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的停了。街道上又重回了往日应有的繁华。小贩叫卖的吆喝声,孩童熙嚷的玩闹声,人声鼎沸,语笑喧阗。楚叶还是那副泰然的样子,甚至还招来了店小二,又续上了一壶清茶。
祁让捏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他被灌了满肚子的茶水。可每当他想一走了之的时候,楚叶却总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难以说出告辞的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更让他难以拒绝的是楚叶的那些小动作。人有相似,名有雷同。可一个人的自小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模仿。他与楚家渊源匪浅,自然知道那位被楚家当作男儿教养的嫡女有拿些小习惯。而自打他进到这间雅间之后,这些原本应该出现在楚家嫡女身上的小动作便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哪怕是落在这位使臣的身上,也没有一丝违和。
楚叶又给祁让的杯中续上的茶水。祁让低了低头,看着水上飘着的那一片浅褐色的茶叶。他自嘲一笑。他也是被精心教养的嫡皇子,又如何不知道,无论他与楚叶这场攻心战的结果如何,他都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当朝亲王与别国使臣在酒楼聚会,若是被有心人传到朝堂上去,还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说吧,”祁让缴械投降,“你求什么?”
局虽然是楚叶设下的,她对自己自然是有自信的。若是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她又何必在这陪祁让牛饮。
“您觉得楚叶要求什么?”她不答反问,又将问题抛回给了祁让。
祁让玩着手中的茶水,他此刻就像是那片茶叶,早就是楚叶所围,成为她的杯中之物。
“于您而言,我是敌国亲王,于朝堂之上毫无帮助。因此,您并非求权。”
楚叶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空有亲王封号,可封地却并非富庶之地。所以,您找我也并非求财。”他停了一下,观察着楚叶的神情。可楚叶却像是个假人一样,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您不却求权也不求财。那我身上这还能入您眼帘的东西,就只剩下内务府的差事了。”
“都说安邑王殿下醉心四野,可在楚叶看来,您可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痴情男子。”
楚叶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水中搅了搅,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浔字。祁让的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用力,竟将那茶杯生生捏碎。
楚叶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又蘸了茶水将那浔字抹去,“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安邑王殿下应当也不外如是。”她低着头,又在旁边写下一个琏字。再抬头时,眼中充满了狂热的欲望,她话带诱惑,却又隐隐藏着不可拒绝的坚定,“帮我,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祁让被她周身的气场所震撼,却还有一分理智尚存。他摇头,气势同样大变,语带嘲笑,“没想到楚使臣竟让能查到这个地步。可楚使臣也应道明白,本王乃是皇家嫡子,一品亲王!”
“哈哈哈!”楚叶大笑出声,“安邑王,您难道一辈子都想顶着嫡子身份,做一个亲王?”
“你什么意思?”祁让语气危险。
“没什么意思。”楚叶摇了摇头,“我对贵国的皇位之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说白了,皇位对我而言更像是提供给王爷的一个筹码。当然,这个筹码也要在王爷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之后才能兑现。”
“若你所求是我东尧江山,我又凭什么要帮你。”
“东尧江山?”楚叶重复着这四个字,“我所做的正是帮王爷稳固江山。您应当知道。失去楚家的扶持的祁琏就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毫无魄力。哪怕到现在脑子里想的都不是要勤政爱民,而是要借后宫女人,达到稳固朝堂的目的!”
“放肆!”祁让大喝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妄议我朝陛下!”
楚叶并不在意这一声呵斥,依旧漫不经心地引诱道:“王爷,机不可失。”
说完,她站起来,掸了掸衣袖上的并不存在的尘土,朝着祁让作了个揖。
“为什么是我?”祁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的疑惑不解。
一锤定音!
楚叶回过神,脸上带着得逞的笑:“王爷是先帝嫡子,名正言顺。”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如何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又到底是什么人?”
祁让一连发出三个问题,更是挡住的楚叶的去路。大有“你不回答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这都与王爷无关。我想让王爷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确保祭天那日贵国皇帝不会到场!”
“不会到场?”祁让惊得反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她微微昂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叫祁让倍感阴森。
“安邑王殿下,”她轻轻开口,话语中仿佛带着哄小孩一般的亲昵,“这世上有人能将一手好牌糟践的一无是处,大谬不然。可也有能将一手烂牌打好,持危扶颠,力王狂澜。在在下眼中,王爷便是后者。后者大多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也都普遍有一个特点……”楚叶故作神秘地停下了声音,反问道,“您知道是什么吗?”
……
楚杉看着自家老爸对着棋盘发了整天的呆,却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安慰一下。在她小小的心里,爹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爹爹,至于爸爸……
嗯,比起爹爹还是要差很多的!
可是对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毕竟如果不是爸爸的话,她就要叫楚大发了!所以虽然爸爸笨了些,她还是不会嫌弃的!
“爸爸,就算是解不开,您也不要这么着急啊!”楚杉看着司马瑾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毕竟连爹爹都解不开着的!”
司马瑾点了点头,还朝着楚杉笑了笑。楚杉不懂棋,她自然看不出来这局棋的精妙之处。或者说,这根本就不仅仅是一局棋!司马瑾不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弈棋之道对于他而言都是信手拈来,从棋局之中窥探情势人心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楚叶这局棋不同。黑子坐拥天下,大势已定,白子蜗居角落,动弹不得。表面来看,好像无论如何落子,都改变不了白子的劣势。凭他对楚叶的了解,楚叶的持方必然是已经被比如决定的白子,怪不得她要深思熟虑,入目之处皆是敌人,可她手上那柄纯白的利刃只有一把
——就仿佛是他们如今的境地一般!
楚叶不仅是在研究白子的下一处落脚之地,更是在窥探他司马瑾夺嫡路上的下一步走法!
楚叶此人,确有惊世大才!
司马瑾盯着眼前的棋局,倏地眼前一亮。右手捻起一粒白子,悬在了棋盘之上!
诚然,为家臣一事时楚叶先提出来的,他无法拒绝。可他也不止一次地与楚叶说过,他从未视其为臣下。
夺嫡之路是他选的,他既然视楚叶为友,就断没有要他一人为他们共同的目标努力的道理。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司马瑾被吓了一跳,指尖一松,棋子随着重力落在了棋盘之上,发出“啪”地一声。
楚杉看着自家爹爹,惊喜地险些跳起来。
“爹爹,您回来了!”她左看看,右瞧瞧,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不是说会给小杉带糖葫芦的?糖葫芦呢?”
楚叶顿时有些尴尬。
她实在是没想到和祁让的交易会拖上那么久。等她从云来酒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她又转道去了别的地方,等到准备回驿站,去给自家的小吃货买糖葫芦的时候,整条大街上都已经闻不到糖浆的味道的了!
说来也不巧,若不是白天下的那场大雨,卖糖葫芦的手艺人也不至于那样走就收摊回家。由此可见,真的不是她故意不买,而是小杉着实没有这个口福。
楚杉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双唇一扁,眼中便积起了一泡眼泪。
“爹爹是坏人!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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