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的连番混战,额觉罗洞里一片狼藉,幸亏有几个机灵的人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就直接把所有骡马带进了山洞的最深处,所以物资并没有遭受损失。
我们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两名勇士的名字,也不准备去问阿喜徒增伤悲,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任何人死去。
“阴地安置好,太阳已发红,快要偏西落。送魂众亲友,该往阳地回。我从东边来,得往东边回,顺着月出处,朝着月光行。月亮已出山,赶快往回走,日无魂不亮,月无魂不明,人无魂不活。归来魂归来,族人亲友们,却无长流连,留着鬼抢魂。”阿喜、莲蕊和骡队所有人一起唱起了《送魂经》,为战死的勇士们超度。
“砰!砰!砰!”他们朝着洞外整齐划一扣动了火药枪的扳机。
这是彝族叫“古止古舍切”的一种丧葬仪式,意为向前来蛮缠死者灵魂的魔鬼开火,为死者的灵魂除去祖界途程上的邪魔。
鸣枪,也就等于丧事圆满结束。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半夜被袭击,和尸髓母虫以及“撮阻羿”搏斗了半天,所有人都困乏饿,好在我们不缺物资,众人默然地生火造饭。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爷爷向天祭酒。
“敬彝家勇士们!”我们一起敬酒,众人一饮而尽,仅此一杯,不再多喝,还没到开怀畅饮的时候。
我们囫囵吞枣般将饭食咽下肚,然后裹紧“察尔瓦”或躺或坐休息起来,因为接下来还有更严酷的前路在等待着我们。
一声清脆的鸟叫将我惊醒,一缕缕阳光透过山洞外茂密的树林照射进来,我闻着大山里雨后无比清新的空气,感觉昨天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地上那还在时不时往外喷涌出绿水的尸髓母虫尸体,却在向我宣告这一切都不是梦。
种马自从昨天亲眼见到两名彝寨勇士为了救我们而牺牲自己之后,抱过莲蕊的兴奋也变成了沉默。
“一命,还有马家的小子,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太残酷了?让你们觉得无法接受?”爷爷问道。
我和种马点头。
“这样你们就受不了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找两匹骡子回去了,从此隐姓埋名,以后再也不要提寻找双亲的事。”爷爷接着说道。
“不!”我们也不同意。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你们以前缠着我们问这问那,我们没有告诉你们的原因了吧?想要自己去探寻你们想知道的一切真相,那你们就要学会面对一切!与其怨天尤人不想看到有人牺牲,何不让自己不断变强?”爷爷继续说道。
道理人都懂,六微的四大家族血案,固然很惨烈,可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感受远不如亲眼见到有人为了救我们,在眼前慷慨赴死这样直观和震撼。
爷爷说的对,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自强不息,我的本领越高强,在未来的要做的许多事情中,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好!不管前面有多少火海刀山,来吧!就让你们都成为我的踏脚石,直到我探明真相的那一天!
种马也是一脸坚毅的表情,我知道他和我想的差不多,那就不用再废话了,我们身上流着六微的血,祖辈的荣耀,我们来守护!
