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海风鼓舞,方彦一行近二十人背着行囊,顺着舷梯登上了埃姆登号的甲板。包括船长、大副、轮机长等多名战舰上的高级军官都已经在舷梯口等候,并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扫望着这一批上舰训练的年轻学员。在此之前,这些军官都已经通过岸上的同僚了解到了学员们的各人情况,并根据他们之前的表现确定了其在这艘战舰上的训练岗位。经过一番严肃中带有勉励的训话,年近五旬的舰长施密特随即宣布了各名学员在战舰上的职责分属。
不出方彦意外的,此前一直表现上佳的他被分到了由航海部和主炮操人员组成的第一分队。除此之外,舰上还有负责副炮、高炮、鱼雷的第二分队,负责弹药库管理和日常保安的第三分队、以及分别负责动力、损管、通讯、和后勤的另外四个分队。全舰官兵总人数达到650人,超过国外同吨位舰艇人员编制的3成。这种超大编制的情况也是当前的德国海军所独有:毕竟现在总共就只有这么几艘船处在现役状态,能多装一些人自然就要多装一些人了!
由于这一因素,当方彦背着个人物品来到自己的住舱中后,脸色登时就垮了下来。不大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一层层单人木板床,显得颇为狭小拥挤,这和他在岸上军营里的宿舍条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然而,自己搞过战舰设计的方彦也明白,军舰上宝贵的吨位应该投入到更有价值的地方中去,像维内托皇宫和前卫游艇这种特例的情况简直就是无法被原谅的犯罪。真正居住条件最差的当属日本水兵,据说除了2艘大和级战列舰之外的所有舰艇都只为水兵配备了吊床;相比之下,方彦这名欧提手下的准军官已经是相当幸运。
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安置妥当之后,方彦便迅速来到了航海室中,向那名兼管第一分队的面容粗犷的大副报道。今天是他当值的首日,而一个良好的印象必然会让他在今后的训练中得到更好的照顾。然而令方彦完全没想到的是,对方在与自己进行了几句简短的介绍之后,就扔下一句“20分钟后让军舰启航出港”离开了舰桥;方彦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给予自己的考验和任务!
面对周围那些航海部老鸟的异样目光,站在原地的方彦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对方的这一不按套路出牌的行动令他根本措手不及,完全只能凭借自己的固有素质来加以应付。让停泊的军舰从港口中驶出听起来似乎非常简单,但在具体的操中却要细化到诸多层面:锅炉升火、吹扫暖管、收起锚链、鸣笛示意、冲转轮机、倒车脱离、控速操舵……如果前方有引导舰的话,还要向引导舰打出相应的请求出港的旗语。若非指挥者对海军专业业务极为谙熟,否则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过程尽数完成。平静下来的方彦深深吸气,脑中开始急速回想之前自己在实习训练中所学到的一切;数息之后,他眼眸中光芒闪动,随即抓起了面前通信中枢上面的其中一个通话机。
位于战舰内部深处的锅炉舱中,负责管理整艘军舰动力系统的中尉正在其中一台锅炉前进行着例常的巡检。忽然,尖锐的电话铃声从自己的办公间里响起,猛地一激灵的他当即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去,一把将电话听筒抓起。片刻之后,他的色中流露出了几分呆愣,因为电话中传来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嗓音,其对自己的发号施令让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当机。不过片刻之后,这名中尉就已然反应过来,等到对方说完之后的他,在应声称是中挂断了电话,随即开始通过广播,向动力舱中的水兵大声传达自己的相关命令。
“呼!”伴随着引风机和送风机的相继运转,大量的新鲜空气被送入了准备停当的1号锅炉内;粘稠的重油通过布置在锅炉顶部的高压喷嘴形成雾化,并在电火花的刺激下被轰然点燃。由于燃油锅炉较燃煤锅炉的巨大技术优势,即便是德国这种几乎完全贫油的国度,也一样在战后走上了全面燃油的道路。几在同时,比饮用水的杂质含量还低的锅炉用水也被高压水泵压入锅炉的管道;它的用是吸收重油燃烧后产生的热量,并转化成过热蒸汽推动汽轮机透平做功,从而驱动位于战舰后部的传动轴。主蒸汽管道阀门被打开,冲涌而出的蒸汽直接带动了舰桥汽笛的嘶鸣锐响,这也是战舰启航前的一个标志性信号。这些在锅炉生火前期被放掉的都是参数不达标、不能被汽轮机利用的蒸汽,等到蒸汽参数随着锅炉的不断运而达到额定值之后,才是其真正发挥用的时候。
