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雅德沉沉入睡之际,拓枝城北的山林中,雨水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由高到低,汇成一道道细流倾斜而下。整个树林,似乎变成了瀑布的世界。
“嗖!”一支羽箭穿透了重重瀑布,如长了眼睛一般,恶狠狠地穿透了一名呼罗珊骑兵的咽喉。
那名呼罗珊骑兵中箭倒在泥水中时,更多的呼罗珊骑兵催促着战马,踏过袍泽的尸体,继续向前冲锋。他们显然很忌惮对手的长弓,纷纷将手中的短矛向羽箭飞来的方向投去。
七八支短矛掠过树枝、穿过树叶,溅落更多的雨珠,然后斜斜插到泥泞的地面,并无击中任何目标。
“敌人躲在哪里?”呼罗珊骑兵们用目光互相交流着,紧张不安地搜索着四周。但雨幕的遮挡,却让他们根本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嗖!”又是一箭毙命,却是从呼罗珊骑兵们根本想不到的角度射来。
又一轮短矛投出,有数只短矛似乎击中了什么。呼罗珊骑兵兴奋地前去察看,却发现短矛只是扎进了树干中。
几名呼罗珊骑兵气愤地拔出长刀,对着空中一阵乱砍。跟随总督越过乌浒河以来,他们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方才,得益于葛逻禄人的指引和协助,几百名呼罗珊骑兵不知鬼不觉,摸到了北庭牙兵的临时宿营地。
在夜幕和雷声的掩护下,他们如鬼魅般突然显身,先投掷短矛、然后挥刀冲杀,对沉睡中的唐军大肆屠戮。不少北庭牙兵尚在梦乡中就被大食弯刀收割走了性命。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一百多名唐军就死了七七八八。直到此时,呼罗珊骑兵才遭遇到抵抗。
幸存唐军随手抓起武器就开始抵抗,以步战骑,竭力搏杀。可他们人数本就处于劣势,又是在自认为安全的宿营地遭遇偷袭,也不清楚敌人的身份,不免有些惊慌失措,根本无法抵御呼罗珊骑兵的步步紧逼。
北庭牙兵的拼死抵抗,也只是让他们多活了片刻。不久,宿营地里就铺满了唐军的尸体。宿营地外围,不时传来弓箭破空声和人坠马落地声。那是葛逻禄骑兵在击杀骑马出逃的漏网之鱼。
唐军的数百匹战马或被栓在树上,或在树林里如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它们见自己的主人纷纷死去,哀鸣不已。惊慌的马群中,唯有一匹白若闪电的骏马悠闲地围绕着几棵大树走走停停。
“一百一十五人?”呼罗珊骑兵反复清点了数遍,却怎么也找不够一百一十七具尸体。
呼罗珊骑兵的注意力集中在地面上时,一棵高大的云杉树上,满眼怒火的马璘站在坚实的树枝上,拉弓如满月,将冰冷的箭镞对准下面的敌人。
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身体轻盈的瘦猴紧紧抱着树干,气的两眼冒烟。
雨越下越紧,若是一般的弓,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中威力难免会大打折扣。不过,马璘手中的逐日弓,乃是从长安武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名弓,弓身上不仅贴有防水的桦树皮,还涂有一层细密的漆,防水性能远超其他弓弩。
刚才,送走谋剌思翰后,马璘连铠甲都顾不上脱掉,爬进帐篷里倒下就睡。
突围南下以来,马璘的经一直高度紧张,不停地琢磨如何摆脱追兵尽快抵达拓枝城。
现在,高仙芝已经答应北上救援,葛逻禄为先锋更是连夜出发。马璘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能够美美睡上一觉。
在梦中畅想冲锋陷阵、大破大食军、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之时,马璘忽然听到飞霜焦急的嘶鸣声和四蹄踹地的猛击声。
从夷播海驯服飞霜以来,马璘对爱驹的习性特别了解,清楚它绝不会无故喧嚣。
马璘刚猫腰从帐篷里面钻出来,就敏锐分辨出雷声掩盖下的隆隆马蹄声。
“敌袭!?”马璘清楚,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绝对是敌非友。他踢醒距离自己最近的瘦猴,正要招呼北庭牙兵们迎敌,上百支短矛已夹杂着风雷呼啸而来,不少帐篷瞬间就被短矛洞穿,惨痛的叫声此起彼伏。
敌人来势汹汹,马璘单手抓起逐日弓和箭囊,准备拼死杀敌之时,却听见瘦猴在他头顶喊着:“头儿,敌人有数百骑,快上树。”
马璘犹豫的瞬间,又一轮短矛激射而来。他迅速挥刀格挡,磕飞了一支短矛。
“呼罗珊骑兵?”熟悉的短矛让马璘大致猜到了敌人的身份。他回头一望,却见更多的北庭牙兵根本来不及抵抗,就已惨死梦中。
