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向着李亦杰跪倒下拜,道:“师父,徒儿从今天起诚心学武,绝不叫苦叫累,不偷奸耍滑,也请师父全力教我,让我成为一位武学高手。”李亦杰关心道:“你的脚怎样了?此事不可太过勉强,要不要再多休息几日?”玄霜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武道亦然。徒儿这几个月伤了脚,已休息了够久的,不宜再多拖延。”
李亦杰微微一笑,道:“你能这么上进,师父也很是欣慰。不过咱们学武之人,可以之造福于天下,也可成为武林之害。此间差别,皆因人一念而异,不容轻忽。能否摆正心态,至关紧要。上次的问题,师父还得再提一遍:你到底为何而习武?”
玄霜照着李亦杰时常挂在嘴边的几句套话,道:“为了强身健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李亦杰抚掌大悦,玄霜心下却正暗自冷笑:“口是心非,说几句好听的,又有何难?只不过半点意义没有,我心里却绝不是这样想。”
李亦杰随后又问:“但江冽尘呢?他没那么容易打发。以后若是再见到他,你怎样处理?”
玄霜算盘打得极精,心道:“要是一味说好听的,未免太假,与我秉性不符,更惹怀疑。再说那种深仇大恨,我要能说忘就忘,也显得为人轻率……”稍一寻思就有了主意,正色道:“七煞魔头,为害世间、血债累累,人人得而诛之,这自然是要杀的。可我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绝不会冒险去惹他。”
李亦杰大喜,道:“好,好,你终于懂事了。师父还得叫你去扎半个时辰的马步,你不要觉得太苦,这是……”玄霜接口,背诵着李亦杰往日言语,道:“这是打基本功来着。应战时敌人固然不会动也不动,等着你来打,可先扎稳了下盘,日后无论守卫或是趋避,都能先立于不败之地。”李亦杰喜道:“不错。可你的脚……能坚持得住么?”
玄霜道:“徒儿既已决意正式习武,就不该再找任何借口。假如仍以脚伤为由,拖个没完没了,也不必先费这番工夫。待会儿哪怕把脚踩断了,徒儿也不会半途而废。”说着转过身跑到一旁,双腿外分,膝盖稍屈,手臂拉到背后,拳头顶住腰眼,扎起了马步来。
没撑多久,就已汗流浃背,额上汗水像小溪一般,顺着脸庞直淌。有几滴流入了眼中,辣得生疼,也不伸手去揉。再站不久,有如全身上下都扎满了细小的针刺,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受过伤的脚腕又剧烈疼痛起来。周身无一处不难受,直要哭了出来,还拼命咬着牙坚忍。
李亦杰隐约看到玄霜卖力的模样,甚感喜慰,向陆黔笑道:“你看,我就说玄霜这孩子是可塑之材,只要给他些时间,他一定能成熟起来。”也不管这话意其实是取自汤远程所言,便自顾自的挪为己用。
陆黔冷笑道:“哼,你就夸他吧,反正你的徒弟什么都好。像你一样,嗯?这就更要反衬出,我的徒弟有多混账。”
李亦杰心情正好,看万事都是光明一片,笑道:“其实嘉华本性也不坏。你好好跟他谈谈,化干戈为玉帛,成就美事一桩。”
陆黔冷哼道:“你以为,是谁不给谁面子?你要试是不是?行,我来做给你看。”踱着方步走到上官耀华身前,冷笑道:“今天刮得不知是什么好风,怎地小王爷有空大驾光临?”
上官耀华冷冷道:“怎么,当这演武场是你的地盘,旁人来都来不得的么?”
陆黔往日自忖是善于自控,唯独给他激得脾气全蹿升上来,圆瞪了双眼,怒道:“你这小子找死……”
上官耀华道:“瞪啊,你再瞪啊!当心连眼珠子都瞪出来。”陆黔不想给他看了笑话,强定心神,道:“你怎会跟凌贝勒在一起?”两人彼此间都是又恨又惧,却互相硬撑着,谁也看不出此中勉强。
上官耀华道:“凌贝勒是未来太子,本王与他结交,有何为异?总之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比同你勾搭的好。自己没本事,只会放冷箭伤人,好是无耻。”
陆黔冷笑一声,道:“你讨好那小子,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你是后来之人,不知者不罪,说他是未来太子,我还是真正的未来皇帝老子呢。他只是个小毛孩,你跟着他,是不会有前途的。不如重新回来追随我,你这匹马,不管吃几次回头草,都是好马,怎样?”
上官耀华道:“是么?你以为我是个唯利是图之人,随时摇摆不定?”陆黔笑道:“难道你不是?”
上官耀华道:“很好!那就等到你真正当上了皇帝,再来向我说话。此前劳烦你,免开尊口!”
