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婳忽然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采儿就守在外头,听到声响,立马跑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了?”
林锦婳捂着闷闷的胸口摇摇头,她方才梦里梦到白兰了,前世的白兰为了帮自己而死,那么今生呢?
她转头看着窗户外面已经隐隐泛白了,也掀了被子起了身来。
墨雪从外头进来,身上还沾着早晨的雾水,见她已经起身,才微微拧起眉头看她:“小姐……”
“是不是找到白兰了?”林锦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活着吗?”
她最后这句带着期盼,带着小心。
墨雪见她已经猜到,也不再隐瞒:“墨风跟老六找到人时,已经没气了。”
“怎么会……”采儿眼眶刹那红了,她与白兰一起在小姐身边长大,情同姐妹,前些日子她还小心的照顾自己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她忙转头去看林锦婳,见她面色发白,哽咽唤她:“小姐,白兰她怎么会死呢。”
“是啊,怎么会死呢……”林锦婳语气微颤,她救了这么多人,最后却还是救不了身边人吗。
墨雪有些不忍心说,她见到白兰尸体时都怔住了,浑身的皮肉竟是没一块完好的,人瘦的仿佛脱了形。
“致命伤是被人一剑刺穿的心口。”墨雪轻声道。
林锦婳眼睛微微发涩,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白兰,她亏欠了两世的人啊,她本以为这辈子能好好护住她,却没想到还是让她这么早惨死。
墨雪上前将她扶住,见她如此伤心,只觉得她真是极为重视身边这些人的,可这真的是个大弱点。
她轻声道:“小姐,今日还要回长乐庵,天一会儿就亮了,不能叫公主府的人发现异常。”
林锦婳心里有数,转头在暖榻边坐下,好好将心里的悲伤掩盖下去,才微哑着嗓子问道:“在哪里发现的尸体?”
“在景王府后院外。”
“不是他。”林锦婳沉沉呼了口气,再睁开眼,已是满目凌厉。她了解赵阚,他若是真抓了白兰,不会这样轻易杀死,一定会用来威胁自己,而且就算失手杀了,也不会扔在自己府外这等明显的地方,明显是有人要栽赃他,可是谁呢?跟景王作对的,除了自己就是赵怀琰,她知道赵怀琰不是这样的人。
“老六也是这样说,他让人盯着景王府好几日了,里面没人丢出来过人,反而是昨儿半夜有可疑的马车。”墨雪道。
“那就说明杀白兰的人就是京城之人,让老六继续盯着,他们那日分明看到白兰是被郑如意带走了的,怎么会忽然去了别处,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寒声说着,放在一侧紧握的拳头却止不住轻轻颤抖。她恨自己为身边的人带来这么多灾祸,可她无法避免,只能手执勾魂刀,将他们一一除去!
墨雪点点头,才要出去,又听她道:“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哥哥,白兰生前想说的话也告诉他。再给白兰寻一处安静的地方葬下。”
墨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应下,提步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听着一侧采儿隐忍的哭声,沉沉合上眼睛,将喉头不断翻涌上来的酸涩咽了下去,才道:“去打水来洗漱吧,一会儿问起,只说是我想起了娘亲。”
“是。”
“还有……”林锦婳睁眼看她,浅浅一笑:“你的婚事要早些办了,先办简单些,等过些日子安定了,我再给你补一场大婚礼。”
“小姐,奴婢不想……”
“不许闹。”林锦婳知道她不想在白兰死的时候成婚,但她需要有个理由送她离开这里,她不能再接受她们的死了。
采儿红着眼睛不说话,只默默掉眼泪。
林锦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软了声,音:“去吧。”
“是。”采儿行了礼,担忧的看了看她,轻声道:“小姐,奴婢答应过夫人一定会照顾好您的,奴婢绝不会拖您后腿。”
林锦婳心中微暖,看着她放在身前指甲还未长全的手,原本光洁如玉的小脸上如今根本去不掉的深深的疤痕,浅笑:“我知道。”
采儿笑着抹了把眼泪,这才下去了。
天色渐渐亮了,外面也慢慢热闹起来,一早便有婆子伺候了丰盛的早膳过来,林锦婳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用过早膳,便到了驸马院子。
凌老夫人早亲自在院门口等着了,瞧见她来,才几步上前迎上:“林小姐昨儿歇的可好?”
