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秦流苏所料,第二天顾衡便派人到祠堂里叫顾行风回去。当时顾行风听后还傲娇了两下,不仅没听话地回房,还端端正正地跪在祠堂,对那个前来传话的人说:“帮我转告我爹,跪一天哪够?至少得跪三天才能表达我的诚心诚意。”
小厮看着自家少爷跪的端正的背影,默了一默,便前去传话了。
等小厮回来,依旧是刚开始前来传话的那一副很是淡定的表情,他看着继xù
跪在祠堂里的人,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少爷,老爷说,你说的对。既然少爷想要有诚意,那就再多跪两日吧。”
顾行风一听就愣了,想着不对啊,怎么不按套路来?这个时候顾衡应该感叹一下自己的诚心诚意然后再亲自来请他啊,怎么会让他继xù
跪着?
顾行风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小厮看着他几经变换的脸色,默默转过身退下,生怕他把怒火牵连到自己头上。
顾行风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看着转身离开的小厮叫道:“诶诶诶!别走啊〖三五*中文网
M.w!你是不是听错了,我爹不可能这样说,要不你再去问问?诶!”
小厮越走越远,脚步快的几乎都要跑了起来,顾行风的话在空中回荡了片刻,才传来小厮的回答:“少爷你还是自己去问吧,小的就先走了……”
后来顾行风将这件事说给秦流苏听时,秦流苏毫不客气地狠狠嘲笑了他一番,并送给他六字箴言:“自作孽,不可活。”
但念在情分上,秦流苏依旧给他偷偷送了三天的饭,这三天里,她除了送饭外,还特地去了一趟竹屋。不出意料的,竹屋里依旧没人,更不见有人打扫,桌子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秦流苏看着空无一人的竹屋默了半晌,然后挽起袖子将屋子打扫了一遍,还折了几朵野花插在花瓶里,为毫无人气的竹屋添上一抹生气。
打扫完后,秦流苏在竹屋里坐了半晌,想起那日初见白倾寒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岁,如今五年已过,他也伴了她五年。是不是等到她及笄,他就不会……
秦流苏连忙摇头,将脑海中的猜想晃出去。她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出竹屋,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
一个白色人影从一颗老树后微微探出身来,银白色的长发散着淡淡白芒。他看着秦流苏渐远的身影,浅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不明。
接下来的几日,由于快要到秦流苏的笄礼,需yà
准bèi
的东西和要做的事太多,所以顾府上下都很是忙碌。连秦流苏这个主角,有时也会被拉去帮忙。
这样忙碌的状态下,秦流苏也来不及去多想白倾寒的事,所以等到笄礼结束,她才猛然发xiàn
,自己已经有将近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当秦流苏怀着期望,再一次去到竹屋找他时,见到的还是与前几次一样的人去楼空。但唯一不同的是,屋里的一把椅子上,卧着一团毛茸茸的白色。
秦流苏看着那团白色愣了愣,蹑手蹑脚地走近,这才发xiàn
,卧在椅子上的竟是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狐狸似是听到声响,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秦流苏呆楞的模样。它撑起前爪,像是通人性般,坐立着看她。
秦流苏犹豫着伸出手,然后摸了一下它的头。手掌下的毛发柔软,摸上去像是丝绸一般的触感,让人舍不得停下。再加上女孩子本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所以秦流苏又趁着多摸了两下。
她看着狐狸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完后又似是想起什么般,轻叹了一声,道:“小狐狸,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衣裳,头发也是白色的,长得很好kàn
。”说完又轻轻补充了一句,“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手掌下的狐狸突然往后缩了缩,然后像是受了惊一般一下子跳下椅子,跑到屋子中央,直直地盯着她。
秦流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了呆,还未缓过神来,便看见站在屋子中央盯着她的狐狸,身体上突然冒出一阵白芒。
白芒愈渐强盛,然后逐渐蔓延拉长,秦流苏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狐狸的轮廓在白芒里渐渐变化成一个人的模样。然后白芒散去,露出了那个她牵挂了很久的人。就像那日她在树林里迷路,一抬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一头银发,绝代风华。
她近四个月不见的人,此时就站在离她不过十步便可到达的地方。他还是那熟悉的那副模样,站在阳光里,周身散着莹莹的白芒,仿佛干净得纤尘不染。他看着她嘴角微抿,一双桃花眼如初见时一般,微微挑起,蛊惑人心。
秦流苏本该是欣喜的,因为她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挚友。那个人在她心中占了无可比拟的位置,他在她十岁那年救了她,陪伴了她五年,从孩童到成年,他是她唯一的伙伴。可是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身量,本该随着时间所变化的一切一切,他都没有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改变,只因为,方才那只狐狸所在的地方转眼间就只有他,只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
白倾寒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眉微微挑起,跟初见时一般扯着嘴角很没正经地问道:“丫头,好kàn
吗?”
秦流苏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kàn
。”
“真是跟小时候一样。”白倾寒笑出声来,语气却有些恍惚,似是在回忆当初。
秦流苏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正准bèi
上前,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抬起的脚又缓缓放回原地。她看着白倾寒,声音很是无力:“小白,你……”话到一半,却不知dà
该再如何说下去。
白倾寒将她的动作和犹豫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半晌他抬头直视着秦流苏,似是满不在乎地道:“丫头,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我,说要跟我一起玩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秦流苏微微一愣,突然回想起那日来。她看着白倾寒,嘴角扯出的笑意有些苦涩,那是她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日她问他:“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他回答说:“我与你本不是同一类人。你看,我的头发是白色的,你不怕吗?”
