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天盖高而无阶
三天之后,对方只是索赔医疗费,并没有把李唤飞告上法庭。这或许,是他们觉得理亏,也或许,是他们内疚,又或许,是警方的工作做得好吧。总之,李唤飞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他心里还是很庆幸的。如果想体会这种庆幸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年初四让警察逮去里面蹲着,当你觉得会蹲很长时间的时候,他们初七就突然告诉你:你这么能吃,你还是回自己家吃吧,我们这儿的公粮快用完了……
出来的时候,是韦志弦和覃海宾一起来接他的。见到他们,李唤飞就已经有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表哥,今年这单,发了多少红包啊?”海宾微笑着问。
“海朋呢?这斯怎么不来?”李唤飞说着,向他们身后望了望。
“他这会儿不知道跑山上哪个洞躲着去了,你还想找到他。”海宾笑着,道,“怎么了?派出所这边……要逮捕他?”
“臭小子,几拳就把人家的眉骨给打开了,缝了五六针,那两个被打的人,一人索赔了5千,另外那个……”李唤飞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个耳朵被你削了的一只耳,他跟你索赔多少?几十万吧?”海宾继续笑着,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笑话。跟他在一起,再正经的话也得说成笑话。
“索赔几十万你哥还回得来啊?”韦志弦微笑着,“我们县里有关系,用不了这么多的。”说着,韦志弦又瞪大了眼拍了李唤飞一掌,“我草,启腾说,只要他跟领导申请,你当天就可以回家的,你怎么还呆在里面啊?”
“过年鸡鸭鱼肉吃得太腻了,他想躲到那里面吃点儿素的。”海宾说着,又“呵呵”的乐了起来。
“我以为他是喝酒喝不过你才躲进去的。”韦志弦也顺着海宾的玩笑大笑了起来。
“嘿嘿,这种事,还是自己扛着吧,又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如果让启腾跟他们领导申请了,对他以后的发展,影响不好。”李唤飞没理会他俩儿的笑话,他走在前边儿。
“怕个毛线啊,我本来第二天就想给县里打电话让他们放你回去的,但是听启腾这么说了,我就没给他们打电话了。”韦志弦此时,也开始相信“关系”的能力了,他推了推海宾,“走走走,去我那吃饭。”
海宾紧追上来,又问:“哥,被削掉耳朵的那小子,索赔了多少啊?”
“你姨妈的镰刀哪有那么锋利啊,一刀下去,只砍断了一半,人家耳朵都已经缝合好了。”
“哦,对对对,他们说是大姐夫还是谁抓住了你的手,不然那家伙就变成一只耳了。”海宾“咯咯”的笑着,“那他……让你赔了多少钱?”
“你怎么老是爱问赔钱的事儿,你要帮我赔啊?”李唤飞不耐烦了起来。
“哦……没有……没有,就,问问……”海宾低下头,没再问了。
“在深圳我就被这斯捅了一刀,我当时还不是自己花钱去医院治疗的嘛,他哪还敢问我要钱。”事实上,李唤飞赔了一万的医疗费,他不想跟海宾说实话罢了,省得他到时又在妈妈面前巴唧,妈妈也会痛批李唤飞下手太狠……
“哦对了,我在深圳被人捅伤的事儿,你别跟姨妈说哈,不然我又得听她念经……”李唤飞立即又补了一句。
“怎么?在深圳他捅伤过你?”海宾瞪大了眼,“丫的我要是早知道,那天连他另一个耳朵都给他削了。”
“别瞎咧咧!”李唤飞回头,瞪了海宾一眼,“这次人家说咱是自卫过激,别因为你这破嘴变成了打击报复了!”
“怕他个毛线,大不了把我逮进去蹲几个月。”海宾不服气的叨叨着,李唤飞没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
“咦?那不是覃朝阳吗?”韦志弦指了指前面一个戴着顶棕色鸭嘴帽的人问。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现在萧洒啊,一身的名牌,衣服裤子没有一件低于一千块钱的,连帽子都是几百块钱一个。”海宾说着,不屑的瞥了前面那人一眼。
“帽子的单位是一顶,你这不努力学习的孩子。”韦志弦“嘲笑”着,“听说,他是什么病,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换血?”
“尿毒症咧还能什么。”海宾说着,叹了口气,“他妈妈现在都五十多岁了,还去广东打工挣钱,每个月都寄钱给他,他妹妹也很好,虽然嫁出去了,每个月也都给他寄钱。唉,他现在倒无事一身轻似的,打电话时还经常吼他妈妈。”
“哟?他现在,脾气这么大?”韦志弦道。
“大得很啊。有一次,他吼他妈妈时,正好被他姨父听到了,他姨父当场骂他:你有什么资格跟你妈妈大呼小叫的,你现在就是家里的一个吸血鬼,家里所有的钱都卷去给你了,你堂堂一个男人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海宾越说越hold不住自己的音量,他真是个破喇叭。
覃朝阳好像听到有人在身后说他了似的,他慢慢转过身,看到李唤飞他们,他微笑着大声叫道:“哟!飞哥!你回来啦!?”
