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雷坐下之后,说道:“泉哥,这四百件衬衣,出厂价就按你的来,2元一件就2元一件,我全要了。不过我先付你两百块订金,十五天之后,我再把剩下的六百块尾款给你结掉。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真不怎么样!”
蔡井泉被韩春雷这个所谓的结款方式给气笑了。
明明没那么多本钱,却非要一口吞下四百件假领子。还说什么先付两百订金,十五天之后再来结算剩余的六百尾款。不就是想先赊账,等着这些假领子出手之后,再来补货款吗?
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这小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盘算啊!
随即,蔡井泉嘴角一抹嘲弄,说道:“春雷,你可真敢想。”
韩春雷见状,就知道自己这点小算盘已经被蔡井泉看穿了,不过他也不怯场,反而哈哈一笑,坦然道:“泉哥,这年头最不缺敢想敢干的人,不是吗?”
“但你这也太敢想了啊。”
蔡井泉直言说道:“那我问你,我把货都给了你,十五天之后,我没收到尾款,我找谁去?”
言下之意,不付全款的话,韩春雷他们把四百件假领子卷跑了,谁来负这个责?
“泉哥,你看我们像这种人吗?”韩春雷苦笑道。
“不是泉哥不相信你们,只是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啊。再说了,做生意嘛,讲究一回生二回熟。你就算要赊账,也不得有个彼此信任的过程不是?我看啊,这头一回合作,你就有多少钱,拿多少货,咱们一手钱一手货,钱货两讫,干净利落,多好?”蔡井泉说道。
韩春雷耸耸肩,端起酒杯,敬道:“既然泉哥信不过我们,那咱们就继续喝酒吧。”
“哈哈哈,你这年轻人还挺有意思。”
一听韩春雷这么说,蔡井泉刚才还绷着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乐道,“你放心,到我家来,酒绝对管够。但有一点,就算你今天把我们家的酒都喝完了,赊货这事我也没法答应你。”
接着,蔡井泉又让媳妇把菜重新热了热,跟韩春雷哥俩继续喝着。聊得倒是挺欢,但两边都绝口再不提拿货赊货之事。一直喝到快两点,韩春雷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跟蔡井泉夫妇道了谢,带着张喜禄离开了蔡家。
出了蔡家,张喜禄在饭桌上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正准备张嘴问,却见韩春雷摇摇头,轻飘飘地说了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张喜禄哦了一声,跟着韩春雷往赤勘村村口方向走去。
……
这时,蔡井泉家。
郑小娥见蔡井泉喝得满身酒气还要出门,忍不住提醒道:“大中午喝了这么多酒,要不就别去厂里上班了。”
郑小娥知道自己老公自从没当上大华厂的厂长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气。因为这个,还跟厂里那个香港会计闹得挺僵,她担心他喝了酒去厂里,万一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跟香港会计又呛呛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毕竟谁都知道,那个妖艳的香港会计
“下午不去厂里了,我去一趟大伯家。”
蔡井泉点点头,指了指地上那三个装着假领子的纸皮箱,说道:“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好,别一会儿家里来人给看见了。”
“嗯,知道了,去吧。”
郑小娥便第一时间把地上的纸皮箱,挨个挨个地抱回了卧室,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床底下。
蔡井泉走到院里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后,便出门直奔村东头大伯蔡福金家。
他觉得有必要要把今天韩春雷的事情,跟他大伯汇报一下。
因为他们搞得这个制衣作坊,他的大伯蔡福金才是真正主事的人。
想想也释然,要想在赤勘村里一边学着大华厂经验,一边又背着香港人偷偷自己搞制衣厂,首先要做到的一点就是村里上下齐心,密不外泄。而在赤勘村里,有这种能力和威望者绝非蔡井泉,而是村长蔡福金和整个蔡氏家族。
只有村长的威望和家族的利益,双管齐下,才能做到整个村子,上上下下,同心齐力,保守秘密,在香港人的眼皮底下复制他们那一套生产和管理模式。
所以当时在大华厂保卫科的办公室里,韩春雷听到蔡井泉说他们自己私底下也在搞制衣厂的时候,面露惊诧之余,也是暗暗佩服。这是因为做这个事情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旦事情败露,香港投资商一怒之下把大华服装厂撤出赤勘村,先不说大华厂那么些工作岗位的流失会让村民经济受损,就说港商把他们这个行为举报到区里,区里治他们一个“破坏港商投资环境,损害港商利益福祉”的罪状,以蔡福金为首的这些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年头,回内地投资的港商,除了带来大把大把的资金和先进设备之外,还带来了先进的生产经验,所以他们所享受的政治地位和待遇都是很高的,是地方政府眼中的香饽饽。
但真正让韩春雷佩服的,不是蔡井泉他们的胆量,而是他们的眼光。他们本可以给香港人投资的大华服装厂打工,挣一份不菲的工资,而且只要大华厂在赤勘村一天,赤勘村每年都能收到一笔可观的场地租金。
但蔡福金他们却并不仅仅满足于此,他们利用在大华厂学习到的服装生产和制作经验,偷偷暗地里集资购买缝纫机,背着香港人开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制衣作坊,从生产制作工艺最简单的假领子开始。
在他们看来,总有一天,香港投资商会走,大华服装厂也会离开赤勘村,他们不可能永远都替香港老板打工,只有把别人的先进知识和生产经验留下来,才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
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别人不授,那我们就自己偷师学艺,把真本事留下来。这就是中国老百姓最简单的大智慧。
韩春雷敬佩他们。
很快,蔡井泉就到了蔡福金家。这会儿,蔡福金正午休刚起,在院里泡着功夫茶。
蔡井泉喝了两泡茶之后,向大伯说起了中午韩春雷他们来他家的事情。
……
这边,韩春雷哥俩一路无话,快步出了赤勘村。
从赤勘村回湖贝村的路,虽然不算远,但如果硬要走着回去,还是有些路程的。于是他俩在赤勘村口外的公路上等了一会儿,见有小巴经过便上了车。
他俩在湖贝村口下了车,然后回到阿雄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这个时间,除了阿雄的阿母在家,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满头大汗的张喜禄走到院里的荔枝树下,拎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解完了渴之后,一抹嘴巴,对着韩春雷嚷嚷道:“春雷,一路你都不让我问,我憋不住了!”
“嗤……”
韩春雷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乐道,“不是不让你问,是我没想好,该怎么回你。所以让你稍安勿躁,一切问题回家再问。”
张喜禄奇道:“我都没问,你怎么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多新鲜呢?你还能问什么?”
韩春雷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不就是想问,蔡井泉既然不同意我先付订金再补尾款的法子,为什么不听他的建议,有多少钱拿多少货?反而还要在他家正事不谈,瞎扯瞎聊到两点?你是想问这些,对不?”
“啧啧,兄弟,神了啊!”
张喜禄竖了竖拇指,回归正题,问道:“对啊,你怎么寻思的啊?实在不行,咱们就按他给的价,先拿两百块钱的假领子先卖着呗。咱们都来深圳好些天了,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到时候真要卷铺盖滚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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