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父与文朔在落英曾家宿歇一晚。翌日,由曾益、曾檩陪同前往花溪扈家拜会扈戻。扈戻见朔父到来,实是惊喜不已。三位老兄弟施礼已毕,欣喜互望,欢愉而谈,念昔叹今,感慨万端。
扈戻向曾益及朔父道:“想当年,咱们兄弟三人朝堂相佐,沙场互佑,何其快意!岂料后来奸佞升腾,忠良降落。以至咱们兄弟三人背冤负屈,别国离家。拱手间,竟已十载矣!往事不堪回首也!”三位老兄弟念及当年,不免悲喜交织,百味杂参。
扈家四兄弟扈东、扈西、扈南、扈北久仰朔父广仁大义,文韬武略,皆甚崇拜。今闻朔父光临,齐至内厅礼拜。朔父见扈家四兄弟仪表堂堂,礼敬尊长,向扈戻道:“四位贤侄器宇轩昂,英姿出众!实有吾兄往昔风采!”扈戻闻言,心甚愉悦,略逊数语,亦将文朔夸赞一番。
扈戻因此前次子扈西、三子扈南未曾与文朔眸面,特将三人介绍一番。待近午宴时,扈戻命丫环将小女扈伊喏召至内厅,拜见众长辈及诸位兄长。礼毕,伊喏便与文朔相近而坐,两小轻声缓语,甚近卿卿!朔父见状,想起文应提亲之言,不禁面现忧虑之色。
曾益见朔父对两小亲近之状,似有忧虑之意,便向扈戻道:“行守兄,此番重敬前来,特带家酿美酒欲与兄长共享!咱们三兄弟正好彻夜畅谈,一醉方休!”扈戻向朔父喜道:“可是贤弟亲酿的‘玉幻’美酒么?”朔父道:“此酒比不得‘玉幻’!不过尚可借以‘品味忆乡’!”扈戻闻言甚是欣喜。曾益又道:“咱们三兄弟不如置席内室,诸端无碍!”扈戻道:“自省之意甚善!”于是扈戻命仆人在内室另设一席,三人移步内室去了。
众晚辈起身恭送长辈已毕,各自就座。伊喏又与文朔相谈数语,不待内厅布宴,便已起身向众位兄长告退,回返自己花园小院。
内厅宴席之上,既无长辈又无女眷,众兄弟自然自在,无拘无束,把酒言欢甚是亲热。扈南因闻文朔施迷戏恶、醒溪夺旗、神岛折柳、明盲猎兽,诸多趣事,实是仰慕这位小世弟。今日相见自是格外亲近。扈南向文朔笑道:“好兄弟,你的豪气与本领我早已闻知。此前,我只道这世上唯我有胆有识,如今方知还有兄弟与我相伴。此后为兄不再孤单矣!实是幸甚的很!幸甚的很!”转而扈南故作叹息之状,续言道:“只怨前些时,我与二哥外出,未能与贤弟早些相会。今番相聚定要多亲多近,多陪多伴才是!”文朔闻听扈南言之涛涛,只好还以笑应涟涟。其余众兄弟闻听扈南一番言语,皆忍俊不禁,开怀而笑。
扈西手指扈南向文朔笑道:“天保,你三哥确有本领!”扈南闻听此言,向扈西拱手道:“难得二哥夸奖!小弟笑纳!笑纳!”扈西接言向文朔道:“你三哥的本领全在嘴上!你要好生提防!莫中了招儿!”扈南笑道:“二哥,好不照拂自家兄弟!昂举大哥在此,天保小弟亦在此。二哥如此戏言,让我何颜以对?不如就此告退!躲至无人处,独自洗羞为是!”众人闻言又是一笑。
扈西道:“昂举大哥与天保小弟亦是自家兄弟。我今日照出你本来面目,以免日后兄弟们失望!”扈南道:“我是妖怪么?还要二哥照出本来面目!”扈东见扈西与扈南逗个不休,便道:“你们每日里喋喋不休,真不知那些到咱们家客栈宿歇的客人们是如何忍耐下来的!”文朔向扈南笑问道:“三哥在外数载,又常在榞、楠二州往来,可有旧事新闻拿来说笑么?”扈南拍了拍肚子,笑道:“三哥腹内一半是学问,一半是趣闻!……”言及至此,扈南看了看扈西,故作背人状,向文朔轻声道:“只碍席上有人既不懂学问,又不解趣闻。待席散,为兄单与你一人独讲!”扈西见状闻言,向扈南笑道:“三弟,你今日尽将腹内学问趣闻取出晾晒,切莫霉蛀了!”扈南道:“我之所知,二哥皆知。不如二哥来讲,免我再遭奚落!”扈西笑道:“耍舌戏言是你本领!何故将我推出,为你抵挡!”
