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刘妍正在批阅奏章,批着批着忽然心生倦怠,暗骂了一句:“解决问题的人一个没有,制造问题的人却是层出不穷,这日子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一边抱怨,一边把手中的笔往地上一扔:“来人!”外面侍女立刻进来:“殿下。”
“去,请法从事来见。”刘妍示意侍女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开,另外取来一份字帖,准备换换心情。
她心里烦闷,一头选继承人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另一头地方上又出了严重的群体事件,反政府武装几乎冲垮了政府办公大楼,这个事情要是放在荆州或者江东,不用刘妍特别下旨,地方驻军早就把肇事者的祖坟都铲平了。
奈何这个事情出在汉中,殷观没有经验,黄忠和魏延想要出兵却苦于舆论对汉中地区百姓的同情和声援而畏首畏尾,担心军方有动作会让政府更加难做。
毕竟汉中的顽疾早已冰冻三尺,要说动用武力,以前也不是没有动用过,它就是久治不愈。
殷观作为刘备的主簿的时候,治理的不过是新野一个小县城。跟了刘妍之后一直都是在幕后做着幕僚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真正下过基层了。
现在刘妍让他去治理汉中,水土不服的情况就凸现出来了。虽然刘妍给了他充分的信任,但架不住汉中的民情太复杂,前面有张鲁挖的坑,后面有法正埋的土。殷观想要不吃前任的灰是不可能的。
饶是刘妍做好了三五十年都搞不定汉中的心理准备,但看到地方武装冲击政府办公地的报告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骂一句殷观太窝囊!
汉中在张鲁逃离之后,表面上已经没有什么抵抗力量了。可是私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各种自杀式袭击和小规模接火不断,几乎每天都有新花样。刘妍不在的时候,法正和庞统对怎么处理汉中的这种情况产生了分歧。结果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服谁,僵持不下却把殷观这个听指令办实事的地方官给难住了。
法正同学一如既往地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庞统却觉得法治的时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应该要休养生息恢复民生,根本没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汉中离成都远,又是刚刚到手的新地盘,无论乱成什么样都是符合刘妍的心理预期的,甚至不厚道点儿说,刘妍就是希望这个地方越乱越好,乱得一团糜烂无法收拾了,她安置在那里的黄忠和魏延的军队才有用武之地。
说白了,五斗米教虽然是被铲除了,但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统治,根基不是那么好挖干净的。刘妍对汉中始终都有担心,担心这片土壤底下藏着她不知道的毒瘤,在她无法预知的时间爆发出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担心,离开成都之前,她特别招庞统通过气,商量过这个事情。
只是她高估了法正和庞统这个组合的工作效率。庞统说到底还是不了解刘妍,或者说他的胆子还是不够大,他支持维稳,导致殷观到任后改变了政策,错失了挖出病根的机会,导致汉中局势进一步糜烂。各种血腥暴力事件一再上演,汉中成了川内犯罪率最高的地区并一度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
之前为了筹备封侯的事情,刘妍没有第一时间知悉汉中的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封侯仪式过去许久,底下人也终于有胆子把这件事捅到了刘妍面前,这让她又气又无奈:谏言堂看来要办成常驻机构了。她手下的这些人啊!都太TM为她着想了!她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真的!
在长沙的时候,她面临生存难题,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这个时候,黄忠到了她的身边。这老头一把年纪却比年轻人更热血。就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刘妍才有了染指长沙太守的机会。这是她的起点也是她的飞跃。
之后,她已经坐拥荆州,按照她给自己定的目标,这已经足够她和妹妹一辈子平安无事了。人家刘琮不就是用荆州牧的头衔换取了一辈子被当猪养起来吗?
这个时候,张松来了,她得到了地图,有了蜀地的开门钥匙。所以她又有了进一步扩张的心思和动力。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她入蜀,曹操来攻,她进一步扩张,得到了江东。正式踏上与曹操二分天下的道路。
其实,她对二分天下,三分天下什么的,没有什么野心。至少没有向曹操那么大的野心。她所求依旧是能有一隅之地,保她和她在乎的人平安喜乐。只是她在乎的人,不只是她的妹妹,如今又衍生出了许多人。他们为她开疆拓土,她也为他们的将来殚精竭虑。
上辈子,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负担不起,这辈子却要背着这么多人的命运前行。压力很大,却不觉得有多累。可能是这辈子所经历的每一步都比上辈子果决,可能是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委屈自己去换取利益,这辈子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即便有遗憾,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刘妍自己没有发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个性外露得更加明显了。虽然她总是对徐庶说自己没什么野心,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但实际上她已经非常适应自己如今的位置,并且习惯从上位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和待人接物了。
至少法正同学对此感受深刻,刘妍一身居家服在书房里练字,整个书房里空无一人。她没发话前,法正愣是站在堂下“肃立”了小半个时辰没敢发出声音。这要是换做刘璋,以他的火急脾气,通知他过来却要他等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可是现在,面对刘妍,他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等了好久,才见刘妍扔了笔抬起头来,十分诧异地说:“呀!法从事你来了,等了很久吧?来,这边坐了,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说。”
法正连忙脱鞋快步走上前去大礼参拜:“拜见殿下。”
刘妍一摆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亲手给她倒了杯水:“从荆州回来之后,我看了不少公文,你和殷先生,你们在汉中做了不少事情,下了许多苦功啊!”
