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的厢房不大,容下三四个人都显得拥挤了。
郑夫人休息片刻,果真醒了来,喘了口气后才看到坐在一侧的林锦婳,眼神立马变得锐利。
林锦婳淡淡等着她说出刻薄的话,郑如意却察觉到了自己娘亲愤怒,抢先道:“娘,是林小姐救了你。”
“是吗?”郑夫人跟女儿对视一眼,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看了看随同而来的定南侯夫人,挣扎着就要起身道谢。
侯夫人见状,只笑道:“你身子不好,歇着就是。既然身子没有异样,那我便带着锦婳先去寻大师说话。”
郑夫人见一向盛气凌人的定南侯夫人居然如此看重林锦婳,暗暗腹诽,却心思一转,若是她也肯如此提携如意,岂不是更好?
她虚弱笑道:“今儿本是带着如意来祈福的,如今郑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实在心慌,如今这会儿也还没跟大师要个签文……”
侯夫人听着这话,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郑如意,模样倒是乖巧大方,不过郑家跟林家的恩怨她可是知道,只道:“迟些再去也行……”
“迟了,那签文怕是不好了。”郑夫人见她要拒绝,抓着被子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只做恳求状道:“我是去不了了,若是侯夫人不嫌弃,可否带着我女儿一同过去?”
侯夫人见她如此说,犹豫了一下,转头询问似的看了看林锦婳,林锦婳知道她也不好再拒绝,也不会做这个坏人,便浅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先出院子候着,郑如意则在里头先伺候好郑夫人。
趁着这空档,侯夫人看着面色淡定的她,问道:“郑林两家的事,侯府不好插手,你应当知道。”
林锦婳乖顺浅笑:“侯夫人的心思锦婳明白,也多谢侯夫人还愿意陪锦婳过来。”
侯夫人见她丝毫没有抱怨的样子,心道她也是个明事理的,越发喜欢了些。但方才她若是不答应或是闹脾气,她也绝不会纵着她。这点她清楚,林锦婳也很清楚,侯夫人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断定侯夫人这两个月会怀上儿子罢了。
没多会儿郑如意便出来,罩了一条嫩青色的披风,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素雅大方。
她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上前行了礼,才道:“娘亲自哥哥去世后,整个人便糊里糊涂的,还请侯夫人和林姐姐不要责怪才好。”
林锦婳看着她那双微微上扬的眸子,垂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面上却是淡淡:“侯夫人最是仁厚,自不会与你计较的,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去吧。”
侯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简单客气几句便领着林锦婳往前而去。
一路上郑如意倒是乖巧,三言两语便讨了侯夫人欢心,还说好过几日去她府上小聚。
到了抽签的方丈禅房,签文之事林锦婳没什么兴趣,倒是大师言中侯夫人将有子,这让她十分开心。
“侯夫人一看便是有福气的,等怀上小世子,如意一定来替侯夫人还愿。”郑如意亲昵挽着她的胳膊笑道。
侯夫人面上升起两团红晕,朝她羞涩一笑:“亏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我比你们也大不得几岁,往后不必侯夫人侯夫人的叫,显得生分,便唤我姐姐就是。”
“是,好姐姐。”郑如意弯起眼睛笑,好似怀了孩子的真的是她亲姐姐一般高兴。
林锦婳淡淡坐在大师对面,看着面前一杯清茶,茶色透亮,香气清淡却久久萦绕鼻尖,与那些名茶都不一样,不由朝对面坐着的大师笑问道:“这茶是师父们自己种的?”
方丈大师是个和蔼的老者,闻言浅笑颔首:“难得施主能猜到,后山有一片小茶园,寻常空闲便会有僧人去打理,一些留作自用,一些则送给香客。”
林锦婳眸光微亮,嘴角浅浅扬起,若是所记不错,前世便有一位僧人用此茶进贡,那时赵阚还没露出真面目,将这茶捧到了她跟前,直说茶好,就连尚未过世的皇上也很喜欢,还特意封了那僧人一个‘国师’的名号。
“这茶当真很好?”侯夫人不知茶,有些好奇道。
郑如意闻了闻,浅笑:“的确好茶。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香气四溢,如同沾了露水的花香,馥郁清香,入口回甘。”
她说完,才发现方才还亲热的侯夫人这会儿面色淡了许多。
侯夫人把脸转向林锦婳,笑道:“你说说,这茶哪儿好?”