额觉罗洞旁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山道,像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蛇一般,蜿蜒钻入漏斗山最深处,在路的尽头,就是彝民们世代相传的禁地“嘿祖啦哒”。
一只骡队正在这条泥泞不堪的“路”上艰难前行,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骡队踏出来的痕迹。
我就在这只骡队里面,和大家一起向着最后的目标前进。
虽然离“嘿祖啦哒”还有一天的路程,但周围的环境已经进入“嘿祖啦哒”的气候地貌范围。
我们要先翻过脚下这座山,继续深入,才能到达目的地,想绕过去是不可能的,这里才是真正的漏斗山,山如其名,“嘿祖啦哒”被群山包围在中间一块广大的盆地里,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斗,由此得名。
额觉罗洞之前的漏斗山外围,大部分地区都是灌木丛林和草甸,以额觉罗洞为分界点,里面都是原始森林。
这里的植被呈垂直带谱分布,我们早就走过了阔叶林带,现在我们是在针阔混交林带里开路前行。
因为根本就没路,就算是爷爷他们前几天来过这里,山雨一下,茂密的草丛一下子就能把你之前经过的所有痕迹掩盖住,所以现在是爷爷在指路,骡队的人交替着手握长刀斧头在前方开出能供骡队通过的小路,大方向没错就行了。
指南针,指北针?别逗了,经过早年的一些地质勘探,证明这里的岩石多为火山岩,岩石中含有大量的铁、锰、镁、硅等,从而产生了差异极大的磁场带。
在这个磁场带里,时钟会停止不前,指南针、罗盘无法准确读数,什么仪器都没卵用,否则怎么会有一支装备精良的抗日部队进入其中无人生还的情况发生。
因为地形的缘故,我们在这期间无数次上骡下骡,其实如果算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但大量的时间都花费在开路上了,所以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爷爷和阿喜在队伍前面,种马自从上次救了莲蕊,这小美人对种马没有我们刚到马几山寨时候那么抗拒了,他们在队伍中间走,偶尔还低语几句。
我则在队伍后半段跟着他们慢慢走,我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和泥污,心想幸好这里属于亚热带,气温常年在10摄氏度左右,山熊老虎什么的看到我们这种规模的队伍,早就躲的远远的,这里也没有狼。
如果这里是热带雨林,除了炎热的天气,还要应付那些毒虫猛兽,那才是人间炼狱,我由衷地佩服祖辈们,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倒斗,我大写的服!
骡队停了下来,我往前一看,前方没路了。
“过了这个‘鬼推磨’就到‘嘿祖啦哒’了。”阿喜指着眼前的地方对我们高声说道。
我过去一看,只见一条山脊把蓝色天空沿南北方向划成西明东暗两大部分,古树参天,百年的苔藓和硕大的冰砾石随处可见,我在赞叹这里美景的同时,也发现这里的地形更加复杂,山岭险峻。
“迷雾暗沟伴保潭;猿猴至此愁攀援,英雄难过这一关。我和索马到达这里的时候,他说这是祖辈形容这里的话。”爷爷说道。
我正想问迷雾何在,就看到山下的一切渐渐变白随后消失。
这个形容果然很贴切,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山峰,如切面般的山峰下,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山谷,我们现在需要通过这条被称为“鬼推磨”的山谷,这是到达“嘿祖啦哒”前最后的一道屏障。
阿喜当年只是跟随老猎人到这里就没敢再往前走了,爷爷和索马老爹之前也是在这里面被三脸粽子偷袭后,就没有再深入,折返回山寨了,因此接下来的路程没有什么经验可借鉴,吉凶难料。
唯一能从彝文古籍里找到的资料就是:这个被称为“鬼推磨”的山谷,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你一旦深入其中,任何时候都可能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喷涌出来的一团浓雾弄的晕头转向,在浓雾中你如果四处乱闯,有可能掉入暗洞或者什么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被猛兽袭击,随便碰到哪样都能让你有去无回。
上山容易下山难,有一头骡子下山的时候踏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瞬间滚落,幸好这里植被茂密,很快被一颗大树挡住,我们一阵手忙脚乱才将骡子推起来重新上路。
这里的树林愈加茂密,里面基本见不到阳光,我们只得点燃火把,地上的泥土及其松软,这是千万年间新生又腐烂的树木,以及动物粪便铺盖的结果,踩一脚就和积雪一样直接将小腿淹没,我们就像在深深的积雪里行走一样,只是比积雪恶心点。
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鬼推磨”前的一处山坡开始安营扎寨,为什么不下去?因为下去就是“鬼推磨”的范围内了,谁知道那里有什么等着我们,现在随便来点什么魑魅魍魉就能让我们团灭。
总算又能休息了!
