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闻言冷笑不止,道:“原来你也会跟她闹得不欢而散?本座原还以为,你在韵贵妃面前,永远都只是一条摇尾承欢的狗?南宫雪这个女人,对你就真有那么重要?”直到将他嘲弄得够了,衣袖一拂,冷声道:“问的简直就是废话。连你也不屑于跟她同流合污,本座如今是魔,怎有兴趣再理会俗世争斗?”
李亦杰赞道:“好!第三个要求,为了证明咱们跟韵贵妃完全势不两立,不如就去平定下边关战乱,坏了她这桩计划,眼看她失败沮丧,怎样?”
江冽尘只消片刻,立即明了他心中所图。冷笑道:“你只是想利用本座,代你解边疆之围,是不是?”李亦杰道:“答对了。但咱们有言在先,不论再荒谬的请求,你都得答应。是人也好,神魔也罢,都不能言而无信。”
江冽尘未多寻思,断然道:“也罢,我不是帮你,就算趁机收服外邦便是。等此事一毕,就是你的死期。”
李亦杰道:“没问题,时间地点由你挑,我随时奉陪。这样够公平吧?”江冽尘冷笑道:“很好!你先去吃好玩好,别留下遗憾。这三个要求,本座可以满足你,就作为你的催命符!”袍袖拂过,一道红光闪过,就如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两人眼前。
李亦杰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拳紧了又松,方才等于是在打一场赌,不到最终,谁也不知结果。如今看来,他竟是用极微小的筹码,赢得了赌注,不由他不喜。
一旁的夏庄主瞪他一眼,道:“亦杰,你也太卤莽行事了。答应他那样的条件,你有把握么?”虽是疑问语气,但听他话中之意,是恨不得直接换成“你没有把握”。
李亦杰苦笑道:“没有,老实说,就如原庄主所言,我跟他,注定是宿命的敌人。即便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也还得跟他决一死战。同时作为武林盟主,我有守护天下苍生的责任,既然这一战是早早晚晚之事,还不如让它早一些来。再说,天下事千奇百怪,总有不期然的奇迹发生,我也未见得会输。”
夏庄主恼道:“你疯了!一个凡人,竟想胜过魔,简直是痴心妄想!”嘴里又反复念叨,尽是在责怪他决策如何愚蠢。
李亦杰站起身来,故作欢愉,道:“阵法之事,就先搁置几天吧,瞧,你说我不是真心求学,果然给你说中了。不过么,也不是全无收获,刚才你的性命,又是给我救的,前债未清,转眼你又欠下了新的人情。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贪心的,绝不容旁人对我有所亏欠。尽管等着我吧,我定会活着来拿回应有的报偿。还有,最终的选择……我相信你的答案不会让我失望。”又露出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从房顶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也不见了踪影。
夏庄主独立良久,想起他最后的一句交待,长叹一声,道:“亦杰,亦杰,你究竟是给我留下了怎样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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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福亲王府,还正处于风波涌动前的平静。程嘉璇的伤势已好了大半,除脸上还缠着绷带外,已能在府中自由行动。
正是雨后的静夜,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程嘉璇独坐在院落中的庭阶上,仰望星空,目光茫然,游移不定,就如她的未来一般缥缈无着。抱紧了双腿,将缠着绷带的下巴艰难贴近膝盖,感到一阵寒意,另有一股如影随形的忧伤,环绕左右。
这院落正连着房舍,上官耀华从正门走入,扫了正发呆的妹妹一眼,将一碗深黑色的汤药放在桌上,道:“这么晚还没睡?那是大夫给你开的补药,虽然身子好转不少,还要记着调养,待会儿记得喝,我先回房了。”
程嘉璇忽然转过头,神色仓惶得近乎有几分惊恐,唤道:“哥哥,你先别走!我……我睡不着,一个人好生寂寞,你来陪我坐坐好么?只要一会儿就好,不会打扰你太久……”
上官耀华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欲言又止的神情,明显是给人冷落惯了,连开口相求也百般惧怯。叹了口气,道:“你扭捏什么?我又没说不成。”走到程嘉璇身边,默默坐下,青石板铺就的石阶立时传来几分凉意。遂脱下外套,披在程嘉璇背上,有些生硬的解释道:“夜里风大,当心别着凉了。”
仅是这一个小动作,已令程嘉璇脸蛋兴奋得红扑扑的。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偷瞄着他,满脸陶醉,道:“咱们兄妹,有多少年没在一起看过夜空了?记得以前在陈家,府中也有这样宽敞的院落。我们两个,和香香表姊,并肩坐在院落里看星星,抓萤火虫,说故事……总是闹到深夜,又在院子里追追打打,最后闹得累了,躺在地上休息,闻着四面花香扑鼻,渐渐的进入了梦乡。等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总会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被子……那真是一段最幸福的时光。只恨时移世易,我们的身份再不能像从前单纯的兄妹一般,各有立场,聚少离多……如今我愿意牺牲所有,只求再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年华。”
上官耀华脸色陡然一沉,不耐道:“你就打算永远活在回忆中不成?明知时光不可能倒流,还在尽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只会幻想的小孩子,该分得清现实与虚幻。”
程嘉璇崇拜地看着上官耀华侧脸,暗自庆幸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旁注视他,而不会给他误解轻蔑。而等他视线有所偏转,却又慌了神,害怕自己的小小心思给他看破,忙手指天空,道:“你看,多美的夜。月亮那么圆,又那么大,这不是十五,却能看到这么美的月亮……”
上官耀华不耐道:“月亮本来就是时圆时缺,有什么稀奇了?”暗自觉得这一晚不去看兵书,却沦落到陪她看月亮,实属失策至极。
程嘉璇轻声道:“就好像人生一般,不如意事常八九,是么?可是明知道一件事物是美的,为何不能始终停留在它盛放的一刻?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去干涉别人的人生,而且总有足够的手段,将他们的生活闹得七零八落?我们不过是在痛苦中浮浮沉沉,自欺欺人的说着相互鼓励言语,奋力挣扎……最终,却是谁也无法战胜命运。这样的人生,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旁人眼中的一场戏。又有什么价值?”