“香。”林锦婳淡淡一笑,侯夫人擅绣花,却不爱念书,也最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郑如意如今出口即是名诗,侯夫人自是不喜。
侯夫人听罢,笑出声:“你倒是实在。”
郑如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僵,面容也有些尴尬。
方丈大师看穿却不说穿,又抽了林锦婳和郑如意的签,林锦婳问的是前程,乃下下签,而郑如意则是姻缘,上上签。
侯夫人皱眉:“锦婳,你一个女儿家问什么前程,不若问姻缘吧。”
方丈大师却是深深看了眼林锦婳,笑道:“一日三签,往后就不灵了,施主请下次再来吧。”
林锦婳也释然,这一世的命本就是捡来的,还管什么姻缘不姻缘,但她只是莞尔一笑:“签文终究只是签文,往后如何,还得靠自己。”
郑如意面色微微发白,以为林锦婳这话是针对她说的,当即眼里便氤氲起雾气,勉强笑道:“林小姐说的是。”
侯夫人见她如此敏感,眉心微蹙,倒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生分了些。
从大师那儿出来,林锦婳还想去寻熊夫人,便推说要回去再问问那大师便先离开了。
郑如意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时,袖中的手早已攥紧。
侯夫人见她不动,奇怪道:“如意,怎么了?”
郑如意转过脸已经是温婉的模样,看着她面上的疲惫神色,轻声笑道:“如意听说经常揉按肩上的几个穴位能让女子永驻青春,姐姐也累了,不若让如意替你按一按?”
侯夫人眼睛一亮,愉快应下便领着她去了自己休息的厢房。
林锦婳这里,她躲在一侧见人离开后,才提着裙子快步往熊夫人所住的厢房而去。
熊夫人因为和离的事,黯然神伤的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悄悄抹泪,林锦婳来时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林锦婳看她整个人消瘦不少,也不说穿,只笑道:“方才路过,瞧见院里梅花开得好,不知不觉便走来了。”
“是吗……”她勉强笑笑,却是无心搭话,也无心看这梅花。
林锦婳看着落在地上的梅花瓣,轻轻叹了口气。
熊夫人不解:“怎么了?”
林锦婳只是摇摇头:“零落成泥碾作尘,但谁知这梅花曾也高傲的绽放枝头呢?”
熊夫人似有感触,眼眶又湿了,悄悄背过身去抹泪,无奈笑道:“曾经绽放枝头又如何?春来秋去,总有新的花会开,老的花要凋零。”
林锦婳摇摇头:“若是我,一定咬紧了牙做这最后一朵凋零的花,否则我落地化泥,岂非还要供养她们?”
熊夫人微微一顿,转过身看着林锦婳,心里的情绪累积的让她再也憋不住低泣出声,而后便发泄一般将丞相府的事儿都说了,上到德妃拿乔看不上她这个嫂嫂,下到小妾设计她,似乎没一件顺心事。
林锦婳默默不语全部听完了,熊夫人全部说出来后,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看着林锦婳已经长开却还是很娇嫩的小脸,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比你大上十来岁,竟还跟你个小丫头说这些。”
林锦婳莞尔:“夫人模样年轻,看着也就比锦婳大上三四岁,锦婳身边也没几个亲近人,如今听夫人说了这些,往后嫁人了,心里也能有个数。”
熊夫人闻言,却是笑出了声,也越发有身为女人同病相怜之感。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梅花树,竟也觉得没以前好看了,反倒是地上的落花更惹人怜爱。她微微蹲下身子,铺开手帕捡了些收到袖子里,才笑道:“回去做成香囊,就当时时警醒也好。”说完,顿了顿:“方才与你说的话……”
“夫人放心,锦婳已经全部忘记了。”林锦婳弯眼笑起来。
熊夫人也是看在她上次救了自己儿子的份上,才会对她松下戒备的,如今听她这样说,心也松了下来,笑道:“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有趣的人。对了,听说你父亲快回来了,年关前宫里会有宴会,到时候你约莫也要去,这一次可别乱跑了。”上次德妃锦鲤的事情若不是刚好赶上她去救了自己儿子,那帽子怕真就扣在她脑袋上了。而且她这般说,也确实知道德妃对她心怀怨恨。
林锦婳知道熊夫人是为了报答方才这事才开口的,笑着点点头。
“天色不早了,你是随侯夫人一道来的,便一道下山去吧。普济寺虽是国寺,但来这儿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你一个女儿家注意些。”熊夫人叮嘱完,便兀自转身走了。
