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薛夫人墓前多停留了一阵,等回到薛府已经过了饭点,薛老爷和薛承毅早已吃完饭,只剩下薛承煜和徐烺两个人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吃边聊。
薛承煜仍记得薛夫人刚走的那段日子里,薛老爷一边要忍受丧妻之痛一边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照看两个儿子,薛承毅年纪尚幼不懂得心疼薛老爷,上蹿下跳,有时还会因为找不到薛夫人而嚎啕大哭,折腾的人受不了。薛承煜也是在那时瞬间长大,学着帮薛老爷分担一些力所能及事务。
那一年薛承煜才七岁,捧着厚厚的账本,掐着算珠仔仔细细的算着账目。即使是算完了一天的帐薛承煜也不歇着,继续拿起书开始背,仿佛他不会累一样。
薛老爷心疼儿子,劝薛承煜放松心态,可薛承煜却像是疯魔一般将害母亲去世的罪责硬生生往自己身背,还扛起了所谓的薛家荣光。
这两座大山压的薛承煜喘不过气来,即使这样他也不愿饶恕自己,把所有的事藏在心里,不会随意倾吐。也许在薛承煜的认识里沉默是对家人最好的安慰,既不会打扰别人还会激励自己,久而久之变得越发沉闷。
思绪回到现在两人吃完饭,,徐烺起身收拾完碗筷,那种餐具转身一瞥看见福伯向这边走来,忙将餐具递给旁边的下人,迎上去问:“福伯,您可是有事找少爷?”
福伯不把徐烺当外人,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回道:“今天少爷成人,老爷有些事情要嘱咐少爷,这不特意让我走一趟来寻少爷。”
在一旁的薛承煜听到话音,拄着拐不紧不慢的挪到福伯面前,问:“我爹可在书房?”
福伯再次点头肯定,薛承煜没有多想便带着徐烺跟着福伯向书房走去。
等来到书房前,福伯轻轻敲了敲房门,听到屋里薛老爷说了声“进来”后才推开门。三人依次进入书房,站在桌前等着薛老爷说话。
薛老爷写完最后一笔字才放下笔,抬头看着薛承煜笑了笑,道:“也累一上午了,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薛承煜缓缓移动到凳子旁坐下,轻声询问着:“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薛老爷拿起桌上一个小锦盒,起身走到薛承煜身边,将盒子递给薛承煜,“薛家规定长子成年后要接掌医馆,自你十四岁开始管理医馆事务,六年来废了不少心血,治病救人,医者仁心,如今成年了医馆交给你打理我也能放心。这是接掌印章,以后医馆有什么事你自己定夺,不必再来询问我。”
薛承煜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不觉长长叹出一口气。一枚白玉印章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纯白的印章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即使用了百年也不见色泽暗淡,反倒是越发的光亮,在阳光照射下似是泛着柔光。印章下面用瘦金体刻着“致世悬壶”四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值得考究。
薛承煜只看了几眼便合上盒子交给徐烺,淡淡道:“请爹放心,日后我会更加用心经营医馆,不会丢您的脸。”
薛老爷只是笑了笑没有立刻接话,又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小的印章递给薛承煜。薛承煜看着那小印章甚是惊讶,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这次薛老爷给他的不只是普通的印章,而是象征薛家当家的印章。薛家一共有四个印章,其中当家人的印章分成两个,在签订重要协议时唯有两章同时扣下才算协议生效。薛老爷既然要把一半印章给薛承煜,那就代表着薛承煜将是新任当家,身上背负的责任也会更加沉重。
“爹,你这是何意?”薛承煜诧异的问着。
对于薛承煜不接印章薛老爷并没意外,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爹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力不从心,毅儿还小,家里的事情你多上点心。这个家迟早是你当家,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再说我也不是完全不管商会的事,有我在后面给你保驾护航,你还怕什么?”
纵使薛老爷说的话在理薛承煜还是不敢去接,弱弱的问:“可是我的腿还是瘸着,这样不会丢我薛家的脸面吗?”
然而还没等薛老爷说话福伯就抢先一步,劝道:“这有什么可丢脸面的?大少爷年轻有为,商会那边也是有目共睹的,谁也没有规定腿脚不好不能当家,大少爷就拿着印信吧。”
福伯话音刚落薛老爷很是赞同的点点头,两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衔接恰当,像是早知道薛承煜会推辞一般,准备好说辞来劝说薛承煜接下这副重担。
“那我就先收下了……”说完薛承煜将印章小心翼翼的接过并放入怀中,端坐在一边静侯薛老爷继续嘱咐。
“小烺跟在煜儿身边数年,对管理医馆事务应当熟络些吧?”
听到薛老爷问他徐烺瞬间变成了个小结巴,断断续续的回道:“熟……熟络些了……老爷……有何……所吩咐……”
看着徐烺一副紧张的模样薛老爷无奈的摇摇头,心想:都来三年了,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怕他,一根他说话就结结巴巴,他有那么吓人吗?
“也没有重要的事要吩咐,只是你常跟煜儿去医馆,让你做个账房先生可好?”