“很好,多谢老夫人照顾。”林锦婳乖巧行了礼。
凌老夫人满意的朝旁的婆子点点头,才笑道:“还劳烦你早上再跑一趟,昨儿驸马喝过药后,咳嗽缓了不少。”
“不妨事。”林锦婳莞尔浅笑,这才与她一道往里去了。
端慧一早就在盯着丫鬟们伺候汤药了,瞧见她来,只淡淡看了眼便撇过了眼去。
驸马也瞧见她来了,虚弱浅笑:“林小姐医术果真不错。”
“驸马过誉了。”林锦婳朝二人见了礼,丫鬟搬了绣凳放在床边,又在驸马手腕上搭了轻纱才引她坐下了。
林锦婳上前把了脉,有一丝丝恢复,不过可能心理作用更大。
她笑看着驸马道:“等过些日子天晴了,驸马可出来走动走动,只要不吹风着凉即可。”多走走,看看开得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也是好的。
驸马微微点头,看着她微微弯起的眸子,陷入沉思,还是端慧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朝林锦婳笑道:“辛苦你了。”
林锦婳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难不成这就是端慧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她自然的后退几步站到驸马上首,刚好他的目光看不到自己,这才又跟老夫人嘱咐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老夫人爱儿心切,忙着叮嘱,便只让自己的心腹朱妈妈送林锦婳出府。
林锦婳知道公主府人丁少,正好也不想坐轿子,便打算走去门口。
朱妈妈也不多说什么,见她也没大架子,走时还跟她聊了几句。
穿过前面的长廊,再出两道垂花门便能出去了,就在林锦婳踏上长廊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撞了过来,拦在了她身前。
朱妈妈还以为家里这个小霸王要对林锦婳动手,忙紧张道:“郡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凌未野看着林锦婳,又怯又强自鼓足勇气,对她道:“我爹会死吗?”
“不会。”林锦婳见这是公主府,纵不喜欢这熊孩子,倒也耐着性子道:“驸马身子在一日日变好,你不做不乖的事惹他生气,他还能活到一百岁。”
原本以为这样的话哄不住凌未野,没曾想他竟是眼眶发红:“那我听话,爹爹就会好吗?”
“还要乖乖吃饭,乖乖念书,不乱发脾气不动手打人,最紧要的是不推人落水。”林锦婳只当哄孩子。
凌未野一听,当即白了脸,匆匆往方才来的方向而去。
朱妈妈伸长了脖子一看,有丫鬟的呼救声,八成是他又把自己不喜欢的丫鬟推到水里去了。
她笑看着林锦婳道:“小郡王虽然平日里蛮横了些,心却不坏,而且极为孝顺。”
林锦婳客气笑笑,并不应答。
朱妈妈心里有数,只打着哈哈笑了笑,送她出去了。
走时,还特意派了公主府两列卫队护送:“林小姐,听闻长乐庵才出现了刺客,这卫队就在山脚下候着吧,等你下山时再送你回来,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锦婳知道凌老夫人看出那庵里的不寻常,倒也没拒绝。
马车缓缓开始往前走,她放下马车帘子不再说话,一想起死去的白兰,她便心如刀绞。
离公主府不远处的一角,一个裹在黑色帷纱里的女子死死盯着她离开,才扭头往郑府而去。
郑府内现在一片冷寒,郑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看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呵斥道:“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何用?”
