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童二人来到一条自南向北贯穿森林的暗河,这条河有五十尺宽,及腰的深度,水面平稳如镜。两人下马畅饮甘甜的清水,马匹在他们下游的地方饮水吃草。“天色已深,我去通知亚曼达。”凯罗尔捧起水浇到脸上,“久违的凉爽,和这片燥热的森林比起来,这里真是一块福地。”他将大剑平放在一棵栎树下,然后在周围寻找干柴,燃起火堆。
这条路已经荒弃了很久了,为什么还会有命案发生在这里呢。伊童小心抹掉脸颊和额头上的汗水,被藤条树枝抽打留下的伤痕又沙又痛,左眼角也被蚊子叮了一个包,她想挠,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全身不自在。她真的受够了这种漫无目标的行路。“在这鬼森林想要找到藏匿的亡灵,就像在草地里找一根针。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她说完话便一头埋进水里,不等凯罗尔的回话。这是你的主意,你不知从哪听到的鬼话,你简直比亚曼达还要蠢。
冰冷的水抚摸她的脸颊,流过她的发迹,丝丝伤痕接受清水的亲吻,又沙又痛的感觉被流水冲尽,几乎所有紧绷的毛孔都被释放。真是太好了,今晚应该在河边休息。她捧起清水一饮而尽,又甘又甜,堪比任何果汁。
“我倒觉得亡灵并非来过森林,或许另有其他东西在作祟,所以无法跟踪到亡灵的足迹。”凯罗尔抱来一捧木柴,放在火堆旁,“大陆上有许多我们无法预知的事,也许这股力量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战争已经让无数的人饱受折磨,亡灵却在针缝中苟延残喘危害人类世界,你可以告诉我还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作祟,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不会放过他。”
火焰开始展示它的亮度和热度,周围漆黑的空地瞬间变得清晰可见。凯罗尔从包裹里取出两颗梅兰果子,“那是一种敬仰和信奉,他本可以没有力量,本可以不存在,但生灵赋予了他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从无到有是一个过程,从有到无便是一种终结,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自己的信仰,他驱使着你的行为、支配着你的行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你,也可以让你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这股力量也许存在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无法左右于他。”
伊童单膝跪在河边,她对凯罗尔说教式的言语并不喜欢。“不要跟我在这里打字谜,说实话,你说的诅咒我只见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早就被忘角镇的人忘在脑后了,怎么?你想去安斯迪尔山养老不成。”
“你真是聪明,伊童。”凯罗尔用手指夹起一颗果子,牙齿像刀片一样,将梅兰果子一分为二,他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长鹿家族的历史很短暂,他们没有实质的权利,也没有雄厚的资金,但就是那起事件让长鹿家族名声远扬,你可不要不承认呐。”
“应该叫臭名远扬才对。”伊童走回火堆旁,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这堆燃烧的火焰就像她梦中见到的一样,在她的眼前,只有火堆在燃烧,之外的一切全部蹲进了黑暗。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盘腿而坐的凯罗尔,好确保这并不是梦。凯罗尔看起来很悠闲,他的大剑就放在他的身后,挂在脸上的鹰钩鼻似乎总在寻觅着周围的响动,两者紧密相联,牵动全身。“世间不偏不坦,伊诺夫一败涂地。”
“迷途的贵族站在大厅的阳台占星卜卦,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什么都不做,注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他,时代留不住这些止步不前的人,也留不住无法适应时代的人,长鹿家族,守地的百姓,这些注定要被人遗忘,所以即伊诺夫的诅咒不存在,那些百姓也会遭遇不幸,就拿他当作是一种巧合吧,信仰会回报所有虔诚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明白事理了,也许现在伊诺夫正在亡灵界享受着烈焰的沐浴,直到意识变得扭曲,最后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错究竟有多深?我觉得他不会,他会想接下来还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是一种恩惠啊,他一定会好好享受的。”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些遭遇不幸的百姓也会得到惩罚么?”
“这件事业已结束,我觉得百姓应该会比伊诺夫明智,最起码他们能感觉到树木在枯萎,河流在干涸,空气一天比一天臭。”
“可我听到了另一个故事。”伊童蹲坐在火堆旁,“有个巫医进了那座山,他想破解诅咒。”
“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一个不肯帮助病人的巫医打算去帮助那座奄奄一息的荒地,哼,两个奇怪的家伙。”凯罗尔沉默了片刻,“亚曼达那小子应该快赶过来了,伊童这次听我的,你赶快去休息,之后的旅程还远,我们需要养精蓄锐。”
“你呢?”
