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杭州,偶有薄霜。
韩春雷披星戴月,头顶霜雪的回到了柴家坞,拍响了老支书韩占奎家院的大门。
当韩占奎披着老棉袄打开院门时,大吃了一惊,赶紧把韩春雷迎进了屋里。
屋里火盆还没灭,他让老伴儿又加了点火炭进去,不一会儿屋里就暖融融。
韩春雷一边烤着火盆,一边把自己对春雷茶业的决定,说给了老支书听。
韩占奎听完后,惊得连手中的烟袋锅都掉了:“春雷,你这是在逗你叔我呢吧?”
韩春雷弯腰替韩占奎捡起了烟袋锅,拍了拍灰土,递了过去:“叔,我是认真的!”
韩占奎轻轻划亮一根火柴,点起烟锅子后猛抽一口,悠悠吐出一口烟圈,认真地问道:“春雷娃啊,你们家这么大的买卖,你真舍得说给大队就给大队了?”
“嗯!”
韩春雷重重地点了下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改制后的春雷茶业,厂长必须是我姐!”
韩占奎又猛抽两口烟袋,说道:“这春雷茶厂本来就是你们家的,这个厂长是你姐来当,还是你妈来干,村里谁还能有个球的意见!但这么大产业,说送给村里就给村里,你这是为啥呀?”
韩春雷:“叔,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咱柴家坞的乡亲得了实惠!深圳那边……”
当即,韩春雷把深圳那边发生的事情,娓娓向韩占奎道了出来。
韩占奎听罢,重重地把烟锅往地叩了几下,忿忿道:“这就是些吃人饭不拉屎的狗玩意,真他妈一群坏种!”
他听完后,立马就明白了韩春雷的担忧了。
真要是被那群狗玩意举报成功,韩春雷这几年的努力就付诸东流,春雷茶业也鸡飞蛋打,甚至连春雷一家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一旦被扣上资本主义复辟,剥削阶级死灰复燃的帽子,韩占奎他清楚里面的利害了。
难怪春雷要把春雷茶业拱手送给村里,彻彻底底变成柴家坞的集体企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虽然对村里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但韩占奎也有自己的担心:“这事,你娘能同意不?”
上回,韩春雷要分三成利润给大队,就这个事,毛玉珍都“问候”了他先人足足三天。
如今韩春雷要把整个春雷茶业都送给大队,韩占奎觉得,毛玉珍这老娘们估计能跟自己玩命。
要是韩春雷搞不定他老娘,这春雷茶业说啥村里都不能接。
不然,他韩占奎老命难保。
韩春雷当然知道韩占奎在顾虑什么,笑了笑,道:“叔,我妈那头,交给我。”
“行。只要你娘能同意这事,村里当然愿意捡这个便宜,你这可是拿真金白银实惠咱柴家坞的老少爷们,哪个不感激你?至于春桃当厂长这事,那更是没啥说的。”韩占奎说道。
聊完这事后,韩春雷也没在韩占奎家多做停留,起身告辞,直接返家。
……
韩春雷突然从数千里之外的深圳,半夜杀回柴家坞,也把毛玉珍和韩春桃她们吓一跳。
不过夜已深,韩春雷也是一路风尘,又乏又累,所以毛玉珍和韩春桃纵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只能先按下去,让韩春雷先回屋睡觉。
第二天,等韩春雷时,韩春风已经去上学了。
毛玉珍给他下了碗面条,还给卧了俩鸡蛋。
等他吃完面,韩春桃也抱着小铃铛出来。
韩春雷抱过外甥女,逗弄了一下,才交给了韩春桃。
毛玉珍收拾完碗筷后,才问道:“春雷,你这突然大半夜从深圳赶回来,是有啥事?”
韩春雷一听,暗暗一笑。
能从昨晚忍到现在才发问,足见老妈最近的性子有所改变了。
随即,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昨天夜里先一步去了支书韩占奎的谈话内容,都一五一十跟老妈和姐姐说了一遍。
毛玉珍和韩春桃越往下听,脸色越是难看。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春雷茶业在深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完全超出了毛玉珍和韩春桃娘俩的心里预期。
等韩春雷讲完,韩春桃皱眉道:“这些人咋就那么见不得别人好?还搞举报信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非要搞死咱们家的生意才肯罢休吗?还讲不讲道理了?”
