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珠夜转又复天明。相比天明,莫仲卿心里却并不明朗。过了今天、明日便是约定的日子,而自己此刻却仍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当初在衙堂之上夸下海口,不过是情急之下胡‘乱’搪塞,别说他不知那夜‘女’子到底是何身份,就算知道也无从去找,所以更别提那些灾民的去向了。
而这两日中,他去过事发地,可那临时搭建的竹棚布屋中除了随处散‘乱’的包裹衣物,生活用具外已别无它物。他也去过那栋箭楼,亲眼遥看江堤,发觉虽有江风拂面却不会带着湿涩味更不会有青苔味。所以他又去了那江堤,然而十里江堤上唯有江流‘激’‘荡’不休,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知与愚妄。
面对这种境况,莫仲卿唯有不惜代价进行卜算,满以为能有所斩获,哪曾想卜算出来的卦象非但没有给他任何启示,反而却让他的思绪更加‘混’‘乱’。
这就好比风水术士的罗盘忽然失了准头,木匠的量尺忽被人抹去了常用的印迹般莫名难受。
难道是什么外在力量干预着自己?又或者正应了祁先生那句,已将自己陷入因果之中,所以并不是卦象不准,而算卦的人心已‘乱’?不过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坐以待毙、既然自身能力不足以成事,那便应该外求,所以,他终于决定覥着脸去求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当日堂前的宋师爷。他发现王县令对这个师爷似乎言听计从,亦且这师爷在公堂上的表现总算公正,故此莫仲卿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由他出面求情,令那王县再多多宽宥几日。
经过多方打听下莫仲卿正在向师爷的居所前进。据说这个宋师爷全名叫做宋‘玉’清,是个寒‘门’秀才。年轻时考过举子却名落孙山,随后娶了妻室安然度日,哪知媳‘妇’娶进‘门’后的三年便死于非命。
而这宋‘玉’清念旧廿年来一直未曾再娶,孤家寡人孑然至今。他平日也过得很是节省,而在衙‘门’当师爷所得来的奉银,也多半用来买些吃食去喂捡来的流‘浪’猫狗,所以当莫仲卿推开篱笆木栏时,入耳的却是一片狗吠猫叫。
莫仲卿进到院中便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一口用板石盖着的枯井旁围着一群‘花’狗,而对面一张吃饭的桌子上却是坐满了各‘色’‘花’猫,它们彼此泾渭分明,也都不惧怕莫仲卿甚至有点漠不关心。
内屋‘门’是关着的,莫仲卿不死心地敲了敲,其结果当然无人回应,转身再看了看这一群猫狗,心下不由忖道,这宋师爷养的猫狗古怪,人也怪,晌午不做饭,到底去了哪里,他可是打听好宋师爷今日不当差的,不过既然来了就便再等等。
可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等来的不是宋师爷,而是路过的大娘,莫仲卿唯有叫住大娘打听消息。
这大娘见莫仲卿一表人才面善知礼,便笑道:“你这后生来得不巧,宋师爷今日一早又去衙狱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莫仲卿闻言微微一愣,道了声谢立马就走,可是甫出院‘门’东头街角忽然窜出一条黑狗,不仅夹着尾巴拦住他的去路,还对他龇牙咧嘴,疯狂吠叫!
未走远的大娘见状随手拿起墙边的扫帚,边赶边道:“后生娃儿小心些,这是条疯狗!”这般说着,三下五除二便将疯狗赶走,莫仲卿自然不怕疯狗咬人,然而出于礼貌再次道声谢后心急火燎地朝衙狱走去。
黄昏、当昏黄的夕阳将最后一点余辉洒尽时,‘阴’霾顷刻吞噬了周遭一切。曲江县的官街闾巷内纷纷亮起了温暖的明光来消除人们对黑夜的恐惧,而有这么一条青砖石路上仅有两盏火盆凝视着全街。
火盆照亮处乃是衙狱剥了漆的朱‘色’大‘门’,而通街之上除了此处再无他家灯火,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家宅整日与大牢做邻居。
莫仲卿隐于墙边一角耐心地等着,他知道白素衣和叮当也在狱中,可此刻却不是来见她们的,他要找的宋师爷也需找个机会单独碰面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仲卿眼看着火盆里的光线逐渐微弱,却依然不曾见到宋师爷的身影。他本想再等等,可转而神‘色’一变,猛然到宋师爷未曾出来就算了,可这衙狱按理说应是日夜明火的重地,狱卒又怎会任由大‘门’的火盆熄灭?