林锦婳看着天色确实已经晚了,也转身准备去寻侯夫人,可哪知才出了院子不远,风忽然大了起来,天色也迅速变黑了,这是大风雪要来的预兆。
她辩了辩方向,提起裙子快步往前跑去。
风雪越来越大,渐渐迷了人眼,林锦婳往前走都开始觉得举步维艰。她勉强贴着墙根风雪太大她都辨不清方向了,只能一味往前走,直到风雪里传来些许不正常的味道,似乎是血腥味。
她察觉到不对劲,想快步离开,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宽厚的大手,她微微咬牙,想也没想转身便一脚踹去,只踹得那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白色的雪都被染红了。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狠了吗……”他痛苦的挤出一句。
林锦婳皱眉,转身想要继续走,却被那人拉住脚腕:“救我。”
“放手。”林锦婳寒声道,在这里满身是血,不是杀了人就是被人追杀,她还不想为了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男子见她这样冷静,还这样冷漠,诧异看她:“你是个女人吗?”
林锦婳懒得跟他废话,抬脚便狠狠踩在了他的手腕上,见他吃疼放开,转身快步离开。
男子见状气得咬牙切齿,朝她背影大喊:“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林锦婳才不管,她快步往前,好在不远就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到时侯夫人也在发愁,见她回来,招呼了她坐下,才道:“还好你没事,我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林锦婳将披风解下放好,才笑道:“我无妨,不过今晚这么大的风雪,怕是回不去了。”
侯夫人面色有些沉,似乎在担心什么,听着外面呼呼风声,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有婆子急急从外头进来,身上的雪还来不及掸干净便上前躬身道:“夫人,问了轿夫,说这么大风雪,下山太危险了。侯府奴婢已经使人去传消息了,侯爷应该不会担心,您放心吧。”
侯夫人听到这话,失落的点点头,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林锦婳看了看,心里大概知道她是在担心侯爷去宠爱别的女人吧,前世那个逼走侯夫人的女人这会让应当出现了……
她浅浅笑道:“我来时瞧见院子里还有一棵梅花树,不若使人寻些花瓣来做胭脂吧。”
侯夫人兴致缺缺,林锦婳浅笑道:“梅花香气虽淡,但伴着雪水柔和做成的胭脂,不仅颜色好,而且会有一股持久的香气,亲近的人沾上,好几日都瞧不上其他的香味。”
侯夫人面色顿了顿,抬眼看她:“当真?”为了备孕,她好长时间不用胭脂水粉了:“那这个对孩子……”
“纯花瓣做的,不会对孩子有影响的。”
林锦婳打消了她的顾虑,侯夫人当即便着人去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快二更天,侯夫人才心满意足的去睡下了。
林锦婳也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但才脱下外衣,便听到窗户处好似没关紧,被风吹动发出响声,便提了灯笼要去关窗,哪知窗户没关上,一只血淋淋的手却伸了进来。
林锦婳想也没想,直接将蜡滴在那手上,疼的他闷哼一声却死活没松开手。
林锦婳拔下簪子准备刺下去,那人的头便从窗户外钻了进来,看着她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像个普通女人,尖叫惊吓恐惧一下下!”
林锦婳眸光清寒,手里的簪子抬手就要刺下去,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猛地往后一推。她猛地倒退几步才停下,再看时他已经爬进来了。
“出去!”
“不出!”男人一身的伤,从窗户外爬进来的场景诡异又阴森,还带着满身的怨气。
林锦婳的眉头死死拧起,才要开口大喊,便听他道:“先别急,我先告诉你我是谁行不行?”
“谁?”
男子见她终于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才长长舒了口气:“我是来京城找人的。”
“找谁?”