“啊?这个……”徐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薛承煜的意思,却发现薛承煜此时正用手挡住了半边脸,故意躲着不看他。此时自己也想不出委婉推辞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全听老爷安排……若是算错了账目……还请老爷勿怪……”
“这倒无妨,等到月末清点时还有煜儿点算,你只需把出入账目记清就好。”
徐烺将话记在心里,认真的点点头,道:“我定不会辜负老爷的重托。”
薛老爷看着面前两个人频繁的眼神交流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问题,只是自己不愿点破而已。
最后薛老爷思虑一番觉得还是选择迂回战术,旁敲侧击的指点一下:“煜儿,如今你已成人又接管医馆,腿脚也日渐恢复,日后登门定亲的人断不会少。为父也不愿逼你,虽然二十岁成家是有些早,但是不管你是否愿意成婚你好歹听听媒人的介绍,省的外面有人议论你不进女色……还有别再像之前那样,人家王媒婆刚进大门就给人请出去,显得我薛家无礼一般。”
一听到“媒婆”两个字薛承煜就头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江南地区最会牵线搭桥的红娘的模样,个个都是“倾城倾国”之色,然而想久了不觉有些犯恶心,赶忙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缓解心中不快。
“爹,我说过此事我自有定夺,不用您多费心!”说完便重重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欲带着徐烺离开。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薛老爷略有怒意的说道:“你别不把这回事当事,还有你跟小烺的事……事关你在外的名声,你好自为之!”
听到薛老爷说这话薛承煜瞬间呆立在原地,而福伯和徐烺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然而转念一想薛老爷会说这样的话也不出意料,就算薛老爷平日里忙于商务也不至于对他自己的儿子毫不关心,恐怕这三年来薛老爷忍的也不轻松。
薛承煜低下头,自嘲般勾了勾嘴角。他自己还是太天真,自以为不表现出来就可以不为人知,可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年了,薛老爷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既然爹早已知晓,我也不必再瞒。我自知此事轻重也知爹是为我着想,只是我与小烺已有承诺,今生今世与他相守,护他周全,若是爹执意为难……别怪做儿子的不孝!”
薛承煜最后一句说的是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劲。徐烺从未见过薛承煜顶撞薛老爷,不觉有些惊讶。其实不仅是徐烺吃惊就连从小看着薛承煜长大的福伯也是楞在原地,薛承煜性子温和,自打记事起从未顶撞过薛老爷一句,如今能说出这般话可见徐烺在他心里的地位甚高。
徐烺被父子两人轮番惊吓瞬间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在薛老爷脚下,抱着薛老爷的腿哀求道:“老爷……您别动气……您别怪少爷……此事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您别难为少爷……”
薛老爷被徐烺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徐烺,却没想到徐烺并不愿起。今日提起这事并非要阻拦两人,无非只是想给两人提点一下,好南风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怕在商会里会落人口实,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薛老爷一边尝试再次扶起徐烺一边解释道:“你这孩子先起来,我没有要阻拦你们的意思,只是煜儿既然接管医馆又是薛家下一代家主定要注意对外影响,我不管你们在院子里是什么样,但是到了外面该是什么样是什么样!此事不可张扬!”
薛承煜和徐烺没想到薛老爷在这件事上如此通情达理,早已想好的说辞瞬间忘得一干二净,现在除了惊讶以外再无其他表情。
徐烺缓缓站起身,低着头不干直视薛老爷,怯生生的问:“老爷真的不会难为少爷吗?”
薛老爷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薛承煜,答道:“不会。煜儿从他娘走了以后过得就不开心,天天扎进书本账目里面,总是点灯熬油,废寝忘食的折腾自己。我这个当爹的劝不住他,也不知道到该怎样才能更好的顾他,我知道这些年对不起他们兄弟俩,也一直都想找机会去补偿他们俩……毅儿有少倾陪着,而煜儿就只有你陪着……”
薛承煜听到这抬起低垂的眼帘,原来这些年薛老爷过得也并不痛快。毕竟像薛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总要有一些事情不能顺心如意。
“五年前他瘫了不能走动,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颓废不堪,你到薛家这三年煜儿明显过得开心多了。他最在意的人是你,我不能为了所谓的家族名誉害了我自己的儿子!不能看着他再一次陷入颓废的深渊里!不能让他苦一辈子!”
听完最后三句话薛承煜登时跪下,只一瞬间他才明白薛老爷的良苦用心,想到刚才他那般冲撞薛老爷心里不觉有些心痛,这世上哪有当爹的不为儿子着想的?
“儿子不孝,本以为避而不语可以让爹省心却不想还是费心劳神……此事是我欠考虑,出言顶撞实是我的不对……还望爹勿要动气,伤了身体。”
薛老爷扶起薛承煜,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你就会懂我的良苦用心,前路漫漫,需要过得坎还有很多,切需历练。你们都出去吧,去忙你们要忙的事。”
薛承煜和徐烺对着薛老爷行完礼便转身退出屋去,再见屋外的天空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丝不同。然而转头看徐烺,他还是那副原来的模样。
原来改变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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