骡队的人都在忙碌着搭灶生火,原始森林里的夜晚及其寒冷,不生火会冻坏的,火也能驱赶猛兽和蛇虫鼠尾。
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喝水,种马凑过来说道:“我看这里也不怎么样嘛,什么雾啊都是自然现象,你说之前在这里走丢的人,是不是多半都是掉进地下河的暗洞之类了,自己吓自己?要不我们研究研究?”
我问他:“你不和莲蕊趁此机会夜晚缠绵,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种马道:“你懂个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都不知道我和莲蕊经过山洞历险后相处的多融洽,这次回去她肯定会以身相许的!”说完还恬不知耻地笑了。
玛德,这孙子竟然学会了秀恩爱,我拿出罗盘,和种马借着不远处篝火的微光一看,只见指针左右不停摆动,然后沿着顺时针方向缓慢移动,这还看个屁啊!
“呵呵,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不是早告诉你们这里有磁场么,这里的纬度是北纬29度,是和百慕大三角,金字塔同处于被无数探险家称作‘死亡纬度线’的所在,就这样能轻易破解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都无人能深入其中还能生还了。”爷爷坐在篝火旁笑着对我们说道。
“嘿嘿,老爷子,你对这里怎么看?”我问爷爷。
“欧阳老爷子纵横倒斗界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出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不可能不知道该我们明天该怎么走吧?”种马出声道。
“哈哈,马家的小子,你这样说马大鼻子或许会上当,对我老人家可没多大用处。”爷爷笑道。
不过随后爷爷正色道:“两个小子听好了,阴阳二遁分顺逆,一气三元人莫测。”
我听爷爷一说此句,玛德,爷爷虽然教给我那么多东西,我离活学活用还差得远啊,随即问爷爷:“明天刚好是第五天?”
爷爷欣慰地说:“乖孙看来没把我教给你的东西忘光。”
种马挠头道:“这不是奇门遁甲里面的么,我家老头小时候教过我,不过我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早就忘了。”
种马说的没错,这是从“次将八卦轮八节,一气统三为正宗”演变而来的更高深阵法。
以岁气计之,四时代谢,寒暑迭更,三百六十日而一周天,以二至分二遁,体天地阴阳之气,而为人事之用。
若以一卦气论之,一气十五日,五日为一元,十五日为三元,一元十二时,三元共一百八十时,然一气之内,按三元之妙用,节气轮转,浑然无迹,而其间盈缩刻数分秒之不齐,全在神气超接之法以补之。
长衫人古墓在此,他作为葛玄的弟子,既然有千年之后实现长生的计划,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打扰到他?
这里成为一处险地,就是他在千年之前布的局吧,他利用这里的特殊地形,加上道家的手段,让无数探险者在这里有来无回。
种马问我知不知道怎么破解,理论上我的确学过,但从来没有实际使用过,我真没把握。
我嘿嘿笑着请老爷子告诉我怎么在磁场不稳的情况下破解,爷爷却不说,去篝火旁吃完东西就进帐篷睡觉了。
“小龙王,仲马,你们也来吃点东西赶紧休息吧!”莲蕊在招呼我们。
“哎!莲蕊妹子,我来了!”种马屁颠屁颠过去了。
我忽然觉得这条路是我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难走的路,和牛王寺地底相比,我觉得牛王寺地底简直就是天堂,现在我更万分想念马几山寨的彝家宴席,造孽啊!
人要是不用吃饭也不会感觉到累就好了,我这么想着,就近找了一堆篝火,和骡队的人一起挤挤坐下吃了几个烤的热腾腾地荞麦粑粑,啃了几口风干羊肉,喝了一碗米酒,找了个帐篷就钻进去睡了。
这里不比漏斗山外围,光凭“察尔瓦”是不能御寒的,必须进帐篷盖被子才行。
伴随着篝火的噼啪声,骡队放哨人的低语,以及深山里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我沉沉睡去。
“一命,醒醒!马家的小子不见了!”睡眼朦胧的我被爷爷这一声大喊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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