在向动力舱传达命令的同时,身处航海室中的方彦也向其他分队的负责人下达了狐假虎威的一连串指示。他虽然面色紧张,牙关微咬,但所发出的一道道指令却都是有例可循,简洁明了。巨大的铁锚被拔出水面,随即放在舰艏两侧的凹陷处卡死固定;一则旗语从绳索上被拉至半空,向战舰和码头上的人彰示本舰马上就要采取的动。当动力系统被完全点亮之后,方彦用略带沙哑、但却洪亮有力的声音下达了40%倒车功率的指令;六千多吨的战舰在一阵细微的颤动中开始缓缓向后移动,并在莫约两分钟后完全离开了原先的泊位。
“透平反转,8节航速前进,船舵左转6个罗经点!”方彦的额头已经隐隐见汗,两只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那一双明亮的星眸正目不转睛的牢牢注视着战舰前方的海面,不到1海里外就是那条所有舰只进港都必须通过的天然水道。尽管它足有200多米宽,且总共也只有2个不算急的拐弯,但初次操舰的方彦仍是感到心中砰砰乱跳。当他下达船舵扶正的命令之后,战舰在惯性的用下又向左偏移了一小会儿,感到航向有些失常的方彦立即加以弥补;而这一次,有了经验的他便算好了提前量,使得战舰的航向完全处在他的预料之下。最终,埃姆登号顺利通过水道驶出了基尔港,迎着东方骄阳的方彦只觉得眼前一片璀璨,仿佛整座大海都被映照成了灿烂夺目的亮金色光彩。
不知什么时候,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副站在了航海室的门口,那张粗犷的脸上所呈现出的仍旧是方彦初见他时的平静色,只是双眼中已经有淡淡的赞赏之意流露了出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一直都在附近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如果那个菜鸟发出了会危及全舰的指令,那么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内冲到通话机前加以纠正。看到双手支撑在舱壁上、明显是松了一口大气的少年,大副心中不由得略微有些赧然;他刚才之所以会让初次上舰的对方就做这件事情,更多的还是对其花瓶外观的先入为主的反感,想要通过一阵杀威棒来让对方在今后的训练中老实下来。然而现在,他却是全然认可了方彦的硬实力:对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实习训练第一人,除了最后的操舵还有些缺乏经验之外,其他的所有命令都找不出能过多挑剔的余地,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学员!
“做的不错。航海课程的最初级阶段你已经掌握了。”大副走到方彦跟前,微微点头说道。虽然他在心中对少年的初战表现很是赞赏,但在脸上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身段;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在一次成功之后忘乎所以,更何况将战舰开出港本来也只是实际航海中最基础的科目。在真正航海的过程中,会遇到风、浪、雨、雾等诸多变数,出现意料之外的偏航也一点都不奇怪,而在狂暴汹涌的大洋深处与浪涛搏击,才是能真正体现一名航海官素质高低的绝佳试验。
方彦向大副恭敬行礼,情间满是克服困难之后的喜悦和激动;在有了今天这次记忆深刻的经历之后,自己只怕是在今后都再无法忘记其中的过程了。他微微欠身,让出了被自己僭越许久的指挥岗位。而大副也再没有对他加以为难,吩咐给方彦做的都是以传授技艺和巩固训练为主的相关事务。
明月初升,星辉闪烁,方彦的第一天航海训练很快就迎来了结束。舰上所学到的东西果然和岸上的纸上谈兵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他在整个白天都过得异常充实,获得了许多之前完全未曾触摸到的实际经验和知识。晚餐过后,没有轮值的方彦坐在船首那个不到15平方米大小的阅览室内,将自己的今天所得全部认真的梳理了一遍。眼见距离夜晚10时的熄灯时间还有不短的空余,心中微动的方彦忽然想起了之前雷德尔对他提出的出书愿望;借着灯泡的光亮,他随即在一张白纸上开始了他的挥笔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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