陆黔长声大笑,道:“好,你果然是程嘉华!这番墙头草论调,一向是他的招牌。”
上官耀华道:“人与人结交,皆为谋利之需,何须大惊小怪?假如你无权无势,谁还会心甘情愿,做你的跟班?你也太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陆大寨主,这里不是你的青天寨,你也不必对我耀武扬威,没有人会买你的账。本王体谅你丧徒之痛,不与你计较,但你如再一意相逼,我也不会客气。本王不是你那徒弟,不是活该给你当孙子骂,更不是任由你欺负的软柿子。”
陆黔气不过,又还嘴骂了起来,上官耀华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将这演武场吵得乌烟瘴气。李亦杰在旁规劝不得,束手苦笑。
自那一日起,每次玄霜前来学武,上官耀华都必然陪同前来,与陆黔也必拌嘴。这二人仿佛天生的冤家,见了面就要吵架。话里妙语如珠,李亦杰初时一心想着劝解,其后倒觉得多听听也还不坏,就听之任之。
然而他俩本性都爱不管不顾,但求一己快活,还嫌在演武场吵得不够,最后到了汤远程的课上,也在一旁叽里呱啦说个不休。话题涉猎颇广,一星一月都可充作争辩。
汤远程善于随机应变,有一次突发奇想,教玄霜细听两人言语,再行旁征博引,另提出个新见解,一语同时压倒此二者。玄霜兴味大起,冥思苦想,果然语出惊人。李亦杰直感哭笑不得,只叹文道之理,在武道却行不通。
玄霜随着李亦杰又学了一个多月的武,所学的还是老一套,不断反复,耐心越来越浅。这一天李亦杰又千篇一律的吩咐:“绕着这场子跑上五圈,到那边去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再行压腿,随后将华山拳法的第一式复习一遍。”
玄霜积聚已久的怒气终于按耐不下,叫嚷道:“师父,你是在耍着我玩儿么?每日都是压腿、跑步,我又不是专学逃跑来的?实战御敌之术,你几时才能正经教我?”
李亦杰道:“学武首先就得扎好基本功,此后修习,进境才能稳妥。譬如造房,一砖一瓦都要搭建牢固,你的房子才不会塌。你以前的底子太差,即使近日刻苦,也不是朝夕间所能成就。还须少待些时日……”玄霜不耐道:“别扯那些模棱两可的,你就给我说,到底还要几日?”
李亦杰道:“照你目前状况,大约还要个五、六月。以后再从第二式入手……”玄霜听到此处,真不知究竟是更想冷笑,还是想大哭一场。眉毛跳动着,似笑非笑。李亦杰道:“还站在这儿干么?怎不快去?”玄霜咬一咬牙,道:“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么?”说着掉转头跑了出去。
李亦杰自语道:“玄霜这孩子,有愿望是好的,但还是太吃不起苦,缺乏毅力……皇室子孙,也不是尽皆如此……”陆黔走上前来,道:“李兄,别再找借口了。前些日子玄霜脚上受伤,你以此为凭,犹有可信,这会儿他的脚早就好了,也跟着你学了这么久的功夫,你还能将那件事压在心底不说,真是沉得住气啊。”
李亦杰心里本就恼着,给他一说,更添烦乱,道:“这几天,我哪有机会好好教他?小王爷一直在边上纠缠不休,我……”陆黔道:“少来了,那上官……那程嘉华是跟我胡搅蛮缠,与你何干?你分明就是说不出口,有意拖延时间。这不够成就你的圣人美名!不必做无用功。”
李亦杰眉头拧得死紧,道:“我……不是帮他逃避。我想……此事不该急在一时,总能有机会说的。”陆黔冷笑道:“对,要他知道,自然有机会啊!你再拖拖拉拉下去,等皇上更改了文书,正式昭告天下,那就什么都晚了。”余光看到上官耀华斜着视线,正全神听着两人谈话,立即转而对外,喝道:“喂,你听什么听啊?”
上官耀华道:“没有人想听你说话。本王只问你,方才所言何意?什么更改诏书,又是另立太子的?说!”陆黔道:“可笑了,有些人明明不想听我说话,还来逼着我说,这不是自相矛盾?”
上官耀华道:“少啰嗦,你给本王老实交待。”陆黔道:“偷听了别人说话还理直气壮,有些人的脸皮倒真是比猪还厚啊。”
上官耀华沉着脸道:“本王奉旨保护凌贝勒,绝不准任何人对他不利。你们若是私下商谈奸谋,于他有损,本王都不会坐视不理。”
陆黔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莫非你上辈子就是蛤蟆,整日里只会打哈欠?”上官耀华斥道:“住口!回答本王的问题!”陆黔拽起他一条空荡荡的衣袖,一手捏着,在他眼前来回晃动,道:“就凭你这副窝囊相,有什么能耐保护他?不给他添乱,已算是最为不错了。”
上官耀华一向视此为最重耻辱,立时勃然大怒,喝道:“放手!别来碰我!”提起一掌,在半空中划个弧度,向陆黔颈中斩去。陆黔手腕一侧,透过他前臂缝隙,直贯而入,一掌带着内力,重击在上官耀华肩上。笑道:“乖徒儿,这么急着出师,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上官耀华跌出几步,面色僵冷。猛地一抬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宝剑,向陆黔横颈斩去。这一招来势快极,陆黔应变仓促,只赶得及放脱他袖管,朝旁避让一步,抬手架住剑锋,掌心握紧。
此剑乃是福亲王所赐,锋利无比,立即割破皮肉,深深切入,鲜血顺着锋刃滴滴答答的朝下直淌,转眼间就在地面积成个小洼。陆黔痛得面色一变,咬牙切齿的道:“你……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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