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一定在这里,我能感应到。如意虫能够感应到的,我也能。”宝蟾喃喃低语。
那怪虫已经收起羽翼,伏在宝蟾的掌心里。
“他在哪里呢?他到底去了哪里呢?”宝蟾向四面缓缓巡视。
按照我的想法,一旦确认左丰收不在岩画谷中,那我们马上就应该撤离,选择其它地点继续找寻。我觉得,海市蜃楼出现之处仍然是最可疑的地点之一。左丰收等人失踪之时,我的心情受到巨大震撼,或许当时搜索不够仔细。如果能再次抵达现场,十有**能够找到新线索。
“宝蟾,我们撤离吧。”我说。
宝蟾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茫然四顾,然后缓缓向前。
我跟在她后面,一直到了岩洞尽头。
那里也有一道纵向石隙,但狭窄之极,最宽处仅有三寸。风可以涌入,但人却无法侧着挤出去。
越近石隙,越是感受到劲风割面,如刀如戈。
“留在这里是没有任意的,我们走吧,到海市蜃楼出现的地方去。”我再次提议。
“我的脑子乱了,我的脑子乱了……如意虫分明在告诉我,这里就是最正确的地方。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将如意虫出嫁在你身上,用你的思想驱使着它,重复搜寻一遍。你不是蛊苗中人,灵性应该更准确才对。”宝蟾说。
我不肯冒然答应,因为驱使蛊虫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扯不完、斩不断的麻烦事。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按照蛊虫的指引到了这里,重复搜寻已经没有意义。
“我相信你,也相信如意虫,或许是左丰收来了又走了。所以,我们应该改变搜寻地点,抓紧时间,跟他接头。”我说。
这一次,宝蟾终于被我说动,随着我向回走。
在第三段、第二段岩洞的转角处,我无意中向后瞥了一眼,视野之内突然出现了一点寒芒。
我停下,缓缓转身,搜寻那寒芒的来处。
现在是上午时间,日光从岩洞的开口处漫射下来,经过地面的折射,落在岩壁上。光线并不强烈,所以即使岩壁上有能够反射阳光之处,也仅仅是在恰当的角度上偶尔可见。
如果我没有瞥见那点寒芒,就会直接回去,穿出石隙,离开岩画谷。
岩画是不会反光的,岩壁上也没有任何结晶体可以反光,那么寒芒究竟来自何处呢?
我粗略估计,寒芒位于第三段岩洞的中部,并且是在岩壁的中央,也即是距离地面一米五到两米的范围内。
“什么事?”宝蟾已经走出了七八步,神不守舍地回头。
“发现了一个闪光点,你稍等,我回去看看。”我说。
我返回第三段岩洞中部,在岩壁上搜寻了一阵,终于发现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凹陷圆点。它比岩壁略低,光线反射尤其困难,能够看见它,真的是很不容易。
“似乎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我有些怅然。
那圆点并非金属物,像是有人借着岩壁凹陷处反复打磨之后的结果。
“是一个印记吗?标明此处有某种玄机?”我努力展开思维,但却不得要领。
当我退后两步,观察整块岩壁时,隐约发现,岩画讲述的是一场战争。
这种题材十分多见,古代百姓的生活平淡无奇,唯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残酷战争,才会激发人的表达**。
“战争和那圆点有关系吗?经过特殊处理的圆点是为了告诉后来者,这战争具有某种独特的意义?”我低声自问。
岩画的线条十分粗糙,人物结构也不成比例,显得十分怪诞。
很多民间艺术家将岩画看作是外星人遗作,就是因为其中的人物结构失调,与现实相差太远。当然,真正有历史知识、绘画修养的人就会知道,古代的民间绘画艺术并没有达到“画骨、血肉、肌理”的理论高度,能够绘出表面模样已经不易,根本不可能追求神似、形似相统一的境界。
在我眼中,战斗双方的人物、武器、战车都简陋到极点,譬如一辆战车竟然只有一个方框、四个轮子,连拉车的马都没有画上。另外一些人手中的武器极短,仅仅比手臂长出一点,非刀非矛,根本不可能参与两军搏击。
岩画永远都无法与敦煌壁画相比,否则的话,其艺术价值早就引发旅游者的追捧,单单是人工践踏,也早给岩画谷踩出一条山中大路来了。
敦煌四周全是戈壁沙漠,仅有的几座山也是半高的砂岩山,绿化极差甚至没有绿化,只剩光秃秃的丘陵。但是,罗盘村向南向西这片乱山,却被绿树覆盖,在沙漠之中十分罕见。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宝蟾已经走回来。
“有什么发现?”宝蟾问。
“这里是一片绿洲之山,过去一定有大量人口聚集生存,才留下了数量巨大的岩画作品。如果借鉴这片山体的保护经验,一定能在大沙漠里开辟更多绿洲,改变戈壁面貌。”我答非所问。
土地沙漠化是全球范围内的最大痛点,各个国家都在进行沙漠绿化工作,但收效甚微,往往数年劳动结果一夜之间就被黑风沙全部吞噬得一干二净。
“绿洲下有水源,山底下也有水源。”宝蟾回答。
