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张上和陈连尉什么事都不做,只管在矿下浪荡,提心吊胆防偷袭。
但井下除了煤,真没什么可消遣的,黑洞洞地令人沉闷到发疯。
你要不做点什么,能活活把人憋出抑郁症来。
第三天,张上闲不住了。
掘进队,他只看了一会儿就学会怎么样采煤,光靠蛮力是不成的,得有技巧。
要找准煤壁上边的纹路,用矿镐尖顺着纹路使力,先砍出个小凹槽,再把镐头翻过来,用背后的铁锤砸,这样煤壁松动了,再轻轻一凿,就能脱落下来一大块。
按照课本里的知识,据说煤炭都是树木埋地下,经过几千万年演变过来的,这些纹路其实是树上的年轮。
他吭哧吭哧干活,陈连尉却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站着……
在矿工们眼里,这是一个奇葩组合。
彪子在综放队,是打眼工,得操着凿岩机,用锋利地钻头在煤壁上打洞。
钻头有通水孔,打眼时会往洞眼里喷水,再加上防尘雨幕,但还是掩不住煤灰,还有机器运行的巨大噪音,工作环境是所有矿工中最恶劣的。
只干了一会儿,他整个人被煤灰给洗了。
雨幕淋到身上,湿了外衣,还有里边的汗水浸出来,会把那些煤粉粘在身上,如果不细看,这就是一人形煤炭……天然雕刻的绝美艺术品。
所以,他对玩着拿钱的工作无比渴望。
再一次偷懒,跟队长比划手势,尿急,就走了。
而综放队的队长似乎也变了性子,不爱管他。
彪子一直在偷偷寻找机会下黑手,但这位程车走同志似乎没那么好对付。
他已经试过偷袭,等煤雾滚滚,两米外不见人影的时候,装普通矿工,悄悄从背后接近,一矿镐下去开了他的顶,保证没活。
但人家好像后边长眼似的,你每次接近,都会回头看你,邪门得很。
彪子有错觉,这程车走对井下的熟悉程度好像比他还厉害。
要知道人家才来没几天,却能像那些常年下矿的老人。
普通人第一次下矿,巷道四通八达,肯定会迷路,甚至走着走着就死了,却不知原因。
但老矿工不一样,就算没灯,四周漆黑如墨,他们也能在这地下城市如鱼得水,规避各种危险。
这种如鱼得水,就表现在预知危险地能力上。
煤矿井下的自然灾害,除去人为,死得最多的要属冒顶和石流。
就是顶板塌了将人砸死,矿壁松垮,像泥石流一样滑下来将人埋掉砸伤。
但老人会“问顶。”
挖煤的时候先轻轻敲一敲顶板和煤壁,如果是“当当当”地响,说明实在着呢,没什么问题。
如果发出空空的声音,还有点闷声闷气,就说明里边有裂缝,或者松了,你可就得小心了。
还有更牛的人,不用敲,不用看,他硬能知道顶板和煤壁是不是松垮。
这样的人,这座黑口子里不出三个。
其中有蒋福来,挖了半辈子煤才练出这手绝技,再加上他为人小心谨慎,不轻易得罪人,才能那么大年龄还安然无恙。
彪子思索好久,觉得一般手段办不了“点子”,人家很可能到了“不敲即问顶”的程度。
但当面冲突又不太好,程车走看上去不好惹,不然刘秃子自己动手就成,干嘛还要自己帮他踩点子。
想了想,明的不行,那就来不知不觉的。
悄悄退去,循着每天出矿的路径向外走,边走边打量。
这黑口子的墙壁和吊顶都是用木墩子撑的,矿洞空间很窄,上下两米,宽四米,个子高的人得弯腰走,十足憋屈。
木头的间隔距离很大,壁顶经常往下漏煤疙瘩,所以找个“假顶”并不难。
彪子仰着头,用矿镐一路走一路敲,最终露出笑容,这里是出井的中间段。
“空空空……”壁顶闷声空旷。
他轻轻把四周敲个遍,确认如果没有木墩子撑顶,这里绝对会塌下来。
又在不远处找到撬动全局的木墩子,它一倒,会带得旁边三根也摔倒,没有支持,顶板塌陷,足以将人砸死。
再用矿镐小心翼翼地敲这根柱子,一下一下地试探,令它歪斜,却不至于立即倒下。
最后达到一个极限,只要轻轻一碰……轰墙埋人。
天衣无缝的“冒顶”成了,彪子嘿嘿笑两声,成就感十足。
就算你能不敲问顶,但这里有木墩子撑着,最多心里警觉,快速通过。
以有心算无心,难不成你还把木墩子全拆掉,让壁顶塌完,再支撑起来?