丫环们瑟瑟发抖,均不敢出声。
郑老夫人一想起自己昨儿去跟那千户刘夫人谈这桩婚事的时候,她倒是愿意帮自己去跟端慧公主和定南侯夫人求救,没曾想这才回来郑如意就不见了。
她看了看底下的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行了,都出去给我找人,不许走漏了风声。要是找不到人,你们都别回来了!”这次她非把郑如意嫁出去不可,不然迟早坏了她郑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
郑如意回到后角门,掀开黑色帷纱准备进府去,但还未进门,就听到里边传来婆子的嘟囔:“也不知大小姐去哪儿了,真是没脸没皮,好在老夫人把她许给了刘家公子,不然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行了行了,赶紧去找人吧。”又有丫鬟嘀咕一句,声音才淡了下来。
郑如意听罢,立即放下帷纱转头离开了。
她昨日本打算去找赵阚,可根本没见到人,不过倒是看到了林锦婳身边的丫鬟白兰被扔下马车的事,也看到了那马车里的人。
她眸光微微一暗,等郑府的人拉开后门,她已经转了身,快步朝景王府而去。如今已经走投无路,要么嫁给赵阚,要么死!
赵阚临近清晨才从宫里回来,两日未眠,心里好似放了火药桶。
本来算计的好好的,既能把林锦婳拖下水,也能挫挫赵怀琰的锐气,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他损失好几员大将,更损失了价值百万两银子的火器库!
他正气恼着,忽听到外面小厮说郑如意求见。
他闻言,只微微拧眉不耐烦,看着他也多了几分不耐:“打发她走。”
“可是她说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王爷。”
“十分重要的事?”赵阚越发不耐烦了,郑如意如今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他也不想再搭理。
小厮还未回他的话,书房里等着的手执骨笛的灰衣男人忽然走了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王爷,这位郑如意小姐好似是极阴之日出生的?”
赵阚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你要拿她练蛊?”
灰衣男人低着头:“王爷若不许,草民绝不会动她。”
“倒不是不可以。”赵阚转头冷冷睨了眼小厮:“把人带进来。”
“是。”
小厮连忙下去了。
不多时郑如意已经走了进来,一进屋便看到了站在赵阚身后,望着自己目光灼灼的灰衣男人,他面上有一道类似蜈蚣一般从额角拉到脸上的疤,颧骨很高,人也瘦极了,看起来就带着几分阴森之感。
她微微有些怯,楚楚可怜的去看赵阚,柔声道:“王爷,您救救如意。”
“你不是说有重要事要跟本王说么?”赵阚不耐道。
郑如意微微咬牙,才道:“是有,不过王爷,您先救救如意吧,否则如意就只能死了……”
“你在威胁本王?”
“如意不敢。”郑如意忙道。
赵阚阴鸷看她一眼,沉声道:“说说,什么事。”
郑如意这才将郑老夫人意图将她嫁给刘家那傻儿子的事儿说了,泪眼凄凄的看他:“如意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不敢对王爷不忠,宁愿死也绝不会出嫁的,但现在祖母心意已决……“
“所以,你想让本王纳了你。”赵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郑如意面色微微羞红,垂眸没说话,代表默认。他既然取了自己清白,自然要娶自己。
赵阚目光渐冷,转眼看了看灰衣男人,才道:“那现在可以说你要跟本王说的事儿了吗?”
“是。”郑如意拿不准他到底会不会纳自己,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本惹恼他,只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如意看的很清楚,那扔下白兰尸体的人是九皇子殿下的亲随,把人扔在景王府后就走了,后来又来了一拨人,好似是林锦婳的人,把白兰的尸体又带走了。”
“当真是赵倾的人?”赵阚正在恼赵倾算计自己去出卖了豫州知府一事,没曾想他还敢杀了林锦婳身边的人来栽赃自己。
“嗯。虽然夜色暗,但他们不知道我就在转角处等着见王爷,所以未曾遮掩。”郑如意笃定道。
赵阚闻言,竟是哈哈笑出了声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赵倾这招,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赵怀琰的命令?”
郑如意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道:“听闻林锦婳十分重视这个丫鬟,就当亲姐妹一般,如今若是知道乃是九皇子下的手,必定会认为宁王也参与了,毕竟宁王跟九皇子关系最好,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没错。”赵阚说完,眸子一转,看着郑如意:“你先回去,本王会派人跟你祖母说,纳你入府,不过正妃之位你就别想了。”
郑如意手心微微收紧,勉强笑道:“只要能在王爷身边伺候,如意不在乎的。”
“那就好。”赵阚抬抬手便打发她出去了,等她一走,立即叫了人来把这个消息传去长乐庵。
这厢。
林锦婳才到长乐庵,便见到了早早在屋里等候的老六,而且长乐庵的人似乎也没发现他。
他见到林锦婳,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忙垂眸道:“小姐。”
“你怎么来了?”林锦婳让采儿去守着院子,这才在推开一侧的窗户,在窗边坐下。
“我们查到了林紫苏的踪迹。”他道。
林锦婳目光微冷:“在哪儿?”