那时候秦流苏还小,不知dà
头发颜色差异有什么问题,只是单纯地觉得很好kàn
。但也的确是很好kàn
,他很配白色,每次看见他,都会让她想起书中的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然后他就说:“随便你吧,你若想来就来,有个人陪我也是好的。只不过……日后可别见了我转身就跑,那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只不过,日后可别见了我转身就跑,那样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这样想来,怕是在那个时候,白倾寒就已经猜到了后来会发生的事。如今他将自己是妖的事实摆在秦流苏面前,看着她震惊不敢接受的模样,哪怕以后她再也不敢见他,看见他也躲着他,那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似是见秦流苏回想起来,白倾寒默了默,道:“你现在知dà
了我的身份,也应该知dà
了当初我说那些话的用意。但我也没想过在你知dà
了我的身份后会如常对我,毕竟对于你们来说,我只是一只妖。”
白倾寒轻笑一声,笑容有些嘲讽:“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所以即便是再发生一次,也并不难过。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轻叹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不大的湖泊上波光潋滟,阳光撒在上面,像是一层碎金子般,格外晃眼,也格外漂亮。
白倾寒的声音渐渐响起,像是讲故事般,声音轻轻的:“我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乡,四处漂泊,但是乐的逍遥自在。这些年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有开满桃花的山谷,有人潮汹涌的闹市,也有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但无论那些地方有多么好或者是有多么不好,我也从来没停留过很长时间。因为对于我来说,它们只是我歇脚的一个地方,然后顺便看看风景。脚歇好了,人自然就该走了。”
白倾寒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苦笑一声,看向依旧微愣着的秦流苏:“但是当我来到这片林子,遇到那个迷了路的丫头,她很是期待地看着我,满怀希望地对我说,‘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时,我没有拒绝。我想,漂泊了这么久,我也应该停下来歇一歇,我也终于走了理由停下来歇一歇。”
“可是伴随着你越长越大,我觉得我不应该再瞒你了。我是妖,妖对于人来说,终归都是邪恶的存zài
。你们害pà
我们,厌恶我们,我都知dà
,这是出于本能,我也不怪你。”
白倾寒看向秦流苏,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模样,嘴角缓缓扯来柔柔的笑意。可他明明是妖,却干净得这般让人不忍触碰。
“丫头,这五年我很开心。你是第一个陪伴我这么久的人,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今天我本不该来,但我觉得,不应该再让你牵挂。这些事,我是该来做个了断的。”
他对着她柔柔笑道:“丫头,我今天来,一是告sù
你我的身份。二是……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丫头,我马上就会离开这里了。”
竹屋里格外寂静,飘荡着难以言说的气氛。但屋外依旧是一片明媚的阳光,树林苍绿,格外又生气,与屋里略显沉重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此。
秦流苏愣愣地看着那个站在十步之外,朝着自己柔柔微笑的人,喉间一阵干涩。她张了张嘴,却不知dà
说些什么。良久,似是理清了话,她才轻声道:“为什么要走?”
白倾寒笑得很是无所谓:“丫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这场宴席很长很久,可到了时辰,该散的,还是得散。”
“可是我还不想散!”秦流苏急急地道,看着他眼眶微红,“小白,我们还只认识了五年,还有很没有做过、尝试过的事等着我们去做去尝试。对了,还有你教我的那首歌,我一直都学不会,你是老师,怎么可以教学生教到半途而废?”
白倾寒看着秦流苏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当下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叹了一声,劝道:“丫头,你还有很长的一生,没做过的事你可以去找别人跟你一起去做,没学会的曲子也不用执意于这一首,你去请个好的老师,自然会学到很多……”
“我不要!”秦流苏捂住耳朵大叫着打断他的话,她看着白倾寒,剔透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而下,落在地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白,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我只知dà
,你是陪了我五年的人。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如果连你都走了,都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她的眼泪越落越凶,“小白,我该怎么办?”
白倾寒看着哭成泪人儿的秦流苏,咬了咬牙,也不回答她的话,转身迈着步子就往门外走去。看样子竟然想就这样离开。
秦流苏也因此愣了愣,回过神来后立马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几乎是祈求地喊道:“小白……”
白倾寒的步子顿了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反手甩掉她的手,却没想到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却被带下,穿着白色琉璃珠子的线受不住力量一下子断掉,一时间,地上飞溅的都是点点白色。
秦流苏连拉都忘了拉他,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散了一地的白色琉璃珠子。这个琉璃手链是她十三岁那年送给他的,每一颗都是自己亲手打磨而成,然后串在一起,才送给了他。可现在,琉璃珠子散了一地,有些都已经碎了开来,想要还原明显是不可能了的。
白倾寒似乎是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失神的秦流苏,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快步走出竹屋,一下子便隐进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秦流苏似是没发xiàn
白倾寒的离开,她看着地上的琉璃珠子,慢慢蹲下身来,伸手捡起一颗破碎的珠子放在手上瞧了半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小白……”
略带哭腔的声音在小小的竹屋里回荡,而那个被她所喊的人,早已隐进了树林,不见了踪影。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精彩东方文学 www.JcDf99.com】 提供武动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节首发,txt电子书格式免费下载欢迎注册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