众兄弟说笑之际,曾梁进入内厅,向众兄弟拱手道:“兄弟们好快活啊!”众人见曾梁到来皆起身相让入席。曾梁道:“众位兄弟稍后,待我先向三位老人家问安后,再与众兄弟欢聚!”扈东闻言,引领曾梁前往扈戻内室问安去了。
问安已毕,扈东、曾梁同返入席。曾檩待二弟于身边落座,向其问道:“你昨晚言说今日有公事要办,无暇来此。此刻何故前来?”曾梁道:“今日我方到衙门,县尉便将我传去,委我一个外差。先前那件公事转与别人了!”扈南道:“衡举二哥要到何处去?”曾梁道:“榞州府。三弟有事让为兄代办么?”扈南道:“二哥若得空闲,烦劳二哥替小弟选买一支垚国匠作的金钗来!”曾梁道:“此事甚易!不知伊喏小妹喜欢何等样式的金钗?为兄先知概略,到时也好有个参度!”扈南闻询,先是一怔,继而红了脸,含糊道:“二哥随意便是!随意便是!”扈西则在一旁窃笑。曾梁闻言见状,笑道:“如此亦好!”这实是:一桌聪明人,无须多一言。
文朔闻听曾梁欲往榞州府,忽想起一事,便向曾梁道:“二哥几时动身?”扈西笑道:“天保也要买金钗么?”众兄弟闻言,想起扈南方才窘状,不禁喷笑而出。扈南无奈道:“二哥好不正经!今与天保初逢,便如此嬉笑!”扈西忍了笑,向扈南道:“你切莫转言!天保聪慧的很!岂能中你这招!”
扈东道:“你俩闹的也够了!且听天保之言!”文朔见众兄长收了笑声,接言道:“二哥可是近日前往榞州府么?”曾梁道:“明日即行!”文朔道:“二哥途经熊煞山时,定要备心留意!小心贼匪!”曾梁疑道:“何有此言?”文朔见问,便将訔祟县客店见闻向曾梁尽述一遍。曾梁道:“此事非同小可!理应……”曾檩截言道:“二弟想去县衙报官么?”曾梁道:“即在此位,应尽此责!”曾檩道:“此众是何身份?怎般来历?意欲何为?你皆不知。如此冒然报官实属唐突。倘若带累众亲受害更是大错!”曾梁道:“此众若在熊煞山生事,岂不殃及本县!”曾檩肃容道:“咱们家让你在县衙供职,并非望你有所作为,飞黄腾达。你能为众亲做个耳目也就尽责了!莫去招惹是非连累众亲!”曾梁闻听兄长之言,唯垂目应是,未敢再言。
扈东见曾梁被曾檩训说一番,垂目默语,冷了席面,于是转换话题向扈南道:“三弟,你在咱家酒量最好!今天你要多敬众兄弟几杯才是!”扈南识趣,起身举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遇兄弟万盏空!来,来,来……众兄弟!把酒须尽欢……”扈南略顿一下,眨了眨眼,继而笑道:“古人云:笑饮玉琼浆!给个神仙也不当!众兄弟!请满饮此杯!”阖席众家兄弟闻听扈南此番言语,无不欢颜举杯畅饮美酒。扈西饮罢杯中酒,向扈南笑道:“不知是哪位古人曾这般说来?”扈南笑道:“咱们家花匠老古就是这般说的!”众人闻言,又是哄堂大笑。扈西道:“此谓古人么?”扈南道:“此古人,乃姓古之人之古人也!”扈西点指扈南笑道:“好绕舌!”