“在京城,被人保护起来了。”他道。
“王晖远?”
“是。”老六颔首。
林锦婳沉沉呼了口气,转头朝窗户外看去,只能带着几分无奈道:“先仔细看着,王晖远现在对我怀疑很重,若是林紫苏出事,他八成要算到我头上。”到时候汝嫣跟哥哥就更加不可能了。
老六点点头,担忧看她浑身都笼罩着悲伤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样默然半晌,林锦婳才转头看他道:“马上要到三月,春闱也即将开始,你悄悄让人看好蒋青书,别让他在最后关头出事。”
老六颔首:“我明白。”
“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山去吧。有墨雪在,我不会出事的。”她淡淡说着,这会儿她实在有些精疲力竭。
老六也不好再多说,看了看她布满血丝的眼底,垂眸离去。
林锦婳看着人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一个人,悲伤和恐惧才如潮水一般席卷来,让她无处藏身,直到天黑。
赵怀琰发现她时,她正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冰寒的紧,好似还在发抖一般。
他从后面将她抱起,满心歉意:“我来晚了,对不起。”
“怀琰……”林锦婳听到是他的声音,才终于翻过了身来一把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身前,委屈一瞬间涌上来,让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我在。”赵怀琰听着她隐忍的哭声,心疼至极,越发用力将她抱紧了些。
“我害怕……”林锦婳泪如雨下:“我怕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我怕我根本谁也救不了,我怕我的存在,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都怪我……否则白兰不会死的,哥哥和爹爹也不会有危险……”
“不怪你。”赵怀琰微微将她松开看着她泪眼迷蒙,柔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在保护他们,没有你在,他们只会再次遭受蒙骗而死,婳儿,不怪你。”
“可是白兰她……”
“白兰是意外。”他安慰道:“白兰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你毕竟至于一个人一双手,哪里能兼顾那么多呢?”
“怀琰……”林锦婳看着温柔的他,只想大哭一场,将前世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将今生的小心翼翼和满腹算计哭出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所有人都是他们表面伪装的那个样子,没那么多算计,没那么多妒忌。
赵怀琰看她泪如雨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任由她哭个够。
等她哭完了,才让人端了晚膳来,是采儿早早去厨房拿来的素斋,她都拿热水保温着。
她送来晚膳后便识趣退下了,留下赵怀琰在屋里。
他搬了个小桌子放在床上,看她没多少食欲的样子,浅笑道:“吃完,我带你下山。”
“下山?”
“不想替白兰报仇吗?”他抬手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她总是这般重情义,不过却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只是让他心疼。
“你知道凶手是谁?”
“幕后主使是赵倾,不过他今日下午已经被招入宫。”赵怀琰目光略有些复杂。
林锦婳也怔住:“怎么会是他?”
赵怀琰盛了一碗清花小粥到她跟前,才道:“高禀没查出原因。”
林锦婳接过粥,知道这会儿伤心的必然不止她一个。对赵怀琰来说,赵倾是他唯一亲近的兄弟。
简单用过晚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从长乐庵回到京城。
京城依旧热闹,灯火辉煌,人们来来往往出入各个店家,谈论着最近京城发生的新鲜事。
九皇子府门口的侍卫早已困倦了,倚在门边打盹,有马车经过连眼皮也没掀开一下。
赵怀琰带着林锦婳直接飞进了前院,仿若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遮掩。
林锦婳顿了顿,知道赵怀琰是故意的,清楚的让赵倾知道他们来了。
暗处的人瞧见赵怀琰带着林锦婳大摇大摆的来了,互相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出来阻拦。
高禀走在前面,推开书房的门,按了一个开关后书房便打开一道门,没有预料的血腥气,反而飘着淡淡檀香。
林锦婳心中只觉得讽刺,赵怀琰牵着她的手轻声道:“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一道进去?”
