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一怔。按说他这内功不过是摆来惑人眼目,但对于力道控制,仍是拿捏得极准,毕竟夏庄主辈分较自己为长,还不愿当真打伤了他。如今又怎会击得他吐血?但他现在已不是初出道时,但凭一腔热血向前猛冲,任何事都不加提防的小孩子。立时想到许是惑敌之计,试探着上前几步,问道:“夏庄主?您……您没事吧?”
夏庄主的痛苦表情一扫而空,换上一副狞笑,道:“没事,凭你的三脚猫,也想伤到你爷爷?”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咱们再来打过。”那“过”字刚一出口,不等李亦杰出手,他倒先一步抢上进招。奇的是自他吐血后,出手力道不但未见减弱,反而更胜以往,就连应变速度也有所提升。
李亦杰一时大惑不解,就算听说过“醉拳高手”,喝得越醉,武功也同时越高,但要说伤得越重,便越厉害之人,却是闻所未闻。稍一迟疑,身上又给刮破数处。夏庄主攻势迅如疾风,厉若惊雷,打得李亦杰连连后退,只能以长剑艰难招架,但这也仅能勉强护住要害,再想还手,却是无论如何没了机会。
南宫雪等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不同却是南宫雪担心的是李亦杰安危,柳庄主担心的是能否获救,平庄主却似从中看破些许玄机,脸色始终阴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夏庄主攻式突然缓下,同时微微喘息,此时才真正显出几分久战后的疲态。李亦杰看准形势,确认他并非伪装,这才挥剑进攻,很快便抢得上风,似乎将局势也整个扭转了过来。
夏庄主挡得几式,忽然怒容满面,又喷出口鲜血。李亦杰劝道:“夏前辈……”本想劝他别过于勉强,不料夏庄主吐过血后,再次精神大振,挥铲架住李亦杰剑招,复向前冲,就如变了一个人般,李亦杰手中长剑几次险些给他击落。虽然勉力握住,但虎口、手腕都震得酸痛,出剑再不如先前灵活。
柳庄主皱眉道:“这……这好像是……平兄弟,你以为呢?”平庄主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比武,沉吟道:“依我看,八九不离十,错不了的……”
夏庄主每次吐血,都能当场使功力大增,打得李亦杰难以抵挡,这确是有明显变化可循,倒非巧合。而距此不久,就算一番攻势全占上风,脸色仍会比刚才更惨白几分。终于平庄主叫道:“天魔解体大法!这是魔教密宗的看门功夫啊!他竟然当真传了给你?”语气中满是惊讶惋惜之意。柳庄主虽已隐约猜到,但真正听他开口确认,感觉却又不同。
夏庄主听他说破,反而大是得意,道:“平老二,眼光倒还不赖么?不错,正是天魔解体大法。这可是大人信任我的表现,你嫉妒不来。想当初你跟了大人一年,还不是只能徘徊于门墙之外?”
他本是一派趾高气昂,在往日兄弟兼对头面前炫耀这一手独门功夫,怎料平庄主却不肯配合他应声捧场,面上反而显出种悲天悯人之色,道:“不,我并不妒忌你,相反的,我可怜你。对这门功夫,你究竟懂得多少?不过是粗通皮毛,一无所知的闷头直走,却始终看不清自己面前是错误的道路,直等将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再后悔也晚了。没有练过这门功夫,于我而言,才是最大的幸事,最正确的选择!那天魔解体大法,在短时间内确能成倍提升修行者功力,但等成效一过,体内诸般器官必然严重超出负荷,以致气血败坏而死,仅落得与对手同归于尽的下场。也正因其这等霸道毒辣,才会成为魔教的密宗功夫、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该走这一条路。夏兄,若不是念在多年结交之谊,我也不会如此苦口婆心的来劝你。似这般邪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他说得固是义愤填膺,怎奈得夏庄主全为这一片武学新天地迷惑心智,哪还能听得旁人劝言?仰天大笑,道:“吃不到葡萄,就不要说葡萄酸!难道你就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需要我提醒你么?上次在平家擂台,令爱水淹四大山庄,穷众人之力,依然拦她不住,反倒在她手底,死伤惨重!你敢说她先前吃下的药丸,不是与这大法同等功效?只因你们修为不足,便以服用药物,来弥补内功的缺陷,那才真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
平庄主道:“那是因为,其时我的药物尚未研制完成。仅可激发人体力量,却还无法准确恰当的控制这股力量……”夏庄主一摆手,道:“你不必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天魔大法,也好让你死而无憾!”
