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见状,似乎才放了心,朝着颜夙施礼,慢慢退了出去。
室内只余颜夙,他挪动脚步,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床上低垂的纱幔。
这间厢房是他命人布置的新房,床榻上的被子都是大红色的锦绣被褥,如此鲜亮而喜庆,越发衬得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脸色惨白如纸。
颜夙在床榻一侧坐下,凝视着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女子。
她似乎在昏迷之中,也并不安稳,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抑或被什么困扰着,又似在努力想起什么,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沉重,左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
颜夙慢慢皱眉,伸出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前胸,片刻后,她的左手渐渐松开了胸前的衣襟,呼吸也渐渐转为绵长平稳。
颜夙这才慢慢停止了拍打,一双凤目微微眯起,眸光略带了一丝锋锐,默默凝视着昏迷中的女子。尤其是女子紧闭的那一双水眸,睫毛长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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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屋内更漏的水滴声,如深秋暮雨,如雨落池塘。颜夙心中忽有些烦乱,负手起身走到窗畔,日影倾斜,他这才惊觉天色已将近黄昏,很快便要到了和秦玖相约的时辰。他回首望了一眼依然昏睡的苏挽香,起身开了门。方步出屋,侯在门外的玉冰和粉雪以及翠兰便迎了上来。
“你们好生伺候着。”颜夙停在门口,低声嘱咐道。
三人点头应了。
颜夙的目光在翠兰脸上停了一瞬,眉头微蹙,看了眼天色,便急匆匆向外走去,几个贴身金吾卫牵马尾随在后。
还没立秋,正值酷热之时,虽已经夕阳西下,但在玲珑阁的听雨坊内,还是能听到一片寂寂的蝉鸣声。
颜夙独自坐在屋内靠窗的桌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寂犹若带了一层面具。夕阳余晖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在他身上,却并不能将他身上的冷寂温暖,也不能抹去他身上那倾城的孤。
他面前的桌面上,唯有一碟花生米,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豆腐干,还有一壶烈酒。
这玲珑阁有很多美味佳肴,但是他没有心情去点。
他夹了一块豆腐干,饮了一杯烈酒,侧首目视窗外。
暮色越来越浓,天幕上一抹残阳如血,瑰丽色彩,潋滟欲流。
他夹了一粒花生米,饮了一口酒。
酒是好东西,据说可以一醉解千愁。如若可以,他其实很想醉卧天地之间,懒得去过问今夕是何夕。可是,他不能,就连醉的时候也不能有。
当最后一杯酒下肚,那个人还没有来。
他有些失望地饮完了最后一杯酒,他知晓自己已经不能再喝了。虽然有几分微醺,但头脑却依然很清楚,很清楚地知dà
,她是定然不会来了。其实,她原也没答yīng
要来。他是知dà
,她心里是将他当敌人看的,不来也是正常的,是他一厢情愿地约了她。他本要再等,却见侯在外面的一个贴身侍卫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颜夙见侍卫脸色不好,冷声问道。
“禀王爷,侍卫长派人来传话,说府中出事了。王爷的厢房起了火,火并不大,也只烧了被褥以及纱帐,如今已经扑灭,但苏小姐却受了惊吓。”
颜夙神色一震,不及侍卫说完,便负手大步急匆匆地下了楼。有侍卫将马牵了过来,颜夙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片刻后便回了府。
因火势本就不大,且早已经熄灭,府内还是如常。院内静悄悄的,颜夙负手在廊下止住脚步,派人将玉冰唤了过来。
“怎么回事?她怎么样了?”颜夙定定问道。
玉冰急匆匆出来,见到颜夙低声道:“王爷,苏小姐方才自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说是口渴要饮茶,粉雪便过去泡茶,奴婢和翠兰过去伺候,冷不防苏小姐忽然抱住头很是痛苦的样子。屋内暗,奴婢端着灯烛过去的,翠兰不小心和奴婢撞在了一起,灯烛落在帐幔上,便燃了起来。苏小姐极是受惊,看到火便好似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反应特别激烈,如今已经好了,只不过却一言不发,看着比方才还要吓人。”
“吓人?”颜夙低低重复了一句,似是明白了什么,浑身似都颤抖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睛,半晌睁开眼,才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踏足屋内。
此时的屋内,已经不见火烧的痕迹,只有屋内有些烟熏过的味道。
床榻上的被褥早已搬走,帐幔也全都撤了下去,床榻上显得有些空荡。桌上此时点的是琉璃灯,淡淡的光线照在坐在床榻一侧春凳上的女子身上。
苏挽香一头青丝没有梳髻,长长披散了下来。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慢慢回过了头,看到是他,背脊蓦然挺得笔直。
颜夙心中一惊,看到苏挽香那双犹若死水般的黑眸,双足便好似被黏在了地面上,再也挪动不了。
苏挽香在看清来人是颜夙后,清眸一眯,对身侧的翠兰道:“翠兰,你先出去!”