“进去。”林锦婳很确定。
赵怀琰没有拒绝,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与她一道往里而去。
墙上的烛火因为风动而悠悠摇晃着,将人的影子也拉得老长,拖在地上仿若鬼魅。
越往里走,越能看到里面的狰狞,各色刑具挂在墙面上,不过血迹都清洗的很干净,地上各处也不见血迹,若不是偶尔有老鼠窜过,这儿仿若只是普通的地下室。
等他们走到空旷地,四五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便闪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领头的看着赵怀琰和林锦婳,微微拧眉;“宁王殿下,你怎么……”
“高禀。”赵怀琰寒声一句,高禀已经闪身而动。身影快得好似看重重影子一般,不过片刻之间,五人已经被踢倒在地哀嚎起来。
“宁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有人忍着痛喊道。
赵怀琰淡漠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林锦婳:“时辰还早,高禀处置这里,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锦婳微微摇头,从地上捡起了他们落下的长剑,走到领头的黑衣人身前:“最后一剑谁刺的。”
“是……”他张张嘴,咬牙:“是我……”
话还未落音,林锦婳的剑已经刺了下去,直中心脏,一击致命。
“我非案板上的鱼肉,九皇子殿下若要做这刀俎,且试试。”她寒着声微微说着,既然如今事情说开,倒也不怕跟赵倾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怀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眸子染上笑意,她不害怕就好,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她的。
赵怀琰看了眼高禀:“吩咐下去,撤走所有保护嘉嫔的人,往后九皇子府跟宁王府,不再有任何瓜葛。”
高禀心尖儿微微一颤,知道王爷为了林小姐是真的下了决心了,只怕九皇子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他不敢多言,立即拱手应下。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隐约间好似提到‘侧妃’什么的。
林锦婳微微拧眉,上次见魏云依都是一个月之前了,上次她神色匆匆,身子也不大好,如今已经是熬不住了么?
她转头看了看赵怀琰,赵怀琰明白她的意思:“我带你去。”
林锦婳见他瞬间理解自己,反手将他的手也握紧了些。
赵怀琰眸子里笑意更盛,只带着她往外而去。
魏云依的院子外候着不少人,不过里头却没什么人,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把人全部都打发了出去。
她侧身躺在床边,看着烛台上的烛火一点一点跳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殆尽,马上熄灭,像极了如今的她,苟延残喘,如今好似真的到了尽头。
外面的吵闹渐渐安静下来,院子里的烛火也熄灭了,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死不了,都走了,只留了人守门。
她目光直直的看着烛火,直到它猛地一跳,她才眨了下眼睛,用虚的风一吹就能散的声音道:“我告诉过你,玉蝴蝶早已不在我身上,你不必再来。”
“侧妃。”
林锦婳轻声唤她。
魏云依微微一怔,而后才半撑起身子看着忽然出现在屋里的林锦婳,竟是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绝望:“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林锦婳看她面色苍白的好似透明了一般,上前去浅浅把了下她的脉搏,本以为只是气若游丝的死脉却发现了别的东西。
“侧妃你……”
“我这几日总是梦到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若是生下来,一定很乖巧可爱……”她眼里氤氲起雾气,却只笑看着她:“不要告诉他,好吗?”
