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姬去往翊坤宫的时辰已近黄昏,秋风吹动落叶,飘摇下坠的枯黄叶子,掉落在地上、肩头。韩姬随手接住一片,握在手心碾碎,松开手碎末随风消散。
她的心里有一把燃烧着的火焰,她越是拼命的压制,越是让她感觉到无法呼吸。为人子女,首要的便是孝敬父母。而为人儿媳,首要的便是讨好婆婆。她韩姬这一生困苦过、荣耀过,却向来不喜欢看人的脸色过日子。偏偏,她有这样一个厌恶自己的婆婆。
宁悫太妃是福全的生母,虽然与其他的几位太妃一同住在宫里,无法插手裕亲王府的事情,可她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府内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宁悫太妃都是清楚的。她虽然不明目张胆的插手,却常常旁敲侧击,美名其曰给点意见。当然,给意见最多的,就是韩姬了,这儿也不对,那儿也不对。而韩姬的这位婆婆,十分的喜欢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依云。认为她就是自己认准的,唯一的儿媳妇。
宁悫太妃对西鲁克依云的满意,韩姬是一早就知晓的,偏心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韩姬向来心高气傲,又有福全对她百般宠爱,自不会将这位婆婆对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偶尔有刁难,要么一笑了之,要么顺利化解。
只是这一次,韩姬却实在有些受气了。
她嫁入裕亲王府的这几年,入宫的时间比之以往,大大的减少了。且入宫以后,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慈宁宫陪伴昭圣太皇太后或者是在翊坤宫与莼兮说会子话,鲜少往其他地方去。
大约是因为八月十五就要到了,西鲁克依云近几日也都一同入宫。韩姬与她的马车是一起出的王府大门,一起到了紫禁城。两个人更是一同到了慈宁宫给昭圣太皇太后请安,又去了宁悫太妃的住处小坐。韩姬本是不大愿意过来的,只是碍于与西鲁克依云一道,不便说不去,只得硬着头皮的去了。
西鲁克依云三言两语讨得宁悫太妃欢心,韩姬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便想着今日入宫是为了与莼兮商议事情,寻了借口想要出门,谁知西鲁克依云竟说:“好些时日没有一同过来给额娘请安,便多陪着坐一会子,说说话也是好的呀。”看着韩姬的眼神都变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韩姬却也拿不出话来反驳。毕竟坐在边上的还有长辈,而依着规矩,西鲁克依云是大福晋,而她只是侧福晋,人家发话了不大好当面驳回去。
宁悫太妃原本没将韩姬放在心上,她要走要留也不打紧,可听见西鲁克依云这一提,再看看韩姬那张娇媚的脸,想起自己的儿子正是因为这张脸,因为这个女人,当初当众驳了自己的面子,非要娶她进门。这几年,但凡遇到与韩姬有关的事情,总是一味地偏袒,不免有些来起,冷哼道:“到底是哀家这儿留不住人,还是哀家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怎的刚来便要走了。”
韩姬尴尬不已,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含笑说道:“儿媳不敢,只是见额娘与大福晋在说话,不免打搅而已。”
“都是一家人,我与额娘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怎么会怕你的打搅。”西鲁克依云嘴角一勾,似是要笑出声来:“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便多坐一会子好了。”
韩姬将目光转向了宁悫太妃的脸,却见她再不看自己一眼,只顾着与西鲁克依云说话,当她不存在一般。此时,韩姬更是进退两难。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西鲁克依云像是突然想起了韩姬的存在一样,脸上堆着笑容对韩姬说:“哟,瞧着我与额娘说了这么久的话,倒是忘记了钰福晋了,方才说是要去翊坤宫吧?可别让宜妃娘娘久等才是。”
宁悫太妃这才转过身来,对韩姬道:“你也不必陪着哀家这老人了,你去吧。”
韩姬眉眼含笑,起身行了礼出去。这会儿子与她之前提出要走,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昨儿翊坤宫来人传话,可有说今日宜妃要与我商讨什么了?”韩姬问雅楠道。
雅楠小声在韩姬耳边道:“听那意思,与皇贵妃还有大福晋有关系。”
韩姬明了,心头的怒火瞬间消散。
到翊坤宫的时候,莼兮刚把几个孩子哄睡着,见了韩姬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把她拉到一旁坐下细细说起拂儿提的那个建议。
韩姬听完,也觉得不错,连连点头笑道:“若此事能成,必定是要好好谢过拂儿的。”