文朔见扈南再次暖了席面,便道:“三哥好口彩!所言无不有趣!何不讲些趣事来!”扈南笑道:“既然知己小弟喜欢听我高谈,小兄岂能惜言!”扈西笑道:“三弟几日未净面了?”扈南笑道:“二哥此言何意?”扈西笑道:“三弟脸皮见厚啊!”扈南笑道:“二哥非我知己,自然不觉我之所言为高谈。但天保与我知己,心心相通,自能领悟我之言语高谈所在!”言毕,扈南向文朔笑道:“贤弟是否?”文朔笑道:“三哥之言定是高谈!还请三哥赐教!”扈南笑道:“贤弟果愿闻之?”文朔道:“小弟洗耳恭听!”扈南笑道:“洗耳恭听不如洗口恭听!”言毕,扈南举杯道:“众兄弟如愿洗口恭听,请饮此杯!”扈西笑道:“低谈尚且未闻,我们却陪了你这许多杯酒!一会儿讲不出味儿来!我们每人罚你三杯!”言毕,众兄弟又笑饮一杯。
众兄弟饮罢,笑待扈南开言。扈南向文朔道:“我知贤弟爱报不平。此等仁心义举,为兄甚为赞赏!单言兄弟于施迷山解救小妹一事。此前虽然相见不识兄妹,但终究是自家兄妹。有那‘缘’和‘情’在其中。不论如何皆是自家人管自家事,责无旁贷。但遇外家人事,必要慎行才是!”众兄弟见扈南并未谈笑,而是正言而论,皆静闻其言。
扈南看了看扈东、扈西,道:“我随大哥、二哥在外数载,虽未经历何等大事,却也耳闻目睹些许邪恶行举。幸有两位兄长时时点拨,不至惹祸生事。”扈东、扈西闻言,皆面带笑意,静待后语。扈南再道:“在外者,皆应防贼,防盗,尤防骗。成所谓:贼偷小,盗劫大,骗卷空。由此可见,贼居下,盗居中,骗居上。然此中亦有以下反上者。”文朔道:“可是老贼欺害小骗么?”扈南笑道:“兄弟果然聪慧!不过此中老小却与年纪无关。”言及至此,扈南向曾梁道:“衡举二哥是本县刑书,经办的案子里自有贼、盗、骗三祟。此三祟事发前,乃至事发中,及至事发后,皆是形色隐伪,令人难辨善恶。”曾梁点头应是。扈南转向文朔道:“兄弟未曾在外历练,所见多是真善恶。此刻小兄且讲一个故事。略剥一剥伪人之衣,让贤弟见见其卑肌劣肤。”随后,扈南讲出一段故事来。
扈家有一座客栈位于森都西北之邻楠州。近些年,此客栈由扈西与扈南兄弟二人经管。因楠州与国都相邻,故而往来客商颇多,扈家这座客栈生意甚是兴隆。
一日,客栈内来了一个头戴毡笠的客人。他定下客房,让客栈伙计将他随身带来的两个箱笼搬进客房。随后便掩了房门,外出去了。至晚,毡笠客人方回。掌柜见他回还,便躬身笑道:“贵客回来啦!”毡笠客人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掌柜又道:“贵客外出时房门未锁。鄙人便让伙计代锁了。虽说本栈甚是安全,但还是谨慎些为好!”毡笠客人又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便回房去了。此后几日,毡笠客人皆是早饭过后掩门而去。掌柜便每日吩咐伙计代其锁门以防失窃。
最后一日,毡笠客人一如往常,早饭过后,戴着毡笠外出。可未及中午,毡笠客人便返回客栈,结算宿费饭钱,带着两个箱笼起程了。
讲至此处,扈南向众兄弟举杯道:“兄弟们,我已将故事讲完一半,请同饮此杯!”扈东笑道:“这算什么故事!还要我们与你同饮!”扈西道:“大哥莫急!三弟在卖关子!这确是一件有趣之事。只不过三弟耍鬼,竟将此事干干净净分为两份了。大哥听了下面一半,自会明了!”言毕,扈西带头,众兄弟又同饮一杯。
扈南落杯,续言故事。毡笠客人走后,伙计在打扫客房时,发现客房墙角有一身破旧衣裤。因为扈家客栈有“客物莫失”的规矩。即客人放在客房里的物品,不论贵贱,不论客人起程与否,皆不可丢失。于是伙计将衣裤拾起,准备上报收存。岂料衣裤下面掩盖着一堆卵石。伙计左思右想难解疑惑,只好上报掌柜知晓。那掌柜见多识广,让伙计将破旧衣裤及那堆卵石,皆收拾存放起来。
过了数日,有两名府衙解差押着一犯,由客栈门前经过。街上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客栈伙计好奇,便去询问原由。知情人道,此犯在府城之内,装盲行骗,兼之行窃,被府衙捕快班头捉拿。大堂之上,捕快班头亲为首告,状告此犯当街行窃被其捕获。此犯先前大呼冤枉,言说自己坐在街角歇息,不知何人将一顶大毡笠扣在自己头上,同时又将一袋银子丢在自己怀中。正于不知所措之际,捕快班头来至近前,揭了大毡笠,便将自己按翻在地,口呼窃贼。捕快班头则道:“我在城中街市行走,突然此贼将我钱袋偷去,一路逃奔。待跑至城东‘北民巷’街角,他却奔跑不动,坐在街角歇息,就此被我擒获。当时这厮居然装了盲人糊弄于我,实实的可恨!”
