常混乱，呼吸无法保持，眼泪不住地流下，不论她如何尝试用麻木的手去擦拭，都无法停止的其中的趋势，透过手的缝隙，顺着手的形状滑落在地面上，一滴一滴地回响着。
毕竟那一切都是他导致的，他虽然自认为不是好人，却也看不得女性伤心的模样。所以他才会背过身，说出那些话语。有些犹豫，但是同时也明白，若是不离开。那么方才的话语，方才的行为，便是毫无意义。
疼痛感混杂着，自己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无法感知到了自己是不是还在喘息着。内心深处的绞痛，大脑中沉重的感觉无法言喻。苦痛回荡着，淹没在脑海的深处，畏惧于观察到未来的事物，又想要明白苏星极的所为，矛盾与沉重，窒息与绞痛，苦涩与悲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着如此之多的感情。
想要抬头看向青年，视线又被泪水所掩盖，脊椎传来迟钝的痛苦，无法支撑她抬起头。
明明，重新唤醒起那些感情的是他，让我感受到那样的光辉的也是他，让我去重新具备思想去面对那一切的人也是他，但是，为什么……要将那些全部毁灭的人，也是他呢……
感受到脚步声的远去，就算是她在怎么不想去面对，毫无疑问地苏星极已经离去。他最后的话语还在回响着，刺痛着耳膜，其中再度亮起无穷的鸣响。
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动弹，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我，又和以前有什么样的区别？我又谈何面对于如此的事实？
我……好冷，好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前什么都无法看见，为什么我的感知什么都无法感觉到，只有未来的鼓动还在回响着，像是行刑前的钟声那般。不要，我好害怕；不要，我好冷；不要，我不要回到以前的自己；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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