……
转眼晚上下班时间。
大概是良心发现,掘进队长竟然破天荒地过来感谢张上,尽管只是拍拍肩膀,表示认可你的劳动,但张同学还是满足了……
狗蛋和巴六林准时找过来,大伙习惯一起走。
出洞的时候,掘进队和其他工种不一样,后边就是传送皮带。
工作量大,人累得跟狗一样,有借力使巧不走路的方法,大家怎么能错过。
看着矿工们坐上皮带,一溜烟传送走了,张上和狗蛋都跃跃欲试。
“不要。”陈连尉一把拦住说:“会死人的。”
“……”坐传送带还死人?
这好像比走路还安全吧?
陈护卫不解释。
张上也就没说什么,累就累吧,还不至于走不动路。
黑口子里今天又来了新人,见老矿工们坐皮带,他也在最后边学着坐。
张同学看得龇牙,别人坐车你步行,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只是,巷道四通八达,当来到第一个转弯处时,这新人大概是经验不足,由于离心力的惯性,他猛地身子后仰,整个人睡在了皮带上。
本来这没什么,可安全帽掉了。
安全帽前端的矿灯,和身上背着的蓄电池相连,又是转弯处,那帽子一下卡在皮带两边的柱子上。
“嘣”一下,线断了。
接着就是一片漆黑,尽管有后边照过来的微光,但那新人瞬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身体不受控制地在皮带上滚。
刹那间地惊变,令张上和狗蛋尾巴骨发凉,一股冷意窜上脑门,心头寒颤……
“马上又一个转弯。”
这时,陈连尉讲了句不合时宜地话。
“草!救人啊!”说着,哥四个赶紧飞扑过去。
但那新人却头脑发昏,觉得有人拽自己,竟然剧烈挣扎起来,仿佛是黑暗中降临的恶魔要将他拉入地狱。
还是陈连尉快,上来就是一巴掌,把新人干懵了。
当把他从皮带上拽下来时,人已经软做一团,跟面条似的和了稀泥,脸上的惊恐和满头大汗,诉说他经历过死亡惊魂。
如果没人救他,下一个转弯处,离心力会把他甩出去,没有安全帽,四周的矿壁又凹凸不平,磕得头破血流算轻的。
最怕地是手脚卡传送带里……
叹了一声,张同学后怕地要死,还好,还好。
既然救了人,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哥几个把他架起来,先将人弄出矿井再说。
如果孤零零留他在这里,今儿晚上必定横尸井下。
过了皮带传送区,还有一段矿车轨道,胆大的矿工也会坐这个,蹲翻斗矿车里边,“哧溜”一下就刮到轨道尽头了。
但这玩意随时可能翻车,轨道旁边经常看见隐隐地黑血。
其实矿上都有规定,不允许乘坐传送带,更不准坐矿车。
但人要是筋疲力尽了,让你跑个两万米,跑完以后哪还有心思再走半小时的路,恨不得被塞到大炮管子里,一炮轰回家拉倒。
……
彪子有点急,他在“假顶”不远处靠墙站着,佯装等人。
可矿工几乎都走完了,也不见程车走出来,直到巷道里亮起灯光,令他精神一震。
赶紧背靠木墩子,两手交叉,背在腰后,仰头四十五度角看天,装作吊儿郎当,百无聊赖地样子。
只要往身后歪斜地木墩上一使力……
哥几个正架着新人走,都跟彪子都不熟,甚至可以说有过节。
因为武二郎好歹当过张上和陈连尉的师傅,却被他打断了腿。
此刻见他一个人站那,张同学摸了摸鼻子,心里寻思,“要不……干他娘的?”
陈连尉却没反应,因为他察觉出不对劲,耳朵耸动,仔细i侦查风声刮过煤壁和吊顶的异样声响。
最后,他怔了一下,抬头瞅瞅“假顶”,又面无表情看了看彪子,没说什么。
做贼心虚这话不错,彪子被看得心里发毛,却不甘心退走,心里疯狂呐喊:“再走几步……再走几步啊!”
可是,当哥四个,再加那新人,一共五人真路过假顶下边时,彪子却呆住了。
直到人家走远,他还愣在那里,久久出神。
这一手下去,五条人命……
他觉得,自己大概没穷凶恶极到那种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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