韩春雷轻轻一笑,安慰道:“商场如战场,哪里是道理的地方?好了,先不说这些不疼不痒的话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咱家的春雷茶业改制,彻底变成柴家坞的集体企业!不然一旦被作实举报成功,封厂罚款都是轻的,就怕追责到个人头上,我也要进去吃两年牢饭。”
啪!
毛玉珍拍案而起,面罩寒霜:“照你这意思,要想躲过这场灾,就要把咱家的春雷茶业送人,便宜柴家坞这些人,便宜韩占奎那条老狗呗?”
她的反应,完全在韩春雷的意料之内。
他摇摇头,劝说道:“妈,我们现在是在自救!谈不上便宜谁。要是占奎叔拒绝了我的提议,村里不愿意接手春雷茶业,那我九成九要身陷囹圄,吃国家饭了!”
“他不愿意接手?他要是能舍得,他就不是韩占奎了!”
毛玉珍呵呵冷笑一声:“咱家春雷茶业,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他指不定昨晚一宿激动地睡不着觉!”
“妈,我不是安排了我姐出任春雷茶业的厂长了吗?”
韩春雷说道:“虽然春雷茶业变成了柴家坞的社队企业,但是管理权不是还在我姐手里吗?”
韩春桃在一旁担忧道:“大弟,这个厂长,姐怕是不行!”
“姐,不行你也得行!”
韩春雷语重心长道:“现阶段我是风口浪尖的人物,无法出任这个厂长。而且我也不想把自己困在柴家坞,我还想做点其他的。所以这个位置,咱们家,目前也只有你才能上。你总不能让春风屁大点孩子上吧?”
韩春桃还是担心:“姐是怕自己一个女人服不了众,而且都嫁出柴家坞了,万一村里的……”
“这个你把心放在肚子里。”
韩春雷说道:“有我在幕后给你出谋划策,有咱们驻深圳的销售团队掌握市场和渠道,关键还有占奎叔在后面给你助阵立威,这厂长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干!”
毛玉珍冷哼一声,不屑道:“韩占奎能甘心让你姐一个女人家家的,一直当这个厂长?”
韩春雷道:“妈,他要想春雷茶业挣钱,到年底村里人人能分到钱,他就必须甘心。不然,春雷茶业交给村里,最后也只是个破空壳子而已。占奎叔他是能控制我姐夫他们车头大队的货源呢?还是能掌握我们在深圳的销售团队?所以,这个春雷茶业虽然变成了柴家坞的社队企业,但至少三五年内,还必须是我们韩家人说了算!”
毛玉珍默默地想了一下,点了点道:“倒是这个理儿。”
韩春雷又道:“再说了,占奎叔没你想的私心那么重,他是真的想柴家坞好,想柴家坞的村民们日子过上好日子,这点毋庸置疑!”
毛玉珍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韩春雷看毛玉珍的态度有了大转变,趁热打铁道:“再说了,只要我姐在厂长这个位置上坐着,也许有一天,春雷茶业还是能回到我们家手上。”
“你别尽说好听的话哄老娘!都成公家的厂子了,还能变回自己家来?”毛玉珍啐了一口唾沫道。
“呃……妈,如今处在大变革的时代,事事都在瞬息万变,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呢?”
有些话韩春雷不能直言相告,这些社队企业、街道企业、村办企业,还有校办企业,到了90年代后,会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改制。而后,这些企业会逐渐出售和拍卖产权。
到那个时候,只要他们老韩家有这个实力,他们就有机会再把春雷茶业买回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向韩占奎提出唯一要求,让韩春桃做这个厂长的原因。
“妈,为今之计,是不能让大弟出事。比起大弟的安危,一个春雷茶厂算甚?”
韩春桃说罢,做出了她自己的决定:“大弟,这个厂长,姐干了!”
“太好了,姐!姐夫那边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韩春雷问道。
“不用了,别看姐啥事都顺着你姐夫,但只要我做出的决定,你姐夫从来不说半个不字,绝对是百分百支持的!”
韩春桃这番话说得霸气侧漏,莫说韩春雷了,就连一向看不起她柔柔弱弱的毛玉珍,都有些侧目惊呆。
韩春雷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姐,驯夫有术,女中豪杰!”
“妈,你呢?还有问题吗?”韩春雷看着毛玉珍问道。
“你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老娘总不能要厂子不要儿子吧?就当咱家这金窝窝便宜韩占奎这群老狗日的了!”
毛玉珍尽管有些不甘心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不过答应万,她又突然补了一句:“不过,为了咱家的利益,我也要提个条件,你必须和韩占奎谈好。”
韩春雷一愣,随后问道:“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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