“属下不敢居功,汉中民情复杂,属下等举步维艰,与其说是下了许多苦功,倒不如说是犯下了许多杀孽,那里的民众对属下等人恨之入骨,恨不能喝血吃肉啊!”法正叹了一口气:“殿下若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你倒是老实。”刘妍扑哧一乐,要心狠手黑的法正承认自己犯下了许多杀孽,这杀孽得有多深重?
被老板嘲笑,法正的老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头一低,沉默下去。
“我只是有些想法,想与你说说。”刘妍见法正低头,心下一宽,不由得语重心长起来:“你们这么干的确不行,动静太大,不但汉中地方上的人见你们恨,就是咱们成都这里,也多得是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见你们恨的,你说你们这事儿办得多亏?”
听到上司这么说,法正的头更别想抬得起来了。小老板才二十四,这说话的语气活脱脱已经六十四了。
“属下等心里明白,可这事儿要是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呢?若是我们的态度软了下去,那汉中的余孽不是蹦哒得更欢了?他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眼下张鲁那厮一直都没找着,万一我们有所松懈,没准他就跳出来兴风作浪了。”法正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虽然现在有些气短,但他自认道理还是直的。
“你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刘妍无语道:“法从事,看问题要全面。没错,汉中的隐患很多,要全部挖干净很难,民心不向着我们,我们就很难推进。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谁都能看见。”刘妍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茶碗里注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汉中的问题这么多,无论我们花多大的力气都无法达到我们的目的,那我们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去撞这堵墙呢?汉中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们何不索性等它病死了,推倒重建呢?”
“这……这……您的意思是我们就应该放任不管,任凭那边陷入纷乱?”法正愣住了:“您是想破而后立,彻底抛弃汉中原有的百姓,重建一个全新的汉中?可这样做的话,山那边……”
“百姓是好东西啊!”刘妍长叹了一声:“可以打仗,可以种田。也可以修路,更可以开矿。我手中的地盘很大,人口却太少了,少到多死一个我都心疼。荆州,我经营了这么久,结果依旧是地广人稀,这次回去,我那新任的荆州牧还和我抱怨呢!”刘妍半真不假地感叹道。害的诸葛亮青天白日的喷嚏不止。
“属下……属下还是不太明白……”法正听出了一些画外音,却依旧不敢确定。
“殷先生以前是刘皇叔手下的主簿,虽然名为主簿,其实是个虚衔没有什么治理地方的经验,我把他放在汉中,就是想利用他没有成规可以默守的优势,做出一些大动作,可惜他太谨慎太为别人考虑,太小心了啊!”刘妍连用了三个“太”字,叹了好长一口气:“汉中的百姓心念故主,故土难离。要想摆平他们,非深挖刮骨不可!”
“属下……属下明白了!”法正闻言灵台清明。他原来一直都很疑惑,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是怎么创造出眼前这番事业的。现在他明悟了。这个女孩骨子里的狠劲儿一点都不比男人差,怀柔什么的,都是对自己人的,对敌人那真是杀伐果决毫不手软。
果然,刘妍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先生要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每抓住一个暴乱份子立刻一查到底,株连三族,连坐。修蜀道需要的苦力,只会嫌少不会嫌多的。”
“如此这般,只怕汉中的原住民剩不了多少了。”法正实事求是道。
“这就要看你们的手段了。”刘妍轻笑了一声,毫不在意道:“当初张鲁潜逃,从他府邸搜出来的财物我让你们公示于众,对那些道士头目也要抽筋剥皮,以儆效尤。其实就是为了处理现在这种状况的时候,可以得些便宜。”
“这……殿下高瞻远瞩,属下等实不如也。”法正此时一脑门子冷汗。女上司真是心狠手辣啊!自己怎么会把她当成心慈手软的女娃娃的?真是瞎了。
刘妍的意思很清楚,之前五路大军讨张鲁的时候,所得到的战利品全部都被要求公示三天而后就地封存。当地百姓如果脑子清楚,就应该明白,张鲁和那些道士,假借信仰之名,招摇撞骗大肆敛财,根本就不像他们自我宣传那样高尚,为他们卖命根本不值得。
可现在看来,汉中百姓野性难驯,没了张鲁,没了五斗米教,他们仍然不服法治,这是想要独立自治的节奏,真是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张鲁和他的手下们留下的财物最终还是要用在蜀地的建设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是刘妍是不会对百姓这么说的,与之相反的,她只会命令她的军队,对反对她的人,举起屠刀。
我对你们已经足够好,你们还要反抗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本事你们往山那边的曹氏的地盘上逃,我不拦着。
和法正统一了一下意见之后,刘妍趁着公主府例会的机会,免了殷观汉中太守的职位,改由法正继任,让殷观见旨之后即刻回成都述职。
她还特别知会庞统,给黄忠和魏延发下军谕,让他们配合法正,必要的时候文治武功一起上,彻底挖清汉中的毒瘤,也保护法正的人身安全。
这么一来,底下琢磨着劝说的臣子们都闭了嘴,庞统更是面上无光。他是主张缓和汉中局势的,老板虽然没有明着埋汰他,但下的命令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让他认清了老板的脾气,也了解了老板的手段。
不过,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维稳的想法是错的。被老板削了面子之后,他的心里有些异样,想要进言却又觉得以自己的口才,根本没可能说服老板。但憋在心里的话不说出来是要憋出病来的,庞统想来想去还是带着满腹“心里话”到了徐庶府上,找公主的老师话衷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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