“赵怀琰,认识吗?”他瞧见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赶忙上前倒了一杯喝了。
林锦婳面色微沉:“你寻他做什么?”
男子嘴角邪肆扬起,睨了她一眼:“要债。”
林锦婳不记得赵怀琰前世欠了什么人债,而且这个人面生的很,她前世肯定没见过。
说着,那男人从腰里摸出一块圆润的黄色玉石递给她:“救我的话,这个就送给你。”
“不要。”林锦婳冷冷看着他:“出去。”
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玉石,诧异极了,却好笑道:“小丫头,你不会不认识这块玉吧。”
林锦婳的确不认识。
男人嘴角翘得更高了:“江湖第一阁云水间可曾听过?”
“不曾。”林锦婳怎么可能没听过云水间的大名,江湖第一大组织,专门收集人的信息贩卖,暗里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男子傻眼了,清咳两声:“我说你……”
正说着,外面传来嘈杂声,林锦婳淡淡看了眼,似乎是有人举着火把来了。
男人紧张起来,忙道:“你得救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林锦婳睨了他一眼,刚要拉开门把他买了,却听他慌张道:“就是你想嫁给赵怀琰做王妃都行,王妃啊,那可是很尊贵的啊!”
林锦婳稍稍一迟疑,这人这么笃定,而且提及赵怀琰时,也没有恨意,难道不是赵怀琰的敌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侍卫跟婆子的对话。
“你们可曾见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
“没瞧见,咱们这是定南侯夫人的院子,看守严实,不可能有外人进来的。”婆子笑道,说罢,又问道:“那男子是犯了什么事?”
侍从微微想了想,才道:“既是侯夫人,那提醒她一定小心些。今晚来上香的康侍郎被杀了。”
康侍郎?康娇?
林锦婳诧异的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哪知他竟是毫不客气的爬上她唯一的床睡下了。
林锦婳微微咬牙,看着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再看他留在自己手边桌上的黄色玉石,无奈叹了口气,但愿这人是赵怀琰的帮手。
半夜风雪便停了,山上搜查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明才停。
侯夫人急着赶回去,早早便叫上林锦婳一道下山去了。
男子醒来时,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地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小茶桌上还放着两碟糕点。
他勉强坐起身来,发现身上几道严重的伤口也已经被处理好了,不由勾唇一笑:“赵怀琰看上的女人真是不错!”他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暗,嘴角勾起,起身往窗边看了看,见没人,快步离去。
林锦婳回到林府,采儿赶忙将昨儿她不在时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边说边忍不住笑:“原先老夫人在时,大夫人一直压着二夫人,还欺负咱们,如今可好,除了敢叫骂几声,什么也做不了,听说过段时日族里还要来人呢,大小姐怕要遭罪。”
“不必管。”林锦婳煨着火炉靠在暖榻边好生歇了会儿,才问道:“白兰身子可好些了?”
采儿掩唇直笑:“杨妈妈自从上次二夫人责罚后,听话不少,您让她照顾白兰,她可仔细着呢,白兰也好了许多。”
林锦婳浅笑,人都是怕死的。
正歇着,杨妈妈恭谨的进来轻声道:“小姐,府门口有一位袁郡主,说要邀您出府。”
“袁郡主?”林锦婳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袁绿衣,却不知她怎么会忽然邀请自己:“她独自一人来的?”
“还有九皇子侧妃,这会儿二夫人伺候在前厅休息,奴婢听到消息,赶紧来禀报了。”杨妈妈清瘦的脸这几日憔悴不少,满眼希冀的看着林锦婳。她算是想通了,现在的七小姐可不能同往日而语,三老爷马上就要凯旋,到时候的七小姐更是尊贵,巴结她可比巴结翻脸不认人的二夫人好。
林锦婳看出她的殷勤,笑着颔首:“我知道了。”
杨妈妈微微咬牙,转身准备下去又听她继续道:“你也许久不曾回家了,今儿下午得空便回去一趟,休息休息,明日再来当值。”
杨妈妈一听,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等她走了,采儿才兴致冲冲道:“小姐,奴婢给您去挑一身衣裳?”