“你以为他想这样啊,别乱说话!”李唤飞掐了掐覃海宾的手臂,又微笑着迎上前去,“朝阳,好久不见。你现在,很少住在村里了吗?回来这么久也没见到你。”
“嘿嘿,城市比农村住得舒服多了,是吧朝阳兄。”海宾又说笑着。
“回村里住干嘛,在县城里住不是更好嘛。坐吃等死呗。”朝阳说着,红着脸笑了笑,“我草!韦志弦,听说你现在在县政府里面上班了,不错嘛年轻人。”
“嘿嘿,哪有,每天加班,还没完没了的下乡,苦啊。”韦志弦微笑着应答。
“下乡?毛线。他们以前那帮人,只知道拿工资收税收钱,只知道榨干那些开发商,现在让你们这帮后面来的人下乡,傻啊你们。”朝阳笑了笑,“还不如跟飞哥一样,在广东挖金子呢。”
“工作总得有人做的嘛,嘿嘿。”韦志弦尴尬的笑了两声,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捧铁饭碗的人会被别人“看不起”了似的。他低下头,“我们,要努力做到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的嘛。”
“诶,这话儿不错。以后我们县的父老乡亲,就看你们这帮新人了。”覃朝阳一脸的不屑,或许在他心里,谁为不为谁,都无所谓的。他转而问到,“你们去哪儿回来?要上哪儿去?”
“没呢,出来逛逛,准备回家。”李唤飞微笑着把手搭在覃朝阳的肩膀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覃朝阳说着,看了看李唤飞的右手,“哟,飞哥出来也不换身新衣服,衣袖上还有杀鸡的血。”说完,他挥了挥手,走了。
这血……哪是鸡血嘛……
买了酒肉,叫了覃启腾,兄弟几个来到韦志弦的住处,开吃开喝。
“志弦,你也劝劝啊飞,让他别冲动,别到时候回深圳,又单枪匹马的去找那帮人。”覃启腾不放心的说,“打黑除恶,势在必行,我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至于具体的计划,内部消息,我不便说太多。”
“丫的,现在你每次出来喝酒,都说啥你们的内部消息。”韦志弦大笑着,“下次不准再跟我们喝酒了。”
“哟哟哟?00年在我们县城郊外建动车站的事儿,是你们的内部消息,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覃启腾也陪笑着。
“这没什么好劝的,我当时也只是一时脑热,现在既然你们在扫黑,扫了他们便是,留下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被坑害。”李唤飞也没心思听他们再叨叨,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志弦,你怎么认识覃朝阳的?”海宾是个不堪寂寞的人,他早就想找话题聊进去了。
“他跟我是同一届的,那时是初三下学期,他父亲病逝的时候,我们还去过他家。”韦志弦回答。
“是了,说到病逝,你们现在怎么没有人到下面的农村去做调研啊?不久前,我堂嫂肺癌去逝了,现在我表哥又是肝癌,去年我一个堂哥的小儿子又是白血病妖折,现在我们这边,怎么会有这么多大病的病例?”李唤飞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们怎么调研?”韦、覃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我觉得,这很可能跟以前村头的那几个冶炼厂有关,你看他们以前生产硫酸的时候,那废水、废气、废渣有多严重啊。现在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应该到农村去抽样化验做报告,再给农民普及一些科学的知识,让他们避免饮用某条河里的水……”
“避免个蛋。”覃海宾又“咯咯”的笑了起来,他打断李唤飞的说话,“我们村有两条河流过,你看别的村庄,不就只能喝一条河里的水嘛,避免了还能上哪儿找水喝去。明知道喝了会死,也只能喝。”
“好在那些重污染的工厂,现在也倒闭了。”覃启腾小声道。
“说到倒闭也是逗逼,本来是一个私企,快倒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国企,结果要国家补贴工人的工资和赔偿,而且,实际上一百来个工人,他们跟国家报了七百个人,那一票他们赚的也是盆满钵满的。”海宾“咯咯”的笑着,分不清他这笑是真笑还是假笑……
听着,李唤飞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重重的放下筷子,“现在我们这儿,到处种植桉树,威害也不小吧?我们这儿本来就缺少土地资源……”说着,李唤飞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韦志弦和覃启腾都低着头听着,没说太多的话,他们只表示,每个部门有每个部门的工作职责,他们对这些,也是无能为力。
是啊,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县城里,无能为力的人太多,多得只剩下领不完工资的人了。而对于那些半文盲的农民们来说,天盖高而无阶,他们的无奈,应该向谁诉说……
过了两天,二姐说她要回柳州上班了,但她不放心妈妈,非要妈妈跟她去柳州住一段时间。那天,大姐她们也都回福建去了。临走前,她们还是不放心李唤飞。
“弟,你要不,在县城或在市里找一份工作做吧?别去深圳了。”
“弟,要不跟我去福建呆几天吧,到时也可以在那边找工作的。”
“是啊,弟,要不你跟我去工地上干,包工程一年也有十来万的收入,也挺好的。”
“要不去帮我吧弟?我店里也要招技术员,以后你去了,技术那块的收入全是你自己的,我一分不要。”
“不用为我担心,没事儿的。”李唤飞轻松的微笑着,“咱从来只躲好人,坏人!鬼才怕他们。何况现在,警察已经介入了,你们放心吧。”
“那你要注意安全,千万别一个人走夜路哈。”
“遇到事情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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