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接近了哨岗的门时,一颗子弹尖啸着追击而至,透胸而出。敌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露出丑恶的半拉屁股。
枪声盲目地响了起来,沈宸伏下了身体,头上落下被子弹打断的树枝、树叶,以及树叶上的大滴露水。
他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这个哨岗要拔除。确切地说,他要用不依不饶的狙击使敌人最终放弃这个哨岗。
到现在为止,这个哨岗已经有四名敌人伤亡在他的枪下。不敢在哨岗外随便走动,吃喝拉撒都在这小小的堡垒里,沈宸确信敌人无法坚持很久。
敌人的胡乱射击终于停了下来,周围再度安静下来。如果只能缩在乌龟壳里,敌人这个哨岗也就失去了大半的作用。
沈宸这样想着,闭目养起神来。而旁边的担任观察手的于保根慢慢抬起身子,用望远镜了望起。
哨岗下面的路上,赶过来了一批人,一群兵民混杂的人。
几十名皇协军赶着老百姓在前,后面是几个骑牲口鬼子。这些老百姓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便被斥打着出了村子,是赶来挖封锁沟的。
沈宸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支奇怪的队伍
这是一群很好的目标,沈宸观察良久,敏锐地找到了混在士兵当中的鬼子军官。
依照军阶服装判断目标的重要性,当然很容易。
但这招不好使的时候,也可以根据敌人的行动,比如敌人向谁敬礼,对谁恭敬,看谁的眼色,听谁的号令,以及敌人的体形牲等等。
当然,这需要仔细的观察和判断,而沈宸自信找到了可狙杀的目标。
“啪勾!”在这群人走进射程的时候,沈宸射出了一枪,一个鬼子从马上栽了下去,引起了一阵骚乱。
突然,一个鬼子骑着骡子冲到队伍前面,猛地挥起手中的战刀,砍向百姓中一个中年男子。
日本鬼子举起染着血的战刀,向着沈宸所在的山林狂叫着,象一头野兽。他在呼叫子弹!他在向沈宸示威!他要看看对手敢不敢开枪打死他。
“啪勾!”子弹应声而出,带着极度的愤怒和仇恨,打在了鬼子的脑袋上,烂西瓜似的血肉模糊。
沈宸本来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外物不侵。但他的手却有些颤抖,尽管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射击,干掉了这个畜生
可刚才那一刀,仿佛砍在了他的心上,他紧紧咬住了嘴唇,一股咸腥流进了嘴里。
这是怎样的狠毒,用无辜的老百姓当替罪羊,他愤怒,他也犹豫。
深吸了一口气,沈宸再次瞄准敌人,但板机却象有千斤重,沉重得他无法扣下去。
我没有你毒,但暂时的退缩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杀戮,这些两条腿的畜生,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在作孽。
沈宸收枪撤退了,他不能呆在这里,看着血淋淋的尸体,听着人们的哭叫,他静不下心来,他还不是扶石心肠。
一路走来,他面无表情,沉默着,愤怒着,压抑着。
微微抬头,阳光照花了他的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刀光,心里一阵抽筋似的颤栗,骤然袭来锥刺般的剧痛。
“鬼子是什么揍的,比畜生还畜生。”余保根牙齿咬得咯咯响,已经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鬼子的残忍和变态。
沈宸停顿了半晌,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见一个杀一个,把鬼子的狗头和碎肉送给他们的同伴,送给他们的家人。还有那些押着同胞,看着同胞被残杀,依然为虎作伥的汉奸,一个都不留。”
“杀光,全杀光。”一个队员听了讲述,眼睛都泛起了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
“狗屁的优待俘虏。”另一个队员激愤地发泄道:“还让他们吃喝,还给他们包扎治伤,真是犯贱。以后俺都给他弄死,能把俺怎样?”
“对,都弄死。”有人附和着。
恨意滔滔,只要亲眼看见这幕惨剧,便无法压抑,便无法镇静地去遵守什么俘虏政策。
沈宸冷笑起来,战俘,什么是战俘?屠戮平民,残杀无辜,日本鬼子还算得上战俘吗?
人质?挡箭牌?不管如何定义,沈宸无法冷下心来,无法承担百姓因己而死的责任。
虽然道理是明白的,不管敌人使用怎样的手段,也绝不放弃抵抗。
一定要抗战到底。但那是没有亲眼看到的说辞,以及没有退路的选择。
简单地说,如果敌人押着老百姓来扫荡,是不是就一枪不发,放弃战斗,甚至举手投降,让更多的人陷入奴役和欺辱呢?
当然不是,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但在你有选择的时候,你能不顾及老百姓的生死吗?
显然也不能。这是道义的责任。如果你那样做了,别人怎么看,你难道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沈宸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在刺眼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舍生取义,在日鬼子用老百姓当人质,做挡箭牌的时候,沈宸便有了这样的感悟。
或许后世的导演会安排那些人质高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勇敢地反身与敌人搏斗。
尽管力量悬殊,结局悲惨,但却显示了中国人民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也让左右为难的抗日队伍可以甩开道义的负担,更勇猛地毫无顾忌地冲杀,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
可现实就是现实,日本鬼子杀的中国人有多少,数也数不清。但只要不发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是因为你而死,你便大可以不去考虑。
而要与你扯上关系,让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老百姓因你而死,沉重的心理负担和道义上的责任,便会让你犹豫迟疑。
毕竟,沈宸是人,不能跟畜生似的日本鬼子比狠毒,比变态。
……………
“杀了两个老百姓,他就没再开枪,悄悄地走了?”松本听完手下的报告,边思索着边象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是的,阁下。”特务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这个家伙确实厉害,杀害了两名皇军。那多些人,他咋找得那么准哩?”