林锦婳回来时已经重新洗漱换过衣裳,闻言只摇摇头:“我在孝期,素些也就素些,不妨事。”
采儿想劝,奈何她已经起了身将白色的披风披上便兀自撑了纸伞出去了。
袁绿衣这会儿头大的很,她生性自由,最不惯听人说教啰嗦的,奈何二夫人还一味的说着讨好的话。
九皇子侧妃却是安静如水的听着,时不时答上一两句,直到林紫苏过来。
林紫苏今儿依旧一身浅紫色交领宽袖长裙,腰间系着一串璎珞和蓝田玉,走起来悦耳叮当,显得原本就极美的她也变得有些俏皮可爱。
她看到虚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要吹散了九皇子侧妃,下巴微微扬起了些,上前见了礼笑道:“久闻侧妃大名,今儿见到,果真美的像幅画儿似的。”
侧妃名唤魏云依,听到这话,只是浅浅一笑:“林小姐是殿下也夸赞的仙子,我如何能比得。”
林紫苏闻言,面上掩不住骄傲。
袁绿衣看不过眼,撇撇嘴:“我倒觉得侧妃更好看,九哥就喜欢你这样温柔的。”
面对这话,林紫苏面子有些挂不住,跟叶氏对视一眼,只暗暗咬牙,面上却笑道:“这位便是郡主吧,听说功夫极好……”
“女子舞刀弄枪有什么好的?”袁绿衣毫不留情的回怼着。
林紫苏面色更加尴尬,魏云依看在眼里,浅笑道:“林小姐也无恶意。”
袁绿衣撇撇嘴不再多说,魏云依倒是客气的冲林紫苏笑了笑。
林紫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在一旁坐下。叶氏暗暗瞪了女儿一眼,一个侧妃都拿不住,往后若是成了正妃岂不是要被欺压。
当即便道:“紫苏也闷在屋里久了,锦婳一人出门我也不放心,一会儿便让她们姐妹随着郡主和侧妃一道出去游玩吧。”
“不必……”袁绿衣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林锦婳却是刚好到了。
叶氏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暗暗睨了眼兰秋,才笑道:“你倒是来的刚好……”
林锦婳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底,浅笑:“正好想来寻二伯母说说话,不知侧妃和郡主也在。”
袁绿衣在这儿待不下去,干脆起了身拉着她道:“行了,早些出去吧,我跟你说,京城今儿来了好些奇人异士,很是有趣。刚好你又会些医术,也正好照看侧妃。”
“是吗?”林锦婳轻笑,魏云依也扶着丫鬟的手慢慢站起了身,温柔的眼里藏着歉意:“本来不打算来麻烦你的,只是九皇子说,我若要出门,必要与你一起才行,所以……”
林锦婳想起赵倾提起这位侧妃时的温柔,浅浅一笑:“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
林紫苏看着她们三人竟是这样熟络,方才还说话不留情面的袁绿衣也对她服服帖帖的,气得手里的帕子都要抓烂了,却努力保持着笑容,上前道:“我倒是认识一个老大夫,医术奇好……”
“能好得过宫里的太医?”袁绿衣想起林紫苏之前跟九哥眉来眼去的样子,心里便不喜欢,也懒得再说,拉着林锦婳就往外去了。
魏云依无奈摇头,转身跟叶氏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夫人不要介意才好。”
“不妨事,郡主活泼,又喜欢锦婳,是林府的福气。”叶氏说话依旧滴水不漏。
魏云依未曾多说,便起身离开了。
林紫苏到底没厚着脸跟上去,却在人走后,恨红了眼睛:“等日后我成了王妃,我看她们还如何嚣张。”
叶氏却只瞪了她一眼:“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
“可是……”
“可是什么。听说普济寺康侍郎遇刺,不正好坐实了她刑克之名?今儿康府怕是一团乱呢,若是见到了她,你说会如何?”叶氏笑道。
林紫苏一听,眼睛当即亮了:“前些日子康家一个远亲小姐还邀我今儿去看胭脂水粉呢,时辰倒是刚好。”
叶氏满意点点头:“这才像我的女儿。”
林紫苏朝林锦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冷冷一笑,跟我斗,我看你有几分本事!
