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轻轻击掌,严老师的身体就“动”起来。不过,我立刻就发现,他是被另外两人推着、托着活动,而那两人的衣着、肤色与机柜、电子元件完美融合在一起,虽然我刚刚就站在距离机柜一米的地方,却一点都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如果他们猝然向我发动袭击,我绝对有五成可能送命。
“忍术果然厉害!”我由衷地赞叹。
日本凭着刀与菊、武士与清酒创立国家传统,但如果没有忍术、忍者这支战斗力超神入化的奴隶部队存在,早就被中国、美国、朝鲜灭掉百轮以上了。
中国武术家可以瞧不起日本人,但绝对不能瞧不起忍术。否则,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龙先生谬赞,不过,能听到你亲口称赞日本国术,我还是非常开心。”胖子笑了。
费了足足三分钟,严老师才被那两人从机柜里释放出来,双脚甫一沾地,就浑身绵软地倒下去。
“他需要休息,至少静养二十四小时。如果他肯配合,二十四小时后,我的人送他去敦煌机场。”胖子说。
我无可奈何地苦笑:“是啊,任何一个人经过如此残酷的禁锢之后,都得需要好好休息,这是……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送去机场就免了吧,让他们自己走,然后永远不再以严老师、丁笑笑的身份出现。”
间谍被俘后获得释放,一生就基本毁掉了。
有的国家对待这种人,会给予终身监禁的特别“照顾”,就像东三省沦陷后的“丧家”少帅那样,直至失去说话、写字、画画的传讯能力为止。
有的国家做事干脆,一杀了之,如中东沙漠里由暴君红龙统治的小国。
有的国家会将获释的间谍驱逐流放,直接拒之于国门之外。
严老师、丁笑笑唯一的选择就是隐姓埋名,换一个城市或国家隐居下去,世上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好,就依龙先生。你们两个,过来拜见龙先生,他刚刚对你们的忍术大大地赞赏,这是甲贺派至高无上的荣耀。”胖子向机柜里“爬”出来的两人挥手。
两人动作划一,同时扑倒在我面前,双手合十,先举过头顶,然后向下叩拜,最后手、额头、鼻尖、下巴全都贴在地上。
甲贺派曾被中原武林视为“日本忍术第一流派”,因为自北宋以来,至少有十几位中原的武林盟主死于甲贺派忍术高手的刺杀之下。
熟悉丐帮历史的人都会知道,丐帮第十八、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代帮主全都死于甲贺派忍者之手,直接导致了帮中绝世武功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断代失传,一代大帮也日渐凋零,最终一哄而散。
那种跪拜姿势是日本传统“大礼”之一,据说忍者只有见到天皇、王子、公主之后,才会如此行礼。见到普通的大名、藩主、郡王、武士时,不过是鞠躬行礼或者是单膝跪地,绝对不会行此大礼。
“请起,这个礼节太重了,我承受不起。”我立刻向旁边横跨一步,闪避开来。于是,两名忍者就变成了叩拜胖子,而不是我这个中国人。
“你当然承受得起,知道吗?因为你这句赞语,甲贺派就能在日本忍术门派中上升一个档次,距离心月无向派这种国家级大派只差半级。别说是这两人的叩拜了,就算以后与甲贺派掌门人虎甲真睛见面,他也要向你行同样的大礼。”胖子很笃定地说。
我微微皱眉,身为中国人,对于这些日本国内的“内事”并不关心,现在只是关心严老师的未来结局。
“他没死,你放心了吧?”胖子又问。
二百潜藏忍者是一个巨大的*,我为自己的发现而忧心忡忡,比下来之前更担忧,根本谈不上放心不放心。
“我们是敌人,还是拉开一点距离吧,免得一不小心,我也变成第二个严老师。”我后退两步,向胖子抱拳拱手。
其实,作为中国人,我很愿意向黄花会的所有高手提出一个最公正、最严肃的警告:“永远不要轻视心月无向派,永远不要以对付普通敌人的通用办法对付忍者,得势不可放松,一抓住机会,就要一鼓作气,斩草除根,绝对不可等闲视之,令胜机白白错失。”
这样的警告与我替胖子挡剑并不矛盾,此一时彼一时也。
“哈哈,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汹涌澎湃的杀机,何故如此呢龙先生?”胖子仰面大笑。
一瞬间,我眼角余光察觉严老师即将有所异动,马上向右转身,横在严老师、胖子中间,既挡住严老师向胖子发动攻击,也将胖子有可能被引发的杀招制止于萌芽状态。
严老师太不自量力,就算他在未受禁锢之前都不是胖子的对手,更何况是此刻战斗力锐减七成的情况下。
他试图攻击胖子,等于是自己找死。
“我眼中有杀机吗?错,是你心中有杀机,那杀机反映在我眼中,使你误以为我眼中有杀机。日本哲人小桥高伞曾经写下过这样的俳句——绯色的雾漫延于眼镜之上,远山绯色如胭脂,近树绯色如樱茶,湖水也绯色,如少女羞红的心。你戴着有色眼镜看世界,则连远山、近树、湖水也处处秘藏杀机,缘故在我,还是在你?”我笑着辩驳。