松本想了想,说道:“仔细观察还是有破绽的,年纪、体态,再加上别人对他的态度。或者,有人向他敬了礼,向他请示过。”
“阁下判断得极是。”特务抬起了头,说道:“这是个善于观察的对手。听说是个女的,可能会更细心。”
“据我们的情报,这个枪手确实是个女的。”松本苦笑了一下,说道:“而且,非常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
罗山河是刚从满洲调过来特务队长,还带着十多个手下。他是东北的豪族子弟,读过书,祖辈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
满清垮台后,他的家族投靠了张作霖。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为了保存家族的地位、财富与尊严,他的家族又全面倒向了日本人。
为了和日本人加强合作关系,家族派出了罗山河前往日军的特训中心,在那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
日本人在训练他们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人看,野蛮和血腥伴随着他们这些特务度过了整个训练期,犯了哪怕细小的错误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而且,一旦发现其中有反抗的苗头就会立刻枪毙。
为了更好的防范,日本人甚至还鼓励特务们互相告发。
而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训练特工的最大忌讳,这样训练出来的特务虽然战斗力可能比较强,但是忠诚度却很低,而且当官的也很容易挨自己人的黑枪。
因为罗山河的个性比较坚韧,而且有文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自己的同胞又没有什么怜悯之情,所以后来凭借着日本教官的赏识,罗山河成了特务队的队长。
历史上这些东北“满洲大本营”训练的特务几经发展蜕变,成了一群极为狡诈凶残的恶狼。
看着罗山河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松本说道:“罗桑,你刚到,有些情况还不熟悉。这个枪手的资料,你可以去档案室查。现在呢,你觉得这个用人质的办法,是否可行呢?”
罗山河想了想,说道:“依我看,那家伙不但不会罢手,反而会更疯狂。”
松本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现在那家伙定然恨得咬牙切齿,千方百计地要报复不可。不过,要是能激怒她,也是不错的。”
罗山河有些不明白,可松本不说,他也知趣地不问,想必松本是有什么计划,就等着枪手在暴怒之下露出破绽了。
虽然松本表现出赞赏罗山河的意思,可罗山河毕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所以,罗山河表现得比较低调,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多言。
而且,罗山河带的一帮手下叫做便衣特务队,与刁得贵的便衣侦缉队却是差不多的工作,两人也就是竞争的关系。
这也是松本的用人之道,就是要让刁得贵和罗山河都更加卖力,不敢懈怠,也不会一家独大。
一个特务的业务熟练,性格坚韧;一个汉奸却是地头蛇,心狠手辣。松本觉得都有可取之处,虽然他更喜欢罗山河一些。
尽管都要用,但有些事情却并没有告诉这两个人。
比如矢村和宫本,得知对手来了,就象闻到血腥的猎狗,既兴奋又急迫地要寻找对手,要来个漂亮的击杀。
但沈宸的行踪不定,这就给矢村和宫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想在合适的地点等到对手,显然要先摸清对手的行动规律。但现在,并没有找到。
以老百姓为人质,其实就是矢村的主意。他要激怒对手,让对手的行动更频繁,更冲动,他和宫本才会有机会。
罗山河不知道这些,松本也不想告诉他。既利用,又不绝对相信,这也是松本的习惯性做法。
……
“啪勾!”枪声清脆,炮楼上的宫本象文雅先生般笑着收起枪,略带得意地望向矢村。
矢村举着望远镜瞭望,远远的,一个民夫已经栽倒在地。
几个同乡不顾监工的皮鞭和枪托,已经扑过去摇晃呼唤。尽管听不见哭叫,但悲哀而愤懑的神情还是溢于言表。
他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转向宫本。
“偷懒怠工的支那人。”宫本毫不在意地解释着,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正好练练枪法。”
矢村看着自己的同伴兼手下,似笑非笑地说道:“战场上才是最好的锻炼机会,我们的每一颗子弹都必须有价值,而不是用来炫耀。你,听懂了吗?”
“哈依!”宫本低下了头,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矢村打了个呵欠,起身说道:“多睡会儿觉吧,晚上还要出发去埋伏。如果真的碰到那个支那女枪手,到时候再看看你的枪法吧!“
“请您放心,战刀出鞘,岂能不沾血而还。”宫本的眼中射出了自信又有些期待的目光,“一想到此。我就兴奋得难以入睡。”
矢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沉稳,你欠缺的便是这点。中国有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要好好领悟,什么时候能做到心静如水,便是进步了。”
“哈依!”宫本再次低头恭敬地回应,然后抬起头笑道:“长官,您好久没碰到值得兴奋。值得夸赞的对手了,想必心中也很期待吧?”
矢村淡淡一笑,说道:“对手很强,这是勿庸置疑的。从这几次遇袭的情况来看。距离、时机、阵地选择、射击的部位,都不得不让人佩服。”
“您研究得这么透?”宫本有些惊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矢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宫本说道:“我们不惧怕任何对手。但也不可轻视他们。”
“听说这个女人长得还不错。”宫本突然嘻笑地说道:“您觉得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能有多厉害?”
“你呀……”矢村摇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女人有女人的优势,心细就是一点。”
宫本点头称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再怎么厉害,也没有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也只是一个女人,年轻得过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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