林锦婳微微咬牙:“若不是这个孩子,你还能活得更久。”两个多月了,那次见她忽然就不行了,她竟是没察觉出来。
“苟延残喘的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死去,锦婳,谢谢你还能来看我。”她笑看着林锦婳,丝毫不问她为何会半夜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锦婳没说话,她实在想不通魏云依为何如此。赵倾爱她吗?不见得不爱,但却容不下她。
魏云依又躺了下去,只笑看着她:“玉蝴蝶你要收好,能帮你。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帮你开副药,也许……”
“不必了,锦婳,谢谢你。”魏云依语气柔柔弱弱的,却很坚决。她只盯着那只已经忽明忽暗的烛火出神,仿佛林锦婳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一般。
林锦婳见她执意如此,没有再劝。
从房间里出来,她觉得心里闷堵的慌,现在的魏云依,是不是也有几分自己前世的影子?痴心不改,却落得凄惨下场。
外面的丫鬟早已被赵怀琰打晕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神情恹恹,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便带着她直接没入黑暗中。
京城最高的酒楼有七层,赵怀琰带着她一路上了七层楼顶,才停下。
林锦婳看着楼下万家灯火闪烁,心境也好似一下子宽阔起来了一般,她舒了口气,才浅浅笑道:“王爷以前也喜欢一个人来此?”
“嗯。”赵怀琰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能看到你。”
林锦婳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儿不正是景王府的方向么。
她面色微微一红。
赵怀琰抬手轻轻替她挽起耳边垂落碎发,看着她眸光若星,轻轻俯身吻下。
林锦婳本能的要往后退,后脑勺却被人捧住,只能被他一吻到底。
不知谁家开始燃放烟火,七彩的烟花如硕大的鲜花绽放,仿佛漫天星辰闪烁。
林锦婳知道,这辈子她的痴心要交付给他了……
一夜过去,赵倾得以从皇宫回来时,就已经知道赵怀琰带着林锦婳来过他的九皇子府,也知道赵怀琰撤走了他母妃身边所有人。
“九皇子,侧妃身子怕是不行了。”
有丫环见他回来,才跟在他身后道。
赵倾只以为如寻常一般,没放在心上,径直往书房而去。
等到了书房,看到了密室里被杀的五个人,他才终于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下午魏云依噩耗传来。
魏云依死的时候,将所有积蓄都给了丫鬟,央求她去跟赵倾传个信,可她盼啊盼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要等的人还没来。她知道她这辈子,心里那个结都无法解开了。
赵倾听到她死讯时,才猛地从沉默中挣扎出来,看着来回话的丫鬟:“怎么会忽然死了?”
丫鬟见寻常冷漠的他竟然赤红了双眼,有几分愣怔:“侧妃身子一直不好……”
“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吗?没有请最好的大夫吗?去请大夫!”素来优雅的他再也顾不得体面咆哮起来,也顾不得地牢里的人,提步便往魏云依房间而去。
房间里,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在假意抹眼泪,府里的常驻大夫则是在瑟瑟发抖。
赵倾一过来,看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若沉睡的女子,顷刻犹如万箭穿心。
他浑身冰寒的站在原地,冷冷质问着大夫:“你不是说还能再活几个月吗?”
“是……但是……”他颤声不敢回答。
赵倾直接从侍从手里抽出长剑抵着他的脖子:“说。”
“是……侧妃已经怀了两月有余的身孕,有了孩子侧妃就不吃药了,这才……”
“那你为何不早说!”赵倾大喝起来,眼里终于溢出泪来。
大夫忙磕头:“是侧妃不让奴才说的,殿下恕罪……”
赵倾一脚将人踢开,冷冷扫了圈屋子里的下人,寒声吩咐:“贴身伺候侧妃的,全部陪葬,其他的,断两只手赶出府去!”