从海市蜃楼的出现也能明白这一点,水汽蒸腾是海市蜃楼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如果此地变成纯粹的大沙漠,气候干燥,蒸发严重,那也就不可能有海市蜃楼的影子了。
“走吧,走吧。”我和宝蟾相视苦笑,同时转头。
快到岩洞入口石隙时,我想到了宝玉、宝石两人。他们处理了坦克帮的歹徒后,应该会在岩洞外守候,等我们出去。四个人的力量总能强于两个人,在海市蜃楼出现地点展开搜索,起码效率会更高一点。
那两个年轻人的拔枪手法十分娴熟,应该是经过上千次的练习。雪菩萨派他们两人跟着出来,一定是相当信任他们。
“枪是人类发明的杀人利器,武器越先进,杀人越方便,所以美国本土城市才会发生越来越频繁的闹市枪击案,给无辜民众造成极大伤害。相反,中国大陆与其它几个先进国家一样,是全境禁枪的,最大限度地保护国民安全——枪,短枪,武器……岩画中那些人手持的是枪械……”我的脑子里突然涌起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
人类首先发明了长枪,其长度与长矛近似,有着超过一米长的枪管,危急时刻,可以当做棍棒使用。
人类后来缩短枪管,发明了猎枪。再后来,人类发明了短枪、手枪甚至是*一类的微型手枪。
如果把岩画上那些人手持的武器看作是短枪,把那辆四轮战车看作是现代吉普车,那么岩画上的战争就是发生在近现代。
“一辆车……俄罗斯人的车……那战争就是刚刚发生过的!”我被自己的想法镇住,下意识地停步,双手捂着太阳穴。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现代已经没有人用岩画记事,随手就能拿到纸笔来写、相机来拍,简单快捷,真实可靠。而且,我猜不出谁会将几天前的战争画在岩壁上,其行为完全是舍近求远、蠢笨可笑的。
宝蟾率先出了石隙,回头望着我。
我停在石隙前,双拳用力抵住太阳穴,全心全意地思考。
“如果那幅画描绘的是夜战场景,则一定跟左丰收的下落有关。他失踪于海市蜃楼,就等于是失踪于岩画中,故此如意虫追踪到这里,就告一段落,无法继续。宝蟾说左丰收一定会来这里,却没有料到左丰收存在于岩画中。这种情况,与某些人看画时‘入画’如出一辙。不行,我得回去,再好好看看那幅画,或许就能找到左丰收的下落了……”我的双手撑在石隙上,视线向外,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在全力“内省”,在心底深处寻找着无数谜题的答案。
如果普通想法黔驴技穷的话,只有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疯狂想法才能解决问题。
“龙先生,出来吧。”有人在叫我,似乎是宝玉的声音。
我咬紧牙关,继续深思:“海市蜃楼与岩画谷有什么关系?左丰收打电话回去,是为了告诉宝蟾他在岩画谷中吗?左丰收有没有意识到,那场战争已经入画?如果他在画中,那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岩画谷的存在,是一个收集亡灵之所吗?壁上这么多画,难道每一幅画都代表一个真实的故事……”
如果面前有一部超级计算机的话,我一定会快速输入这些疑问,寄希望于大数据、超能运算机组的反馈,但是现在我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一切问题只能自问自答。
“出来吧,出来再说。”宝玉又叫。
“我回去看看,我得回去看看,不能出去,一出去,这些念头就消失了……”我喃喃地说着,缓缓转身,梦游一般蹒跚而行。
身后的叫声更急了:“龙先生,你去哪里?再不出来的话,我们就要开枪了!”
我根本没有心思理睬,全部想法只剩下“左丰收、岩画、左丰收、岩画”。
啪啪两声,*射出的子弹在我脚下弹跳开去,溅起的石屑崩在我脚踝上。
我没有发声分辩,而是向岩壁内侧靠过去,然后发足狂奔,几秒钟内就摆脱了手枪的有效射程。
当我进入第三段岩洞时,毫不犹疑地冲向那个发光点。
这一次,我眼中所见的岩画不仅仅是线条粗粝的艺术品,而更像是一幅临时作战沙盘。我找到了俄罗斯人的汽车,即那个方框加四个轮子的“怪异战车”,也找到了位于画面最右上角的左丰收。
从他的站位看,战斗一打响,他就后撤隐藏,始终处于厮杀之外,妥帖地独善其身,仿佛局外人一般。
“他并没有像罗盘村其他人一样,为了黄花会的大业奋不顾身。相反,他有自己的特殊想法。”我凝视画中的左丰收,顿时明白黄花会太高估了自己的权威。
古人忠义,有诺必践,所以留下了“季布一诺、重逾千金”的名句。
到了现在,社会上的道德诱惑太多,极少有人死守承诺,轻性命而重义气。于是乎,表面上左丰收领导罗盘村民众,俯首帖耳于黄花会,实际上,他自有打算。
“左丰收后撤,逃离主战场,那么就没有失踪于海市蜃楼,而是径直来到这里,在岩壁上绘画——是这样吗?但他绘制岩画的目的何在?”我刚刚解开一个谜题,又被另一个谜题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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