转言,本案主审为本州司法参军。他见首告者乃是本衙捕快班头。大堂上,岂容那犯开口狡辩。待主审诓诱诡诈一番,衙役棍棒伺候一回,那犯便将今昔新旧之事供个干净。其内又牵出一桩命案来。就此被定了罪。本州刺史将本案核实完毕,命人将呈堂录供送往刑部核审,又命人将人犯解往原籍候判。
以往扈南与那捕快班头便甚熟识,且常在一起饮酒。一日,扈南与捕快班头私下饮酒闲谈,听那捕快班头言说,当时偷窃钱袋之人,以毡笠遮掩面目,一路狂奔。二人一前一后奔跑多时,那人突然转过街角,躲身于墙根不再逃奔。当时捕快班头只道那人没了气力。但后来细想,那人跑了许久,却是面色如常,不嘘不喘。捕快班头亦曾独自思量,莫非自己捉错人了?可那人的毡笠、衣裤,却是认不错的。最主要的是捕快班头自己的钱袋,还认不得么?捕快班头最后道:“即便是我认错了!却也是天意!那厮常常装作盲人行骗,并且实实地害死过人。此番审案录供之上,只是将我失窃一事做个由头而已,并非主事。实是那厮恶贯满盈,神鬼来报。”
言及至此,扈南笑道:“众兄弟可知其中奥妙了么?”扈东道:“你平时就爱故弄玄虚。此刻将故事讲的一塌糊涂,谁能明白!”扈南道:“大哥不明,未必众兄弟皆不明!”扈南向曾梁笑道:“衡举二哥是本县刑书,经手的案子定是不少。二哥定能明了其中奥妙!有劳衡举二哥为众兄弟详解一番如何?”曾梁笑道:“此事为兄亦未参透,何敢在众兄弟面前妄言。”扈南道:“在座皆是自家兄弟,衡举二哥尽可畅所欲言,何必多虑!”曾梁道:“世间之事本就变幻莫测难究其竟。然信方三弟如此言说,为兄且胡乱推测一番,只作席间与众兄弟说笑罢。”文朔笑道:“二哥曾给我讲过断案的故事。可我却不曾见二哥如何判断此类趣案。如今二哥当面断案实是有趣!”曾梁笑道:“你满眼皆是趣事!却不知趣事背后的险恶!”
转而,曾梁向众人道:“此事中有一贼一骗。那贼常戴大毡笠,且作‘毡笠贼’。那骗常装目盲人,且作‘装盲骗’。如此称呼,便于言事。”众人闻言,皆点了点头。随后曾梁推断起扈南所言故事中的玄机。
曾梁道:“据我猜测,此案过程应是毡笠贼先偷取捕快班头的钱袋,再将捕快班头引往装盲骗处。在捕快班头尚未转过街角时,毡笠贼迅即将自己的大毡笠扣在装盲骗的头上,旋即将捕快班头的钱袋丢给装盲骗,闪即远逃遁匿。当捕快班头转过街角,恰见装盲骗头戴毡笠,手拿钱袋。于是当即将装盲骗擒捉。”言毕,曾梁向扈南笑道:“此后便是信方三弟所讲审讯之事了。为兄胡猜乱测一番,贤弟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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