李亦杰面上忽转释然,左手悠闲叉腰,右手握剑,随意垂放,掌心按着剑柄微微转动,微笑道:“夏庄主,这套理论很完美,但恐怕其中还有个不小的疏漏。你自以为练成这门邪功,从此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要真如此,你为何仍甘心给七煞魔头卖命?只怕这功夫虽能提升人体潜能,却也总有限度吧?而这个限度,则是因人而异。”
夏庄主脸色一沉,道:“你是什么意思?”好歹平庄主与他是同辈,但给李亦杰这一个后生晚辈当面指责,威严更不知丧失几倍。
李亦杰微微一笑,道:“意思就是说,这功夫只能在修行者的旧有功夫之上,进行成倍递增,而作为依据的基础,便是他最原本的根基,因各人功力高下,各不相同。别看你固然可逞一时之威,一旦遇上同样身具天魔大法的对手,还是本身武艺较高者,能够胜过功夫低的那一位。其实你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肯面对。所以我劝你,别尽执着于此类辅助之道,还是脚踏实地,先将自己的功夫练好再说。”
夏庄主脸色“唰”的阴下,他对天魔大法向来虽极是推崇,但李亦杰所言,也正是他心里的一块疙瘩。正因此中差别,才令他短期内超越江冽尘的念头,只能沦为奢望。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奉他为主,代他东奔西走。就如同掩饰自己心虚一般,叫道:“你这小子不敢跟我动手,便一味胡说八道,想等救兵来么?我倒不相信,你有法子破我的天魔大法?”
李亦杰眼中饱含情意,温柔的向南宫雪投去一眼,又转头与夏庄主对视,微笑道:“哦,谁说我破不了?你只懂得凭借蛮力取胜,可知世上另有种战斗技巧,叫做‘四两拨千斤’?好吧,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左手在胸前平平划过,摆个起势,微笑道:“进招吧。”
夏庄主向来自视甚高,给小辈一通奚落,更是恼得不可收拾,腾身跃起,猛然向李亦杰一铲击去,这一次已用上了七八分力道。不料等触及对手长剑,竟而如中败革,无从着力。暗暗吃了一惊,视线立即转到对手脸上,想自表情中察觉他究竟弄甚古怪。
李亦杰也斜眼瞧着他,微微一笑,道:“却又如何呢?”手臂轻微一震,剑上生出一股极大劲力,夏庄主胸口憋闷,给劲风吹得脸庞变形,最终硬接不下,猛然倒纵而出,连番闪避,再一次向李亦杰冲去。此时心中极是诧异,不知他怎能如此轻易,便化解了自己功力。
李亦杰先前与原翼动手,始终惦记着同他与原庄主的交情,况且他是受人控制,并非自身本意,过招间总想留几分情面,处处有顾虑。而原翼一味抢攻,以有情战无情,这才稍落下风。再加上挂念南宫雪安危,担心去晚一步,她就真成了别人的祭品,屡次分心,实力更要大打折扣。
现在到达山顶,见南宫雪尚自平安无恙,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终能再无旁骛,先使一招“卸”字诀将铲上劲道化去,脑中澄明,幼年时师父所授、祭影教剑谱所录、在山洞中所习的剑招一一在脑中浮现,结合华山、武当、魔教三派内功之所长,以新学的方式加以融会贯通,每一招使出,均能得心应手。
另有一节是夏庄主不知,他武器本就十分沉重,再辅以精强内力,便是武学上有一流造诣的大师,也不敢硬接。李亦杰却是暂时引入他的内力,交附在长剑与方便铲之间,将传未传之处,而两种兵刃仍在交战不断,还不至于使劲力消散。一等反击之时,便结合自身功力,将兵器上所附内劲猛然逼出。
如此一来,夏庄主便要在硬接下对方攻击之时,一并承受自身力道反噬,好比有一个功力同自己一模一样之人与李亦杰一齐进攻,自是抵挡不住。
南宫雪等人初时见李亦杰落在下风,都是暗暗担忧,此时见他突然扳回局势,胜得又极是巧妙,不由连声惊赞。柳庄主向来是个墙头草,给李亦杰鼓劲之声,还要属他最响。
夏庄主羞愤交集,喝道:“上一次,不过是你小子走运!看我定要了结了你!”然而不论他几次进攻,结果却都如先前一般。李亦杰以柔和手法化去他功力,进一步将他逼退,招式极是优雅。仿佛一个自幼在大家长成的千金贵公子一般。
楚安琳研究出的功夫,收效固然狠辣有余,但以她女子之身,姿势仍显得女里女气。李亦杰既要学得娴熟,招式间原本的男儿阳刚之气也自磨灭不少,看去则显柔韧。
这几局周而复始,连每一回的动作,以及夏庄主纵跃退步之势,都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亦杰少年人心性,有意博众人一笑,成心在夏庄主面前展现悠闲,摇头晃脑,道:“哎,真是时来运来推不开,我李亦杰今天的运气,可实在是太好,足够赢它一个大满贯。”
出招间隙,一面还要向木桩上三人挥一挥手,笑道:“多谢啦!瞧我下一招,让他给咱们耍一段铲法!”长剑一转,进而迎击上前,在夏庄主身周形成一股涌动气流,将他圈在正中,缓缓将压迫增大。
夏庄主竟而动弹不得,只能徒劳挥动方便铲。敌人就在面前,他却在原地大挥特挥,确有几分不着边际的自说自话,看得三人均是面带微笑。
李亦杰笑道:“下一招,让他给咱们扎一个马步!”长剑向他下盘一挥,夏庄主运起内功,一跃而起。李亦杰剑锋划个半圆,嗖嗖两声,剑气分别击中夏庄主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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