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马璘心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焰,挥刀砍断飞霜的拴马绳,然后手抓脚蹬,爬上了一棵高大的云杉树。
马璘刚在树上藏匿好,数百名呼罗珊骑兵就从雨雾中杀出,在北庭牙兵营地中大肆屠杀。
此时,已经有不少北庭牙兵醒了过来,他们有的选择拼命抵抗,有的选择翻身上马,试图逃离雨夜下的屠杀场。
马璘在树上见一个个熟悉的弟兄倒在血泊之中,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计可施,唯有祈盼弟兄们能够逃脱呼罗珊骑兵的杀戮。
也确实有数骑从呼罗珊骑兵的空隙中钻了出去,马璘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风雨声中,箭矢破空声、尸首落地声和马鸣哀哀声纷至沓来。
“葛逻禄!”马璘被呼罗珊骑兵尾随追杀数日,十分清楚他们喜欢用的远程武器是短矛而非弓箭。因此,在外围捕杀北庭牙兵的,只可能是葛逻禄人。
同时,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呼罗珊骑兵能够在风雨之夜,悄悄摸到北庭军的宿营地。
“谋剌黑山,你这个恶贼!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想起方才谋剌思翰抚摸玉佩的情,马璘下意识觉得,肯定是贪婪的谋剌黑山背叛了大唐。
马璘心海中怒涛翻腾的同时,他也理智地认识到,当前最重要的是活下来,并尽快将葛逻禄人叛变的消息传递出去。
葛逻禄人为什么会叛变?如何应对如此始料不及的惊变?这些问题是王都护和高节帅等人需要费心考量的,却不是马璘的当务之急。
马璘本以为呼罗珊骑兵屠杀完毕后就会撤退,然后他和瘦猴趁机逃离,赶回拓枝城。
可看到呼罗珊骑兵一具具清点弟兄们的尸体,并派人到宿营地外寻找尸首时,马璘的心在风吹雨打之下一点点凉了下来:“该死的谋剌黑山,竟然派人偷偷清点过我军的人数!”
“该怎么办呢?”马璘正思虑间,忽听雨中传来夜枭低低的的怪叫声。
“雨这么大,哪里来的夜枭?”马璘愣的功夫,就听瘦猴的声音低低飘来。
“头儿,我下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你趁机杀出去!”
马璘还来不及出语制止,瘦猴就灵巧地从树上滑了下来,摸上一匹战马,向外冲去。
风雷荡荡、雨落潇潇,瘦猴在风雨的掩护下,策马冲出了近百步,才被呼罗珊骑兵察觉到。
十余支短矛又急又快,若密集的彗星群,朝瘦猴飞去。
瘦猴挥着横刀,奋力左挡右支,磕飞了几支威胁最大的短矛。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就又飞来一批短矛。
瘦猴听声辨位,猛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奋力一跃,堪堪躲过了短矛的攻击。
战马四蹄刚要落地,几支短矛倏忽而至,深深刺进了马匹的背部。马血飞溅,把周围的雨水染成一片绯红。
战马哀鸣连连,背部的疼痛让它忍不住跪倒在地。瘦猴在滚烫的马血染上后背之时,就急忙把脚抽出马镫,跳到马鞍之上,纵身跃下。
北庭军的临时宿营地里,四散奔驰着众多失去主人的战马。瘦猴若灵巧的猿猴一般,在马匹中间翻腾跳跃,用战马的身体掩护自己。
呼罗珊骑兵则在瘦猴下马奔跑之时,催马围了上来。不过,他们被散乱的北庭战马所阻挡,一时无法抓住瘦猴。
马璘站在树枝上,望着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瘦猴,轻易不曾落下的男儿泪,大把大把流了下来。
胡乱抹了抹眼睛,马璘悄悄攀援而下。飞霜嗅到了主人的气息,立刻溜溜达达来到树下。
马璘轻声跳到飞霜背上,仔细倾听风雨中的各种声音,试图寻找出呼罗珊骑兵的空隙。
马璘隐约觉得西边的呼罗珊骑兵似乎比较少,正要向那边摸去,忽听风中飘来利器入骨的摩擦声、瘦猴的闷哼声和呼罗珊骑兵的怪笑声。
马璘听得出来,瘦猴是强忍着剧痛,不愿发出叫声。
“瘦猴!”马璘泪眼模糊地望着满地的牙兵尸首,想着瘦猴危在旦夕,双手不由自主就张弓搭箭。
一支雕翎脱弦而出,冲破雨幕,循着怪笑声飞去,插进了一名呼罗珊骑兵的胸部。
呼罗珊骑兵们不怒反乐,丢下小腿受伤的瘦猴不顾,朝羽箭射出的方位扑来。
人马未到、短矛先行。数支投矛射出,却根本听不到击中目标的声音。
呼罗珊骑兵愣的功夫,羽箭竟然从侧方射来。又有一名骑兵中箭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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