翠兰看了一眼颜夙,起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余颜夙和翠兰两人,气氛瞬间凝滞了起来。
苏挽香瞧着颜夙的目光,似悲痛似愤nù
,仿若利箭一般,要将颜夙穿胸而过。
颜夙的呼吸忽然凝滞了起来,心跳疾如擂鼓。看到她的目光,他便一切都明白了,他的素素回来了。三年了,他看着苏挽香,看着一个没有记忆的她,就犹若看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素素。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素素!你都想起来了?”颜夙盯着苏挽香,黑眸灼亮得惊人,向前迈了两步。
苏挽香凄然尖声道:“你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你!”她起身随手抓住桌面上的花瓶,一把摔了下去。一株开得正艳丽的花坠在地上,伴随着花瓶的碎裂声,刺耳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死寂。
颜夙忙止住了脚步,抬手凝视着苏挽香。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素素?你不是叫我苏苏吗?假若我再次经lì
了一次父亲被定案,哦,虽然那不是我父亲,是我的仇人。又历了一番火海,我若再不记起来,岂不是老天无眼,要让我一生都要认仇人做父?!还要任你摆布?”
颜夙目光深深地看进苏挽香愤nù
的眼眸里,慢慢说道:“素素,我知dà
你恨我。我一直在等着这一日,等着你亲自来骂我打我,甚至,让我死!”
苏挽香蓦然幽冷一笑道:“颜夙,我若让你死,你真会死吗?”
颜夙一言不发,从地面上拾起来一块花瓶的碎片,抵在自己喉间。另一只手握住了苏挽香的手腕,引着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哑声道:“素素,你若想我死,只需用力即可!”
苏挽香唇角微微抿着,她握着颜夙的手良久,微微用力,那瓷片划破了颜夙脖颈间的肌肤,有鲜血淌了下来。她望着他俊美而决绝的面容,只觉得有一把火烧到了自己心口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忽然染满了悲戚,手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算了!我不恨你!”
苏挽香望着颜夙,悲声道,“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瞎了眼,才爱上了你。恨我迷了心,才会相信你也爱着我!是我太傻了,颜夙,我只恨我自己!”
“素素,你别这样!”颜夙大步走到苏挽香面前,伸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苏挽香挣扎着推开颜夙,伸掌捂住了脸,肩头颤抖着,从指缝里不断地涌出热泪来,“为什么不让我被火烧死呢?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颜夙僵立在她面前,低首望着她颤抖的身子,望着她不断涌出来的热泪,凄声说道:“素素,你还有我,无论何时,都有我!”
“有你?!”苏挽香忽然扬起了头,双眼含泪,眸光凄迷,“颜夙,我可以相信你吗?”
颜夙重重地点了点头,趋身上前握住苏挽香的手腕,定定道:“素素!你等着,我定会让白家平反!”
“连城!我要苏青死,你能做到吗?!他活着一日,我便会早死一日!一想到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就想立kè
去杀了他!”苏挽香恨恨道。
“好!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他活下去的。”颜夙慢慢说道。
“我还要让天宸宗的人死,要那个秦玖死!”苏挽香一字一句说道。在颜夙看不到的暗影里,一双水波潋滟的清眸此刻含满了怨毒。
“好!”颜夙定定说道,“素素要谁死,我便杀谁!我早晚会除掉天宸宗!除掉天宸宗中所有的人!”
苏挽香眸光复杂地望着颜夙,忽然悲戚一笑道:“我怎么这般糊涂,差点忘记了,白家之事,你也有份。我怎么能够指望你!算了,你放我走吧!”
“你若不愿待在这里,我会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颜夙定定道。
“去哪里?”
颜夙慢慢说道:“清夜苑。”
苏挽香问道:“很远吗?”
颜夙闻言,凤目猝然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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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补昨天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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