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围绕中储券的斗争会激烈残酷到这个程度。
在外界看来,这是对76号绑架杀害中行职工的强烈报复,可称之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李士君的家眷被杀,再加上76号损失惨重,使其工作几乎陷于停顿。这却给重庆的戴某人提了个醒,立时作出了反应。
周佛海的母亲和岳父被军统从湖南接到了贵州息烽,自然是好吃好住地招待,绝不是扔进监牢大狱。
可这是不是人质,你周佛海应该知道,你杨淑慧也应该明白。好吧,周佛海可以不要老娘,难道你杨淑慧也不要老爹不成?
消息很快通过特派的特务程克祥送到周佛海手中,拿着老母和岳父的书信,周佛海痛哭流涕。
虽然周未表示转投重庆,但对中储券的发行却也不再紧逼76号,以血还血的叫嚣也暂时偃旗息鼓。
至此,围绕着银行、货币的厮杀暂时告一段落,中储券在租界内依然受到抵制,只好把重点先放到日占区。
而此时,汪伪集团正忧心忡忡,为得到主子的承认而奔走努力。
原来,虽然日本人同意汪伪集团在南京粉墨登场,但日本政府却并没给任何面子,沉默不予承认。
汪伪集团慌忙通过各种渠道向日方提出,要求日本方面必须派出常驻大使,以给汪政权一点面子,但大倭不予理睬。
原因很简单,日本参谋本部的代表此时还在努力争取与重庆政府代表进行“和平谈判”。
在日本人看来,蒋某人有军队有地盘,才是能左右中国战事的唯一人选。你汪精卫拉来的这些人,哪个有实力,不过是耍嘴炮,想捞好处而已。
不管汪伪集团如何为得到主子的承认而纠结,上海租界似乎迎来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间。
重庆的银行开门营业了,而大门口多了巡捕房的装甲车保护。
同样,汪伪中储银行也在巡捕房的保护下继续营业,尽管顾客寥寥。
但平静只是表面,或者说是暂时的。
恐怖活动的随意性,以及厌倦的气氛,导致了人们对秩序的某种渴望。
至少是条件较好的上海居民,包括外国人,都愿意接受一种新的政治安抚。
但租界内的平静,却不意味着外面的安宁。
沪西特警总署的资深探目印占卿,曾在工部局警务处工作了十六年,后来参加了汪逆领导的“和平运动”,成为了一个汉奸。
这天他刚走出停在沪西家门口的小车,一颗子弹疾速飞来,正中额头。保镖匆忙将其送往医院,却只能推进停尸房了。
达商男爵兼任法国总会和法兰西联谊会的会长,与傅筱庵关系密切,被任命为伪市政府的名誉顾问。
这天早上,达商男爵在前往圣亚纳公寓的办公室时,在大厦的第二层遭到近距离枪击,送往医院的途中便死亡。
除了沪西歹土的恐怖活动外,虹口地区的紧张局势更有加剧的迹象。
据日本的海军陆战队和宪兵宣称,他们逮捕了渗透进虹口的大量重庆方面的特工。
日本人宣称的,可能是事实。无差别格杀行动还在继续,日本士兵和水手都不敢在虹口单独行动,连值班的岗哨也紧张异常,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一名日本特务在街上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恐怖分子,便掏出手枪开枪射击。结果,能往虹口的桥梁全部被封锁,交通停顿了五小时之久。
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工部局再次召开了上海的纳税人大会,批准了增加百分之四十附加捐的提案。
新税提案的通过,使工部局成立特警队进行西郊巡逻逐渐变成了现实。当然,西郊巡逻则意味着巡捕房必须每天与歹土的恶棍和杀手打交道。
………….
“你不去沪西特警队?”楚娇对沈宸的决定并不是存有疑问,而是想听他说出为什么。
沈宸淡淡一笑,说道:“所谓的特警队,是由伪政府选择警员,但由警务处、伪政权及日本人共同任命警官。你说,这样的大杂烩,适合我嘛?”
楚娇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得力的手下,当上警官也没啥用。说不定你要孤军奋战,还说不定有人打你的黑枪。嗯,确实不能去。”
租界当局不甘心将越界筑路区拱手让给日本人,便挑上了伪政府这个软柿子。他们觉得伪政权没有日本人那么强硬,可能比较好打交道。
但新组建的沪西警察部队,就能给歹土带来法治和秩序,沈宸是绝对不相信的。
“可如果警务处非要调你去呢?”楚娇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有些担心地问道。
“那我就辞职。”沈宸冷笑一声,说道:“在这个位置上,能起的作用已经很有限了。如果有人觉得我脱下这身警服,就失去了保护,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楚娇眨了眨眼睛,猜测道:“你要跑?你要躲清闲啦?”
沈宸看着楚娇,半晌才一哂,说道:“如果形势恶劣,我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等死。”
“现在还不至于吧?”楚娇说道:“日本人还没进入租界,怎么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呢!”