莫仲卿眉头微皱,一种莫名的不安促使着他起身疾步奔了过去。零↑九△小↓說△網临近大‘门’便赫然瞧见本应紧闭的‘门’扇却虚掩实开,冷风从‘门’缝中不断地溜出,吹得莫仲卿一阵阵地发冷。他不曾见过这种地方,但想来不论是哪里的牢狱绝不会如此安静。所以事情很不寻常,他必须进去瞧瞧。
环顾四周,冷月下,黑瓦白墙、兽檐斗角,伸手不见五指的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莫仲卿心下一沉,‘摸’索一阵便在墙壁上找到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后,院内顿时清晰亮堂了些。只是一圈巡视下来并未发现血腥气的来源,转而只好向着院内深处寻去。
走在狭长幽冷的甬道上,穿堂风呼啸而过将火把戏‘弄’得明灭不定,而莫仲卿的影子便在这摇曳不停的光火中显得异常纷‘乱’狰狞,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甬道中不止自己一人的错觉。
突然,这‘阴’影中陡然出现了另一道长影,莫仲卿顿住脚步屏住呼吸,右手瞧瞧‘摸’上剑柄跟着霍然转身,长剑遥指处却瞧见身后乃是一只黑猫,而它也在莫仲卿突然的动作下,嘶叫一声急急逃了开去,莫仲卿暗暗松了口气,他实在觉着自己紧张极了。
踏着冰冷的青砖走到甬道的尽头便瞧见一扇铁框木‘门’立在‘阴’暗的角落里,而原先的血腥之气到了此处便益发浓郁了许多。
莫仲卿不知那‘门’内是什么地方,但‘门’后一定发生了极为不寻常的事情,所以二话不说运足真气用力一脚,当下破‘门’而入。
果不其然,人还未入内,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已扑面而来,血腥气中‘混’杂着一些别的气味,这种‘混’杂的气味令莫仲卿的呼吸顿时一窒,强忍着不适猫身入内,将火把向前一探,赫然发现不大的前厅内却是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墙上鲜血涂画,地上尸体纷陈,班卒死状个个狰狞可怖,那对惨白的眼珠透‘露’着太多不甘与惊恐。莫仲卿见着这等场景,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是没想过这些是白素衣与叮当做的,但同样很难相信一个‘女’子和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能做出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她们做的,那她们人呢?”
莫仲卿怀揣着这份忐忑与不安,转过前厅进入拐角发现狱卒的尸体并没有大厅多,足见大厅那边定然发生一场‘激’烈的恶战。
然后他就找到了前几日捉拿他们的杨捕快,发现他手中的长剑竟是白素衣的“秋鸿”,而另一旁同‘色’衣饰的捕快手里却赫然握着另一柄“碧月”,只是这对“秋鸿碧月”却并未出鞘,而两捕快的脖间赫然有一道同样粗细的血痕,显见是在猝不及防之间就被人抹了脖子。
莫仲卿将秋鸿碧月收起‘插’在腰侧,他边走边想,这凶手到底是谁又意‘欲’何为。为何要杀尽狱卒和捕快?这里的捕快相比‘门’口的狱卒为何死的这般平静,可又是遭人偷袭?这般设想下没走几步便找到了宋师爷。
只是此刻,从面目灰败的程度来看宋师爷早已死去多时,莫仲卿见着眉头一皱,他知道此刻并不是悲伤遗憾的时候,一颗心也早已飞到了牢狱深处,他实在太担心白素衣和叮当了。
然而每经过一处木牢,莫仲卿心下便凉上一分。
先前他觉着凶手是来劫狱的,可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尸体堆积,有捕快的,更有犯人们的,而这凶手还不厌其烦将每座木牢都破开一个大‘洞’再将关里面的犯人一剑穿喉致死,手段毒辣叫人不寒而栗。
他为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白素衣与叮当又在哪里?而当找遍了每个角落甚至试着出声呼喊都没有找到二人时,这就意味着她们有可能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却也有可能是更加悲惨的结局。
“她们被劫走了?”
莫仲卿强迫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于一片死寂的衙狱中开始仔细翻找尸体,他希望能从这些尸体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凶手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不过莫仲卿仍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松脂气味和听到一些不属于牢狱立该有的声音——流沙声,细细的流沙声响。
莫仲卿顿了顿,循声走去,直到来到牢房东方角一间木牢内才发现一只流沙漏斗状的木盒中装着松香粉末与一些其他的颗粒,这些黑‘色’粉末顺着缺口流进下方的黑木盒中。
木盒的下方垫着一快光滑而又狭长的木板,木板微微翘起连接着另一端红木盒,而这红木盒之中有‘阴’燃的松香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颗粒,这盒子在黑黑的地牢中看起来相当不明显。
而当莫仲卿往下一看,这才发现木板下有个粗糙的滚木,滚木之下却是一滩粘稠之物。
初时莫仲卿还只道是血迹,待他不放心蹲下身来,这才透过浓烈的松香闻到一股猪油与硫磺‘混’杂的味道。
莫仲卿心头一紧,跟着将火把向地面一照,这才发现以某种‘混’合油脂为主的大滩褐‘色’液体并不仅仅止于此处,光亮所照之处竟是比比皆是,亦且猪油之上覆盖着大量干草与松针。
而就此时,突听‘啪嗒’一声,黑木盒当下猛地一沉,而另一端木板上的红木盒应声便落,莫仲卿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红木盒,额间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才发现漏斗状木盒中的流沙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全数落到了下方,要是手上这‘阴’燃着的松香红盒落到猪油里,那将是一发不可收拾!
莫仲卿心有余悸暗呼侥幸,可旋即身子却又一僵,与此同时,黑暗的牢狱中又连接不断地传来三声‘啪嗒’木响。
然后便是一阵硬木触地声,莫仲卿情知不妙,“腾”地匆匆站起身来便瞧见西角南角北角三个方向各有火星四溅,随即一撮小火瞬间燃腾了起来。
莫仲卿飞快奔至一角用力踩踏那团小火,却发现非但不曾扑灭,反将裹着猪油的火星直接踏溅到了四周干草之上,这些秋季的干草一点便燃,而南北两边的火苗也成了两团火舌正迅速地朝四周蔓延,不到数十息的工夫两团烈火愈烧愈大,转瞬便吞没了两处木牢,而干草与松针散发出来的气味已开始呛鼻,莫仲卿眼看大势已去心思电转下唯有‘抽’身逃离。
他不知是谁人敢火烧县衙牢狱,但总算知道凶手不仅要杀人更要灭口,他一定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叮当和白素衣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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