上官耀华哼了一声,道:“少给我假扮深沉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满口说些体悟人生之言,倒似他当真已看透世间玄虚,大彻大悟了一般。唯见冰山一角,就自以为窥得全貌,着实可笑。他在世上,才生存了短短几十年?便能看破传衍千余年的世间?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却偏要说出个准头来,好像别人都是傻子,为一点蝇头小利争斗到死。他要是真正的聪明人,试问他可曾摆脱了命运束缚?没有!他仍是如千万个愚民般挣扎。那还伤春悲秋个屁,全是不思进取的借口!我可不希望你跟这类人搅在一块。”
程嘉璇瞪着清澈的双眼,心脏却缩成一团,怯生生的依偎着他,眼眶中有泪珠滚动,道:“哥哥,你不要对我发脾气好不好?从小到大,我就最怕别人对我凶,你一旦对我发火,我就觉得是我又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我会把自己骂死,我会一个人关在房里,整日整夜的不吃不喝,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上官耀华想起这在两人年幼时,确是实情,程嘉璇仗着自己是家中的小女儿,每次闯了祸,都要大加撒娇,好让哥哥和表姊原谅她。如今的上官耀华脾气格外阴沉,本是绝不会对人容忍的个性,看在程嘉璇伤势尚未好全,不去跟她计较,苦笑道:“好,我不说。算你是个碰也碰不得的瓷娃娃。”
程嘉璇一瞬间又找回了些幼年时两人相依相伴的温馨,又哭又笑,激动得热泪盈眶,道:“哥哥,你真的肯承认我了么?这几天,我总觉得好像做梦一般的不真实,脑中最清晰的反而是你对我冷淡推拒之时。我只怕是我在发高烧说胡话,等到拆下这些绷带,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我仍然孤独的坐在一处角落里,你会再度推开我……”
上官耀华皱了皱眉,已显不悦,道:“有些东西如果注定是你的,就算你亲眼看着它从眼前飞走,最终也仍然属于你。要不是你的,不论你尽一切努力去抓去抢,都尝不到半点甜头。事实如此,勉强没多大意思。”程嘉璇叹了口气,又生出满心酸楚。
上官耀华瞟了她一眼,见她斜斜的刘海柔顺的贴在耳侧,微风轻拂,就如原野上的小草一般轻微摆动,映衬得她更显柔弱可怜。
但他经多年磨砺,性子坚如磐石,却是再不会对任何人心软的了。也不管这话是否残忍,道:“而且,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吧?最近你伤势转好,义父同我言谈之间,也问起过几次,无非是催促你尽早离开之类。你知道,即使他跟摄政王结为同盟,却也不愿平白替他养女儿。不止我义父,除开李亦杰那样热心过头的傻子,没几人会不计回报的为别人做事。这以后,你打算到哪里去?”
程嘉璇吃了一惊,意识到哥哥竟是在向自己下逐客令,顿时心慌意乱起来,声音中也透着颤抖,道:“哥哥,你……你要赶我走么?”上官耀华耐着性子道:“不是赶你走,只是你不能总是赖在这里。我自己也是寄人篱下,再带着拖油瓶晃东晃西,你还嫌我的把柄不够多是不是?”
程嘉璇急得语无伦次,想说自己从不愿连累哥哥,但此事既成,再多辩驳都是无用。凄然道:“韵贵妃娘娘恼我背叛她,想要我的命,就好像以前的洛瑾姑娘那样,我想吟雪宫,我是回不去了。至于摄政王那里,他和韵贵妃已结为同盟,再不需要我代为打探消息。义女不过是一份不值一钱的名头而已,我真正的身份,只是他的棋子。如今棋子成了弃子,我还能到哪里去?哥哥,你也知道,我是无处可去的。或者,你再跟福亲王商量一下,请他答应让我留下来?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可以给他打杂,在府上做些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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