这样残忍的决定,当下便有胆小的晕死了过去,没晕的则是哀嚎一片。
他贴身的小厮担心道:“皇子,皇上才准备册封您,您如今这样……”
“你以为京城我还能留吗?”赵怀琰撤走嘉嫔身边的人,林锦婳也发现了他的秘密,继续留在京城,必然要陷入跟所有人斡旋的困境中,他如今无权无势,只有死路一条。
“那您的意思是……”
“准备侧妃的丧礼,本皇子会借侧妃丧礼,请求调离京城,去关外带兵!”他死死咬牙,眼里的泪水已经全部不见。再看了眼没了生息的魏云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锦婳下午在庙堂替白兰念完往生咒,才起了身准备回厢房去。还未踏出佛堂的门,忽然庙里一个姑子急急跑了来,拉着她道:“林小姐,我们师太忽然发病了,能不能劳烦你去看看。”
“不能。”林锦婳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绝。
那姑子微微一怔,寻常人好歹会周旋一下吧,她怎么就直接拒绝了。
“林施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需要造七级浮屠。”林锦婳淡淡说完,提步而去。庙里这几个姑子都不正常,想必是早已被人收买,尤其是师太敬恩。
她带着采儿和墨雪提步就走,那姑子见她竟是这样冷漠,忍不住道:“林施主,皇上让你来这里祈福,你怎么能见死不救?那你所祈求的福岂不是没意义?而且师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林锦婳脚步微微一顿。
那姑子眼里生出希望,却只见她淡漠转过身看她:“因为我不出手救人,你就认定我所祈的福没意义?难不成天上的菩萨与你一般不明事理吗?再者,皇上让我来祈福,并未要我当大夫,你有功夫在这里为难我,不如下山请大夫,师父们在这山上多年,上山下山必然很快,最后,师太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是我害的?若你这样认为,我觉得从明日回京,还是去皇上跟前请罪的好,要罚,也让他来罚。”
姑子被她一通有理有据的话说完哑口无言。
“师父还有事?”林锦婳见她还不走,直接问道。
那姑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一阵青一阵白,赶忙下山去了。
等她走了,墨雪才低声道:“敬恩必定不怀好意。”
“他们撺掇着要抓我的把柄,若是我去医治敬恩,最后治死了,这才叫麻烦大。如今不去,顶多也就是个见死不救,我恶女的名声这般响,倒也不差这一条。”林锦婳淡淡说完,提步离开。
他们才走,一侧才走出个人来。
旁边别的姑子瞧见他,道:“景王殿下,咱们怎么办?她精明的很,就是不上钩。”
“轻易上了钩本王才不快活呢,林锦婳就是林锦婳。”赵阚阴鸷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高高翘起。
姑子见他这幅模样,迟疑道:“那敬恩师太……”
赵阚睨她一眼:“不必留了,她一死,主持师太不就是你了?”
“贫尼一定好生替王爷办事。”她掩饰不住面上的喜色,忙行礼道。
赵阚冷淡嗯了一声,把她打发走了,才看向身侧的灰衣男子:“你说的重要信物,真的在她身上?”
灰衣男子想起那日城郊一瞥,肯定的点点头:“我不会看错,那玉蝴蝶虽是匆匆一瞥,但那质地与寻常的玉不同,除了当年从南疆出逃的那个人,再没人见过。”
“好,那今晚我们就去取这信物。”赵阚嘴角邪气勾起,看了眼他手里的骨笛:“这次可别失手了。”
“王爷放心,今日我准备的蛊虫可不止一种,她逃不掉的。”灰衣男子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林锦婳慢慢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攥紧了手里的骨笛。
林锦婳这厢,才回到房间,便从袖子里拿出了玉蝴蝶来。
她看了看采儿,道:“你去门前守着。”
“是。”采儿连忙应声。
等她走了,林锦婳才拿起那玉蝴蝶对墨雪道:“从方才见那姑子开始,这玉便一直在发热。我记得上次被郑如意骗出城外时,这玉也发热过。”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因为上了徐昭昭的马离开后便不再发热了。
墨雪盯着那玉看了半晌,微微拧眉:“奴婢倒是听王爷提过,南疆有一种神玉,周遭有蛊虫出现时,玉会发热。”
林锦婳蓦地攥紧已经凉下来的玉,跟墨雪对视一眼。那就是说,方才见那姑子时,周围有人携带着蛊虫。
“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奴婢立即下山去告诉王爷?”
“怕是来不及了。”林锦婳看着外面日暮渐渐沉下来,又将这不大的根本藏不住人的厢房扫了一圈,偶然瞥见转角堆放着的一堆木柴,眉梢微挑,这才去叫了采儿进来吩咐一番。
采儿听罢,还觉得奇怪,但看林锦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嗯,要多一些,今晚许是有大用。”林锦婳道。
采儿应声,连忙往外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推开窗户,看着密林里鲜嫩又茂密的各类草木,眸子微微暗了下来,她倒要看看看到底是谁拿了蛊虫这种阴毒东西来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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