林锦婳这儿刚坐上马车,看着魏云依坐好后只望着窗外发呆,跟袁绿衣对视一眼,她也只是无奈摊手。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儿热闹起来,袁绿衣早早定了茶楼雅间,二楼临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那些奇人异士的表演。
这些表演前世林锦婳看过不少,兴致一般,目光倒是转向了那些来看热闹的人,有携妻带子其乐融融的,也有少年伸着头往里头瞅的,满是俗世的烟火气,寻常却温馨。
看着看着,忽然底下传来几道突兀的声音,林锦婳往底下看过去,便见到了老六的脸。
老六死死护着被打倒的人大喊:“我会报官的!”
“报官?你个臭乞丐,偷我们公子的银子,今儿不是打死你都是好的!”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狠狠往老六身上踹了几脚。
老六红着眼,不大的少年这会儿好似格外有力气:“这银子是我的,不是我偷的!”他努力争辩,那些人却讽刺一笑:“你一个乞丐能有足足一百两银票?你怕是要一辈子也要不来这么多吧,不是偷的是什么?”
“这是……”老六语塞,他答应了小姐绝不暴露她的,只得干干道:“这就是我的银子,我没偷钱!”
那男人哼了一声,又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跟着他一伙的人也开始拳打脚踢起来,老六只能护住地上的人,勉强抱着头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袁绿衣也跟着看了过来,却是皱了皱眉:“难道没有官府的人来管管?”
“京城这么大,官府的人哪里管得过来。”魏云依怜悯看着轻叹一声。
林锦婳看着死死咬牙不开口的老六,转身便往外而去。
袁绿衣喊住她:“锦婳,你干什么去?”
“那人我认识。”林锦婳简单交代一句,立即带着采儿下去了。
那些人见老六不开口,已经准备强行抢走那银票了,却被老六咬了一口,大喊一声,下手更重了。
“住手!”林锦婳寒声说罢,那些人手下的动作也是一停,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虽是一身素白,衣裳料子却是极好的,更别说头上簪着的那只水光透亮的玉簪子了,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他们心里都有数,不少大家小姐心软,喜欢施舍,便上前笑道:“这位小姐,实在不是我们心狠,只是这乞丐偷了我家公子的钱,没法子我们才动手的。”
老六见是她来,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纵然脸都被踹肿了,却已经直挺挺的看着他们道:“我没偷钱!”
“你再狡辩,我今儿就打死了!”那人扬起手又要开始打人,却见一个锦衣公子翩翩而来,手里的折扇风雅的拦住他的手轻笑道:“佳人面前,怎可如此动粗呢?”
林锦婳看着来人,倒没想到是他,嘴角玩味儿的扬了起来。这人前世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比地痞流氓好歹多了个好身份,自诩风流才子,却是草包一个,更重要的是,这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啊,没多久便染了花柳病死了……
林锦婳看着他嘴角有一个暗疮,心道这病怕是已经在身了,而且不久就要爆发出来,脚步不由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浅笑:“敢问这位公子是……”
“鄙人姓熊,乃是当今丞相爷和德妃娘娘的亲侄儿。”他对这个身份颇为自得。
“熊公子,你的仆人指认这乞儿……”
“哎,说他们做什么。”熊世林风流的打开折扇摇了摇,道:“敢问小姐芳名?如今我熊某人虽无官职在身,但明年春闱必定能高中,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他细长的眼睛上下大量的林锦婳,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尤其是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真是叫人恨不得亲上一口。
跟出来的袁绿衣看着觉得有意思,上前一步浅笑:“抱歉,这位小姐已有婚约在身,出来只是为了你们殴打这乞儿一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熊世林听着这话有些不满,却也认得袁绿衣这个刁蛮郡主,忙行了礼笑道:“京城里的公子我知道不少,敢问小姐定的是哪家?兴许他们那天觉得自己配不上,就悔婚了呢?”
袁绿衣皱眉轻轻啐了一口:“这恶毒的话你也敢说,这位可是林府的七小姐,与她定了婚约的是当今宁王殿下!”
熊世林一听是宁王,忙收起了面上风流的样子,打着哈哈笑道:“原来是林小姐,失敬失敬,不过这臭乞丐偷了我的银子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说罢,瞥了眼下人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带走!”
