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秦江澜,痛也爱,只是他不爱而已。
痛哭了几场过后,她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于深夜四点到达了她家乡的小城。
外面天还未亮,四处只有间隔距离很远的几盏昏暗的路灯,凌晨的风依然有些冷,她裹紧了外衣,拖着箱子出了车站广场外。
立刻有一拨人过来跟她说话。
“小妹,茶湖?枫山?”
“这里这里,长溪走了!”
这些人是夜里侯在火车站外头的小车司机,说的是她的家乡话,熟悉的能让她热泪盈眶。
小县城是没有出租车的,只有私人拉客的小面包车。
虽然她的妈妈和渣爹如今就住在这县城里,但她不想回家,不愿意让妈妈看见她哭肿的双眼,她要去枫山顶上,那是一个小镇里最高的那座山。
也是她真正落地出生的老家。
那山上,有她的爷爷奶奶。
“枫山,走吧!”她好多年没说过家乡话,好亲切。
夜黑星稀,车子越开越高,昏暗的山路没有一丝光亮,全靠车灯照明,山里越走越寂静,只有偶尔一声不知那片山谷里回响的鸟叫声。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需要害怕,这里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从山下到山上,这条公路的每一处弯道,每一寸路面宽度,哪个凸出来的土坡,她闭上眼睛都能数清楚。
她提前告诉司机:“前面左拐一道弯,之后要一直鸣笛,因为不过百米往上还有一处S型弯道,有些孩子早上会骑单车下山,没有灯光照过来,你不会知道弯道前面会有人冲过来,要注意安全!”
这条村路很窄,平时没有多少车行走,偶尔上山的车必定选路中间好走些的位置,危险地带都是没有指示牌,外地司机不会懂,为什么要一直鸣笛上山。
“小妹,枫山人?对这里好熟悉啊?”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差不多早上六点,她到了山上,一处海拔高达八百多米的村落。
村口有一颗大松树,树底下有个伯公神位,她拖着小箱子走过去双手合十弯下腰说:“伯公,我回来了!我是苏迎的长孙女,还记得我吗?”
这里每一户人家的户型大小坐向,谁家屋前屋后种了多少棵桃子和李子,她都能倒背如流,村子右边斜坡上的那一户两层小楼人家,在她七八岁的时候,那个大她两岁的小哥哥,说长大要娶了她,当时,被她一只石头给扔走了。
枫山,其实不是因为满山都是枫树,只是在宋朝的时候,这里有一颗大枫树而已,千年之后,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这里屋舍的周围,除了一簇簇的竹林,就是漫山遍野如长龙盘卧修剪整齐的茶树。
她就是在茶树底下尿大的。
天已大亮,在一阵阵的鸡鸣狗吠之中,她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老房子。
说是老房子,其实也不过是十几年前,才推掉瓦房新起的三层小楼。
大门紧闭,这里除了年节,老妈子会回来拜神以外,基本没人住。
但她有办法能进去。
大门钥匙,就在旁边杂物房里窗户下面第三块砖头的墙缝里。
钥匙虽然已经生锈,但不妨碍她能打开那同样锈迹斑斑的乡土简易铜锁。
没有人住,自然也没有柴米油盐,偌大的空房子,楼上楼下,除了年节老妈子拜神用剩的香烛银纸,没有给她留半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因为怕留在这里养肥老鼠。
幸好她在火车站买了面包,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吃了点面包,她收拾了一些香烛银纸,提着篮子出了家门,往山后的小山窝爬去。
她要去看她的爷爷奶奶。
很多年前,爷爷奶奶就相继离开了人世,葬在背靠村子的小山窝里。
想起爷爷奶奶,听说当年,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因为瘦弱的像一个小老鼠,额头的皮肤皱巴巴的不说,还满脸泛紫。
爷爷自小跟郎中学过医术,当时见了她的鬼样子,就让奶奶找个簸箕兜出去扔掉,说是养不活。
奶奶和老妈子死活不肯,拼命藏着才留了她下来。
奶奶要给她取名叫阿肥,说以后才能养肥,爷爷和渣爹这俩个读书人坚决反对,最后取了个很应景的名字,文若,弱小的不能再弱的小人儿。
她记得小时候,爷爷总是给她喝各种各样酸苦难咽的草药汤,说喝了就能变阿肥。
可她长到这把年纪,也没有变过阿肥,爷爷骗了她二十几年。
小时候听说爷爷要把她扔掉的故事,会奶声奶气地怒骂爷爷,跟他仇了,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长大懂事以后,才知道爷爷是家里除了老妈子以外,最疼她的人。
脑子里一遍遍的回忆爷爷奶奶在世的画面,爬山也不觉脚酸,半个多小时后就走到了坟前。
她在爷爷奶奶坟前点了蜡烛香纸,就坐在边上和两人唠叨。
“爷爷,我是文若啊,我回来了,奶奶跟你在一块还好吗?”