八月十五那一日,紫禁城内外都异常的热闹,一整天耳边全是欢声笑语。宴席之上,昭圣太皇太后端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一席深紫色缂丝绣福寿花纹的长袍,双手自然的交叉平放在双腿间,面上带着笑容。时而眯着眼睛,时而闭上,细细聆听对面高台上正在唱着的小段儿。
右下方,皇太后也陪坐在侧,她不似昭圣那般自在,许是不大爱听台上的唱段,有些心不在焉的,偶尔与身边的宫女耳语两句,偶尔也顺着人群的吆喝声鼓鼓掌。
左下方坐着几位太妃,为首的便是宁悫太妃,她正襟危坐,坐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塑,也不大与旁人说话,目光放在台上的戏子身上,听得格外仔细。
莼兮所坐的地方,刚好可以看清宁悫太妃的每一个面部表情。想起那一日韩姬受的委屈,心中无声叹息:“碰上这样一个严厉的婆婆,可真是不幸。”
虽然今年的八月十五昭圣太皇太后要求的是新颖,可到底没有真的出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酒过三巡,都对看惯了的歌舞戏曲,没了兴致。
“事情准备的如何了?”莼兮看着西鲁克依云从自己的席位上离开,便立刻拉过沐卉问道。沐卉附耳道:“都妥当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晓得沐卉她们做事有分寸,也让人放心,莼兮不免心中一乐。疲累了一天,陪着坐了这么久,看戏听曲实在无聊的很,如今有人自己送上门,要唱一出大戏,她自然是乐意的。戏台子已经为她搭建好了,就看她怎么把这出戏,给演完了。
西鲁克依云被人搀扶着,脚下步伐紊乱,身子一直向旁边倾斜着。若不是身边的人扶得稳一些,倒随时要摔在地上。吹了吹冷风,西鲁克依云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轻轻咳了一声。或许正是这一声咳嗽,让假山后躲着的人吓得闹出了动静。
虽然有些醉了,她仍旧还是听见了的。她低声呵斥:“谁在那一处?”并未听见有人回应,西鲁克依云示意身边的侍女上前查看,还没等人走过去,只见假山后窜出一个人影,飞快的往另一头跑。
“站住。”西鲁克依云被这一连串的惊吓,刺激得酒意全无,当下便让随侍的人追了过去。自己又走近假山,想看一看是什么人在作怪。
假山后面,有一个炭盆,盆子里还装着未烧完的纸钱,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小字。西鲁克依云看不清是什么,从边上拾了一根树枝,将火苗扑灭,再从烟灰中取出已经烧了大半的纸。只末尾留了一个残字,像是“享”字。再看了看碳盆子里,还有未烧完的纸钱。
顿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却又不大敢确定,等随侍的人回来后,附耳问了几句,等到答案确定的时候,她的脸上展出笑颜。方才那个人,必定是前来祭奠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在皇宫内苑,私自祭拜他人,可是掉脑袋的罪。就看看,她家主子可承不承受得住了。
如此一想,嘴角不免露出一笑,今晚终于不无聊了。有好戏开场,她怎能缺席。
“咱们回去吧,酒也醒了,该回去陪老祖宗赏月了。”西鲁克依云仰头看了看天空,又是一笑:“今儿的月亮真圆。”脚下的步子,不免觉得轻盈了许多,人一高兴,总是有些得意忘形的。
随着她的离开,一直隐身躲在暗处的拂儿也走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也跟着往宴席的方向回去了。
“没想到出来透透气,还梦撞见这样的事情,真是有趣。”夜幕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树下传出:“八月十五,到底是个喜庆的日子,怎的非有人要把这份喜悦带走,闹出些动静儿来呢。”
“这事儿……”她身边传出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欲言又止。
又听那娇滴滴的声儿道:“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不过可以回去,跟着看这一出戏了。”
“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可看的?”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又疑惑道。
“话可不能这样说,不到最后,高低难分的。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有一个惊天的反转呢。”
八月十五,原本是个好日子,如今看来今天这场面怕是会有些血腥了。只是不知道今晚究竟谁能够笑到最后,而谁又是独坐一旁,默默的看这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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