沈宸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租界当局可能会向日本人妥协,双方正在谈判。以后日本人想进租界抓人,可能不需要通知巡捕房会同办案。”
楚娇愣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难道会象法租界那样?那可真是不妙。”
“比法租界要好一些。”沈宸沉吟了一下,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以后抓人会在之前向警务处申请准予缉拿许可证。”
楚娇想了想,说道:“这也将使形势恶化。准予缉拿许可证没有期限吧,上面不会写具体的名字吧,这就给了日本人很大的权限。”
“即便有期限,也没太大的作用。”沈宸对此表示赞同,“写名字也没用,人抓住了,如果有干涉的巡捕,看到许可证,也不会认真核对名字和人是否相符。”
楚娇卷头发的手指快了起来,一圈一圈地转,显示她正在急速地思考。
“如果一旦达成这样的协议,你就要特别注意。”沈宸想得更多更远,说道:“巡捕不顶事了,就要依靠你自己和保镖。”
楚娇看了沈宸一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日本人有了权限,怀疑她的话可能就会采取绑架抓捕的方式。当然,向警务处申请许可证时,她的名字不会出现,许可证上可能只是一个化名。
但抓捕时,特务就可以用许可证鱼目混珠,把她抓到宪兵队或76号,想出来就难了。
即便之后租界当局提出抗议,也只能抗议,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但在目前的形势下,却连一个错误都不能犯,因为犯一次就会送命。
红灯可以再等,但是生命不能重来。有的错误就象红灯一样,不能乱闯,要不然的结果就是致命的。
同样,在危险的环境中能够生存,机敏是一方面,自身的能力也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因素。你不知道何时遇到攻击,所以必须具有防范或反击的力量和技巧。
对于沈宸来说,真正的敌人是他自己。他的实力已经到那里了,只要自己谨慎小心,不出错,并且发挥好,就没有人能打败他。
但对于别人来说,却不象他有高级警官的身份作掩护,使特务们不敢轻举妄动。比如说楚娇。
“能不能变成这样还不好说呢!”楚娇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笑道:“再说,谁会怀疑我呢,咱们可是干得利索,不留一点痕迹。”
沈宸笑了笑,也没再渲染危险,而是说起了交通大学的事情。
“年底吧,会走一批。”楚娇也不是很确定,说道:“重庆那边的建校工作应该差不多了。”
沈宸说道:“你呢,会和他们一起走嘛?”
楚娇摇头,“不好说,主要还是看家里人什么时候去美国。希望他们早点走,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那你倒要家里人牵挂了。”沈宸想起了陆双和丽莉,不由得苦笑,“这该死的战争,该死的日本人。”
楚娇也很无奈,想到家里人要为她担惊受怕,心里也不是滋味。
什么是国家?假若在战前有人问楚娇,她大概须迟疑一会儿才回答得出,而所回答的必是毫无感情的教科书上的定义。
但现在,国家不再是个死板的定义,而是个有血肉,有色彩,有声音的一个巨大的令人向往的鲜活东西。
楚娇没想到只有切身体会到亡国奴的滋味,才能这样的捉摸到了她的国家,也没想到过她有这么热烈的爱它。
对沈宸也是一样,只有身在战乱的漩涡,只有目睹无辜者的惨状,才会生出那种本能的杀戮之心。而本来,他是厌恶这种生涯的。
“比武的事情怎么样了?”楚娇想起了这件事情,开口问道:“好象消停了。”
沈宸也不清楚,估计日本人也不想进行这场无谓的比武。胜了能怎样,败了却影响不好,赔本的买卖嘛!
“估计是在法律程序上走不通。”沈宸猜测着说道:“生死状这个东西,虽然是双方自愿,可也不合乎法律条文。”
“虹口那边戒备很严,想干掉那个日本鬼,很困难哪!”楚娇微皱眉头,说道:“要是知道他的行踪就好了,进了租界就一枪狙杀。”
“尽量不要在公共租界杀人。”沈宸摆了摆手,说道:“日本鬼多的是,都该死。虹口难进去,就换别的地方。”
“哪里?”楚娇来了兴致,问道:“我知道你去了南市,那里有机会吗?”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我还要去一趟,最后确认一下。”
……………
沈宸又化装去了南市,利用缴获伪造的特务证,倒是没碰上什么麻烦。
但等他回来,却接到了电话,曹怡馨回来了。
算一算,前后差不多一个月,曹怡馨的这次任务才算完成。
沈宸接到电话,也没细收拾,便开车去了曹怡馨家。
本来久别重逢是件好事,可谁也没想到,竟变成了一场吵架。
女人一旦对某个男人产生了别样的感情,便会变得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虽然曹怡馨极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她既郁闷又恼火,偏又要保持自己的骄傲,不能让沈宸笑话她吃醋。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对,绝没有那回事。于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话便一句一句地从嘴里迸出,向着沈宸发泄而去。
“有的人心里秘密越多,脸上却要作出镇静的样了。”曹怡馨手指暗暗使劲捻着从沈宸衣服上摘下来的长头发,似乎要将那不知名的女子捏死。
“就好象戏台上的诸葛亮,脸上越镇静,就越叫人看出他揣着一肚子的坏水。”
沈宸摸了摸脸,这是说谁呢,我很镇静嘛,给我把羽毛扇子,也和诸葛亮扯不上关系呀
“哼,哼,庸脂俗粉,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便宜货。”曹怡馨目光闪烁,没好气地将沈宸的日本短式西服抖了两下,恶声恶气地说道:“不洗是没法穿了,熏得人直犯恶心。”
切,沈宸撇了撇嘴,不知你一般见识。看这样子,倒象是在吃干醋?或者是旅途上累了、不顺心,找个由头发泄一下。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曹怡馨确实很闹心。除了组织上的任务,还有好象刚从烟花之地寻欢回来的沈宸。
你说吧,之前她又是引*诱,又是装可怜,花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长时间,才算是和沈宸有了那种不寻常的关系。
可这家伙,不过一个月,就跑去找那廉价的女人,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堪,就那么让他看不上眼。
满腔的委屈,曹怡馨却发泄不出来,只能是指桑骂槐,可这家伙好象听不懂似的,脸上没有一点歉疚的表情。
竟然,竟然还起身要走,简直——
曹怡馨越来越气,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眼泪都掉了下来,抽泣着说道:“你把人家当什么了,有不对的,你可以教我,犯得着在外面找女人?人家发点牢骚,你就不理不睬,象个男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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