喊一声爷爷,她就哽住喉咙说不出话,缓过气又继续喊:“爷爷,我可以去找你吗?”
山风吹走了她的声音,可能爷爷没有听到,她含着泪继续喊:“爷爷,我该怎么办?”
爷爷奶奶还是没有回答她,反复擦着泪,接着哭喊:“爷爷,我给您和奶奶烧了那么多钱,你倒是回答我呀!再不说话,我跟你仇了!”
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顺走了她带来的仅有的面包。
苏文若看清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人,是村里的傻子,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没有条件治疗,导致永久性脑损伤,如今都三十好几了,还整天满山到处游荡。
苏文若小时候看到这个傻子,准会拿石头扔他。
那个傻子拿到面包后,躲闪着在边上的树后面,露出个头说:“你个傻子,跟个已经成仙的人说话,那么笨的人都有,自己不知道去赚钱买多点水果来拜,你爷爷才会跟你说话的吗?”
苏文若抓起一颗大石头,用力砸了过去骂道:“尼玛咱俩谁是傻子!”
傻子在树后闪过苏文若丢过去的石头,再次探出头来神态坚决地说:“你本来就是个傻子!”
苏文若又抓起一颗石头作势要丢过去,骂道:“你个大傻子,抢了我的面包还敢骂我,面包还回来!”
傻子不干,把面包捂在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里:“你自己的东西不看好,赖我抢你的,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mmp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苏文若站起来就冲过去,傻子一晃眼跑没影,她找了跟小木棍四处戳,想把傻子戳出来狠揍一顿,然而不过一阵烟的工夫,傻子已经跑到水潭那边的草坪上去了,赤脚朝天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跑就跑了,还挑衅她:“来呀!来捉我呀!你跑的没我快,永远也捉不到我!”
已经好久没运动过,别说跑不过一个满山乱窜的傻子,就是日常骚年怕是一个都跑不过。
刚才在爷爷奶奶面前哭的正伤心入神,被一个傻子给搅和,狠狠冲着对面的傻子骂了一通天崩地裂之后,心情反而舒服了许多!
回到村里的老房子,搬了张藤椅坐在外面屋坪上晒太阳,环境很惬意,晒走了不少心底的阴霾,就是肚子饿了点,没有东西吃。
想着要不要问邻居要点米粮乱煮一锅,隔壁婶婶拿着长长细竹竿,赶着几只正番鸭刚好经过,惊喜的喊她:“小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熟悉的“小文”,只有村里人才会喊她小文,暖烘烘的亲切呼唤。
再看去那一只肥肥的鸭子,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看着就让人两眼充满火红的爱心。
村里人都纯朴热情,婶婶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她连连点头,一丝客气推辞都没有,就跟了过去。
然而蹭饭的过程似乎不太顺利,因为婶婶的傻儿子正躲在大门后对她虎视眈眈。
“你答应不要回面包,我就让你在我家吃饭!”
这个大傻子,就是刚才被她骂的天昏地暗逃跑的傻子。
苏文若无聊一时兴起想逗逗他,装作很生气:“饭要吃,面包要还!”
傻子跑出去门外:“我已经吃完了,拉成屎了,你去粪坑里找!”
婶婶刚把饭菜端出来厅里,听见自己傻儿子在说屎,拿了拿根赶鸭子的竹竿就打出去,把傻儿子吓走了才安静下来。
“小文,别理他,快吃饭,婶婶焖了鸭子,菜也是自己种的,你们城里吃不到呢。”
婶婶快六十岁了,满头的白发,身体却很好,现在还能上山砍柴,说是煤气用不惯。
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平日只见她乐呵呵的,看不出有什么烦心事,而左邻右舍都都知道,那个傻儿子就是她唯一的烦恼,不然也不会满头全白。
“小文,是不是有心事?你妈妈过年回来还念叨你,在外头过的还好吗?”
苏文若话不多,怕一说话就露馅,其实早已被过来人婶婶给看出来,不问还好,一问她低下头开始落泪,故意岔开说:“我吃不了太多鸭子,会过敏,只能吃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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