小桥高伞被称为一战后日本的“俳句之隐士”,那几句被京都的少男少女们奉为经典,时常在情书中引用,随着日本动漫剧风靡于全世界。
“哈哈,这样说来,是我的错喽?”胖子仰面又笑。
他仰面的动作其实是个巨大的陷阱,如果不是我提前横在中间,任由严老师发动袭击。那么,截止此刻,严老师已经两度变为死人。
与大将军通话之时,我有极深的感受。黄花会来势汹汹,并未将心月无向派放在眼中。可是,江湖变化,瞬息不定,她仅仅是遥控指挥就能横扫一切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就像眼下这样,如果严老师妄动,马上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也有可能殃及丁笑笑。
“不要再故意卖出破绽了,如果真肯放走他们,就别暗设陷阱了。”我直接向胖子点明。
胖子拍掌大笑:“好好好,我算看清楚了,你是真的为他们着想。怪不得你受伤昏迷时,桑晚鱼会那么伤心。你虽然不属于黄花会,对这几个人的眷顾却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同伴。好,我答应你,诚心待人,绝不再故意陷害。”
有他这句话,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胖子倒背着手后退,离我五步远,脸上不再满满地堆着虚假的笑容。
我在严老师身边蹲下,伸手触摸他的右腕脉搏。
“我……没死,我死不了,命长着……呢……”严老师艰难地嗫嚅着。嘴唇翕动之时,他的两侧嘴角同时渗出血丝来。
当他被强行塞入机柜时,内脏一定受到了某种扭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能及时跟下来营救,不至于造成太严重的内伤。
“别说话,笑笑在上面等你。她说,你们一定会活着离开敦煌。”我言简意赅地将全部实情告诉他。
不管他与丁笑笑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至少有个人挂念他,就能激起他体内坚强生存下去的力量。
“好,好,笑笑是个好女人,她说得对,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敦煌……”严老师气喘吁吁地说。
他的脉象还算平稳,没有留下太大遗患。
我不敢叫丁笑笑到这里来,因为窥见心月无向派的秘密越多,就会越危险。
“龙先生,你问他,除了大将军,黄花会派驻敦煌的大人物还有谁?”胖子远远地叫了一声。
我向严老师重复这个问题,真心希望他能配合,给我和胖子一个面子。
严老师想了想,颤声回答:“我们受大将军直接指挥,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至于其他……领导到没到敦煌,我……我根本无从知晓。”
这答案也算是合情合理,我马上抬头传话,告诉胖子。
胖子摇头一笑:“严老师过谦了,‘复国雨、晚来急’是黄花会的战斗核心,倍受领导们看重,上级所有的指示都会传达至他这一层。我已经收到一些零星线报,只想跟严老师印证印证。既然他不想说,那就算了。龙先生,这件事到此为止,严老师和丁笑笑可以离开了。我会派车送他们至敦煌市区的某个地点,然后一拍两散。”
事情解决得如此轻松,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敢犹豫,弯腰抱起严老师,大步离开机柜区,踏上了通往四层的步行梯。
将严老师和丁笑笑送出忍者巢穴是第一步,我相信,出去以后,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
“还有很多人……我的人,龙飞,龙飞……我要带他们走,都得带走……”严老师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指甲深深嵌入我肩头的肉里去。
“好,都不是问题。”我贴着他的耳朵严肃地回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严老师,我会尽力周旋,但你得保证,不管其他人能不能走,你和丁笑笑必须先走。”
他和丁笑笑是主将,其他人是兵卒。只要主将不死,行动小组就不算全军覆没。关键时刻,他必须拿出大将风度,也必须有敢于割舍、大局为重的心胸与格局,绝对不能陷于小儿女之态,为了几个兵卒意气用事。
闯荡江湖需要勇气、胆量、能力、机会,同样也需要理智和科学。
任何时候,能胜则胜,不能胜则退;能全退则全退,不能全退则追求将损失降到最低。就像壁虎那样,必须舍得断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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