下人们哪里敢耽搁,连忙上前擒住老六就要走,地上已经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小乞丐开始大哭求饶,老六却是死死咬牙:“我没偷钱,不行就去官府说去!”
“官府?”那下人讽刺的哼了一声:“官老爷都得看我们丞相爷和德妃娘娘的面子!”
“原来德妃娘娘和丞相爷的名声竟是这样被你们抹黑的。”林锦婳嘴角勾起。
熊世林一听,觉得不对劲,扭头看她:“林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可能给舅舅姑姑抹黑呢?”他越发叫得亲热起来,好彰显他德妃相爷亲侄儿的身份。
林锦婳着他问道:“若这银票真的不是偷得你的呢?”
“怎么可能……”
“银票都是从钱庄取来的,既然熊公子出自世家,想来不会随便挑一个小的钱庄去存银子,所用的银票也就固定是那几家大号儿的,可对?”林锦婳问道。
熊世林倒没想到这个,想了想,皱眉道:“我的银票都是从京城四大票号取的。”
林锦婳见他如此说,又道:“可有小票号?”
熊世林想了想,也记不起有什么小票号,干脆摇摇头:“熊家又不是小门小户,怎么可能去那些小钱庄。”
“说的也是,熊公子这样的人物,去小钱庄实在有失身份。”林锦婳嘴角扬起,看了看老六:“那你且把你的银票拿出来给众人瞧瞧,若是出自四大钱庄,我也没法帮你了。”
老六觉得疑惑,看了看攥在手里的银票,咬咬牙,还是慢慢打开了,上面的字儿不小,旁人一眼便看清了,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
当即便有人跟着起哄了。
熊世林尴尬的脸色发青,却见林锦婳道:“应当是个误会,熊公子再找找身上的银子可曾丢了?”她若不给个台阶下,熊世林这样的人一定会抓着老六不放。
他闻言,也会意过来,忙让人去找,那小厮果真‘找到了’叠起来没发现的银票,忙哈哈笑起来。
林锦婳给老六使了个眼色,老六赶忙趁着人多领着那小乞丐溜了。
林锦婳也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头离开,忽然一道讽刺尖锐的声音高高传来:“我当是谁在这儿逞英雄呢,没曾想竟是你这个刑克之人啊。”
林锦婳看去,林紫苏正领着个面生小姐而来。这小姐生的方脸细眼,颧骨凸起,隐隐的,好似跟之前见过的康娇有三分相像。
熊世林瞧见林紫苏时,眼睛都直了。
林紫苏却忙拉着她道:“别这样说,这是我七妹妹。”
“七妹妹?呵,也就你心善还拿她当妹妹,她都克死了多少人,如今还在这儿逞英雄。”说罢,转头看着熊世林道:“这位公子,我劝你可离她远些,但凡跟她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熊世林还是忌惮宁王的,不敢说什么,却又听她指着自己的嘴角惊呼道:“哎呀,你的嘴怎么有个疮?莫不是被人克着要得怪病了?”
林锦婳没曾想她这瞎猫倒是撞到了死耗子,熊世林的确得病了,而且很快就会爆发出来,但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了才是。
熊世林捂着嘴脸都白了:“疮……”他颤颤念了好几遍,转头就要跑回去,跑了一半却停下。那怪病说出来定要遭人耻笑,但若说是被公认的刑克之人克的,那就无话可说了吧。
他转过身恶狠狠瞪着林锦婳:“早上出门时还没有,才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便有了,林小姐,你莫不是真的煞星转世!我可是听说你不仅克死了亲娘,还得林家大房不得安宁,宁王更是深受重伤危在旦夕,就连你昨日停留的康侍郎也被人刺杀……”
袁绿衣听得面色铁青:“什么克不克的,你们少胡说八道。”
林锦婳却只暗暗咬牙,看着躲在那康家女子身后带着得意的林紫苏,才要开口,便见康家那女子眼眸一转,指着林锦婳身后大喊:“不好,那马儿疯了!”
林锦婳急急转头,却眼睁睁看着的确有一匹疯马朝这边而来,对着的方向正是离自己不远的侧妃魏云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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