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禾的家在乐清市三山乡新城公社夹尾垟大队。
夹尾垟村跟柴家坞差不多大,不过要比韩春雷他们村要要热闹。
韩春雷跟着吴青禾进村后,发现他们村里的很多房子上,都挂着饭摊、旅馆的招牌。
走了一路,韩春雷暗暗数了一路,粗粗算下来,村里的饭摊和旅馆加起来不下十家。
“吴老师,你们村很厉害啊,居然有这么多的饭摊和旅馆。”韩春雷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现在搞私货生意的人多,那些外地来我们这进货的,都要要吃饭、过夜。所以村里的饭摊和旅馆就多了起来,这私货生意越好,饭摊旅馆也就越开越多了。”
吴青禾解释完之后,又一脸嫌恶的说道,“虽然村里比以前热闹了,但也不太平了许多。三天两头,就有人赌钱打架,住着也挺糟心的。”
韩春雷讶异道:“还有人赌钱吗?”
“当然有了。”吴青禾点点头,道:“很多旅馆里,晚上都有开赌局的。那么多外地来的买卖人到我们这,白天去看货扫货,一到晚上没啥玩的,就只能赌钱找乐子了。”
韩春雷点点头。
吴青禾说得倒是实情。
无论什么时候,这南来北往的生意人聚在一起,到了晚上,要么是喝酒耍钱,要么是玩女人。
他说道:“吴老师,既然村里有旅馆,那我直接找家旅馆住就好了,就不去你家添麻烦了。明早你出门的时候,顺道过来叫我一声就行。”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来我们村,还能让你去住旅馆?必须去我家住!再说了,那些旅馆的卫生条件也不行!”
吴青禾很热情,说什么也不肯让韩春雷住旅馆,最后直接拉着他就往自己家走。
吴青禾家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坐北朝南有几间矮房,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看着有些破败,但是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屋里电视机、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应有尽头,啥都不缺。
总之,这个年代最时髦的玩意儿,吴青禾家都配齐了。
“春雷,我妈去我哥家帮忙带孩子了,现在这老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你可别嫌这里破旧。”吴青禾一边招呼韩春雷坐下,一边动手生火烧水。
“不会,不会。吴老师你家里各种家电齐备,很现代化啊。”韩春雷轻轻用手摸了摸电视机。
“哈哈,在我们村,家里有这些家伙什,没啥稀奇的。”
吴青禾从灶台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道,“我家这台电视机还是黑白的,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换成彩色电视机了,那才叫现代化家庭呢。”
韩春雷轻嗯一声,吴青禾的这话,他信。
因为走私,浙南沿海地区很多胆子大的人家,都率先富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
韩春雷跟着吴青禾出门了。
“我们这里最近的就两个市场。一个东市场、一个西市场。”
吴青禾用板车推着布匹,往夹尾垟西市场走去,“我哥在东市场有个摊位,就把西市场的这个旧摊位让给我了。”
韩春雷在后面他推着车,问道:“你在火车上不是说,你们公社有七八个私货市场吗?”
“对啊。那几个离得其实也不远,不过都没有西市场大。整个西市场差不多有五公里长,都是卖私货的。”吴青禾介绍道。
很快,他们就到了夹尾垟西市场。
这时,西市场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家搬搬抬抬的,不甚平整的泥地上,到处堆满了货物。
这个市场,和韩春雷想象得不太一样,与其说是集市,不如是一条长街,长街的一面是鳞次栉比的铺子,一面是围墙。
围墙这一面的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两条长凳往地上一摆,上面架个米筛、门板,就是个地摊。那些货物就放在米筛或是门板上。
当然,也有人图方便省事儿,干脆直接在地上铺了个凉席,这样算是一个摊位。
像吴青禾是这种带着拖车来的,直接在推车下面架个板凳,放平了,也是一个摊位。
铺子这一溜,卖得东西比较齐全和丰富,一家铺子里,基本上啥东西都能买得到。
反倒是地摊位上,多数都是一个地摊只卖一种货。
就像吴青禾的地摊,只卖涤纶布。
有的地摊,只卖手表,各式各样的手表和电子表。
也有地摊专卖录音机、磁带、还有专卖尼龙伞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市场里卖货淘货的人,越来越多了。
本地的,外地的……哪儿的人都有。
吆喝声,询价声,砍价声,当然还有各种骂骂咧咧的本地方言。
各个摊位间,也多了不少身上背着货,拦路兜售的本地人。
不知什么时候,卖录音机和磁带的摊位上,响起邓丽君《何日君再来》的歌声,轻柔绵软的曲调,飘荡在南腔北调的讨价还价声中,将这西市场映衬得倒有几分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韩春雷突然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后的大型批发市场里。
“老板,这个大金表很有派头的。收你50块钞票,真的一点都不贵。”
一个清脆的声音穿入韩春雷的耳中。
他循声一看,离吴青禾摊位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胸前挂着七八块手表,正满头大汗地跟个外地货郎在讨价还价。
“30怎么样?30可以的话,我就带两块走。”外地货郎说道。
小姑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头道:“30肯定不行,我拿都拿不到这个价钱。一人让一步,40吧,老板!这个手表,放在大商场里卖,少200块钞票绝对不干。你要不信的话,你往前走五十米,有个卖手表的摊位,他如果不跟你要60一块,我身上挂着的这些手表,统统都送你。”
“呃……行吧,,给我来2只。”外地货郎伸手从公文包里数出了几张大团结。
小姑娘麻利地摘下胸前挂着的手表,仔细地用袖口擦了擦表面,然后将两块手表递了过去。
一整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流畅,把韩春雷看呆了!
“她刚刚说的那个往前走五十米的卖手表摊位,是她爸妈开的。”吴青禾见韩春雷这幅模样,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韩春雷恍然大悟:“原来是套路啊!这姑娘可真会做生意。”
吴青禾说道:“她叫吴丽萍,也是我们村的。本来今年读五年级了,现在学校不开学,她就跟着家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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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来西市场卖私货了。”
韩春雷忍不住赞许道:“这姑娘的脑袋瓜子灵光得很,刚才我都差点忍不住跟她买块手表了。”
吴青禾笑道:“这孩子读书那会儿就聪明,学习一直都在年段前几。你知道不?我刚从柴家坞小学辞职,回来家卖货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张嘴,还是这小姑娘教了我几下子。这不,我也出师了,敢逢人吆喝了,知道怎么讨价还价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丽萍她们这个年纪,该回到学校,该回到课堂上,而不该在这里。”
“是啊。”韩春雷扫了一眼西市的市场,随处可见学生在卖货,不少摊位都是半大孩子跟着父母在吆喝。
转眼,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这会儿,客流量也渐渐少了些。
吴青禾趁机盘了盘手里的货,一个上午,足足卖了一百米的涤纶布。
“今天还不错,下午三点我就能收摊。到时候我带你去码头,天擦黑之前渔船就会回港。我们都是在那个时候进货的。”
吴青禾一边整理着摊位上被客人翻乱了的涤纶布,一边跟韩春雷说着下午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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