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生产工艺,就贾琮一个经过科学知识武装头脑的现代灵魂来说,写出来是不难的,但要他亲自去操作,他知道有难度,况且现实条件也不允许他去做,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官大的带头冲的时代。
那无非就是石英砂、纯碱、石灰石、长石等粉碎,坩埚窑高温处理,退火、淬火等工艺。尽管也能渐渐去摸索和实践,但眼下似乎守孝更为重要,如果他不想被朝廷官员的悠悠之口与唾沫星子淹死的话。
伍三哥武状元和俞禄鲍二这些亲兵及家丁跟着,本是颇为热闹的出行场合,前呼后拥,左右护卫,应是极有安全感的,贾琮却不觉得如此,他心里还是会感到一股深深的寂寥和落寞。
也许他最近的做法是对的,驭人之道及男女之间,还是要夹杂一点恩情来维持。
不然,为利益而来者,也会为利益而去。
人生很多时候,是不被理解的,以至于被误解。
面对这种情况,孔夫子在几千年前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世人要不要做君子姑且不论,但,被误解而生气,确实是在害自己,五劳七伤讲“大怒气逆伤肝”,这个时候保持心平气和,不是为了装给别人看,是对自己好,贾琮如是想。
他被误解、被奚落、被嘲讽、被等待着落下来,种种苦难几乎是一路伴随而来。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这是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
历经血火淬炼,千夫所指,而依旧安步当车者,如非圣贤,定然成佛作祖,如非佛祖,定然是真人神仙者流。
可惜,贾琮觉得遗憾的是,他没有佛祖那种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大慈悲。
也许是圣雄甘地的绝食救国、抗议不斗争的策略,不太适合他脚下的土地吧。
贾琮正在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于惊雷处提升着自己。
他记得佛家中有一种东西叫做“无上密”,很少有人能够参透。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为第一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为第二境;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为第三境。
贾琮觉得“无上密”的真正核心要义是在于,当他看透了生活中的所有阴暗面之后,他,依然不无视且还能看到美好的一面,所以安然。
有些坏事和麻烦,是永远也逃不脱的。
壬午年的初春。
贾琮印象里,阴森寂寥孤独,却又相反地有几分人情暖意的家庙里,来过几个人。
王济仁来送过几次药饮,多是红枣之类的清淡东西,贾琮在里间很随意地问他:“王大夫,太妃娘娘还好吗?”
“王御医说很好。”王济仁并不敢看他,低着头回话。
“噢。”贾琮念念有词:“太妃有需要什么药吗?又或者有什么药送来家里的?”
“太医说并不敢。”王济仁尴尬地笑了几下:“内外通行的药,就像说几句话,总是不能传的,除非宫里允许,何况他也不是传话的人。”
“族兄王御医,已多年不见我这个不成器的旁支族弟了,若非大人觉得小人还有点有用之处的话。小人也知,族兄在内宫临渊履薄,呃……如有过失受惩之处,大人能够照看请求,那,我与族兄皆想,是最好不过的,这大概是王御医愿有意无意助大人的缘由。”
“嗯,王大夫医术不见闻名四邻,头脑倒挺灵活的。”贾琮淡笑着微微点头:“完全可以,我们又不做什么有违律法的事。”
王济仁松口气,抬头瞧这个青少年,一副平易近人,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位南征北战、文武双全的大人物?他似是懂得那些潜在的规则,听贾琮答应,便也谦卑笑着如实说道:“贤德太妃娘娘的身子实是从未大病过的,根底好,这点大人可以放心。另外么,听说娘娘从伺圣夫人那儿听来,陕甘总督甘宁和于阁部是矛盾重重,互相不对付且推诿。其三是,司礼监掌印赵公公是不愿来琉璃厂的……刘公公就算来了,当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毕竟刘公公职权不高呀……这是家兄原话。”
两个人的谈话交流,持续的时间不长。
但所涉及的人物、事件、范围却包含了太多,贾琮道:“我明白了,该知道的。常言祸不及家人,然而医者一脉常有全家背锅的,你们王家若有事,我当会求情照看的,这也是你们悬壶济世的阴德。”
“小人告退。”王济仁领了银子,出山门台阶犹然颤颤巍巍一会子,汗流浃背,这是他一生中当面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了,京城官儿遍地走,也有人遇到六部尚的,但是,他们可没有这么大的杀气,即便那杀气业已内敛。
贾琮与贾元春的见面交集并不多,既不似亲姐妹,也成不了仇人亦或相恨相怨。从贾元春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和其曲子《恨无常》来看,她是死了,但是怎么死是模糊不清的。尤其是“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需要退步抽身早”几句,劝告家中急流勇退之意急不可耐。
虽然如此,她的死的前后的一切是朦胧的,但贾琮的作为在慢慢改变着家内外的人,当然,红楼时空八十回后的未知,加上他这个现代灵魂的未知变数,未来的一切,又愈发地难以预测了。
壬午年仲春,给贾琮很深印象的是葛玄礼,兵仗局掌印太监葛玄礼公公带着圣旨来了,那是在阴风正吹的门外,葛玄礼看不出任何表情,穿着四掌印的素金带,套云雁补服,面无表情地道:“圣上欲起用西阁大学士贾琮,因逆贼秦亲王叛乱,陕甘川豫等备受涂炭,不得休养生息,今叛贼未灭,辅臣多老迈,九边要守,海境得防得安……故朕拟此定疏,大学士贾琮夺情起复,处理阁部事。”
“臣不敢。”在内宫太监一行人等的预料之中,贾琮跪着十分伤心地回道:“此乃千年以来人伦大礼,且成定例,死不敢违。”
葛玄礼点点头,脸上写了“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演戏的样子,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早点出去吧”的意思,心照不宣道:“如此,那咱家便代贾大学士,探一探琉璃厂的玻璃和试验?”
“荣幸之至。”贾琮咧嘴露出红口白牙时,葛玄礼娴熟地收了圣旨回去,在桃花满寺庙的时刻。
季春的日子,贾琮隐约听见他的人谈起过,说皇帝想要对他夺情起复,颁发圣旨的那天,朝廷上下,吵得不可开交,依旧是不出所料的,舆论一边倒的攻击大不孝,皇帝也没法子的事。
贾琮却不想弄清楚个中细节,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有事可做呢,一边忙着看写,学习锻炼,养身悟道,一边忙着做实验研究,提前过上了高级官员的养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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