“我等亚曼达,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直接去西泽镇。”
伊童和衣而卧,她听着河流涓涓,夜莺啼叫,慢慢进入了梦境。这一次她又来到了这里,漆黑的山谷,两侧隆起的岩石,脚下冰冷的土地,还有那团火焰,在彼端山顶上晃动的火焰,此刻变成了淡绿色。伊童所站的位置要比那里高上几十尺,所以她完全是在俯视着眼下的一切。这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但她知道,即将到来的是那令人不安的呜咽,脚下的土地会颤动,彼端的火焰会扩大,紧接着她就会醒来。
她席地而坐,紧盯着那团火焰,等待凯罗尔将她叫醒。梦境如此漫长,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无比缓慢,不论她如何等待,接下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于是她打算再次尝试步下山坡,靠近火焰。终于当她抵达脚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铿锵的敲击声夹杂着阵阵刺耳的喊叫,如同有一支大军埋伏在山顶后面,紧接着,兵器碰撞,锁甲摩擦,马匹嘶鸣,惨叫四起。伊童回头看着山顶近在咫尺的火焰,快到了,再爬上这段山坡就到了,这是距离火焰最近的一次。可是……山顶的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伊童犹豫了很久,战场的声音变得愈加清晰,她听见了武器刺穿甲胄的声音,马匹践踏尸骸的声音,头盔遭受战锤的冲击,武器折断,战士高呼,所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于是她决定调头爬上山顶一探究竟,脚下的土地在颤动,而身后的那段火焰依旧静如画面。这段路出奇的轻松,似乎只是迈出了几步就抵达了山顶。她孤立在山顶之上,俯瞻下方的一切。是火焰,又是火焰,淡绿色的火焰在遥远的地方肆意摆动,刚刚的战场已化作一片荒凉的土丘,表面漂浮着一缕白雾。所有的响动不再有,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伊童忽然感觉到害怕,她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蜷缩成一团,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她好想找个人说话,她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不论是梦境也好,现实也罢,她讨厌一切。“不公平,不公平!”她噙着眼泪细声低语。
“对你来说什么是不公平。”有个声音传来,很沧桑又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就像……就像学舌的乌鸦,也像掩住鼻孔的吭声,像老人的声音,也像女人的声音。她欲要寻找自己的武器,发现不在身边。“是谁!是谁在那?”黑暗中,没错,你就在黑暗中。“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不敢见你?”声音响起,“不,我就在这里,只是你还没有找到我。”
伊童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她鼓起勇气站起身,巡视着黑暗中的细微响动,发现这里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你到底在哪?”
“黑暗中,亦或是光明下。”声音沉寂了一会儿,“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黑暗,什么是光明么?”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想法,这不公平。”
“对你来说什么是公平?”
“这里的一切都不公平,你不是真的。”
“但你的内心已经告诉了我,这是你的选择。”
“胡说,我才不会选择来到这里。”伊童在原地打转,这次她却有些害怕声音靠近她,“你走开,离我远点!”
“你走开,离我远点。”那个声音学着她的语气,她的声调。从黑暗中传来奸笑声,起初是一个,之后变成了两个,最后变成了一片。“你到底想怎样?说啊,到底想怎样?”她全身瘫软的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走开,快走开!”
许久,周围重归寂静。她欲哭无泪,只得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也许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引起那个声音的注意。
“你的前方有火焰,对你来说那是光明,但你为何要跪在黑暗中?”
“我……我不想……。”
“因为这段路曲折崎岖,诱惑甚多,你看,本来你已经到了火堆旁,你却选择了离开那里,去寻找其它的事物。这是一条路,没有终点的路。”
“这是你的安排。”
“这是的你抉择。”
“求你了,离开我,让我一个呆在这里好么?”
“你会如愿的。”——你会如愿的——你会如愿的——如愿的。回音逐渐远去。
伊童醒来,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森林上方吹起了风,温暖的火焰为她提供了温暖。她发现自己真的流眼泪了,于是赶快抹掉眼泪,调转睡姿,好避免被凯罗尔发现。冥冥之中,她听到有人在交谈,还有笑声,是凯罗尔和亚曼达的声音,亚曼达回来了,接下来该我接岗放哨了。她的四肢又酸有痛,整整一天的行路让她有些吃不消,而这短暂的休息根本无济于事,没有办法,时间紧迫,我必须要坚持下来,也许到了西泽镇还能好好的休息一个晚上。
"山路太难走,但对我来说不是难题,你说巧不巧,在这个偌大的森林我还能碰见一位附近山村来菜山药的女子,奇特的容貌和穿着,但看来看去蛮好看的,你们有没有碰见她的同伴?"亚曼达对凯罗尔说道。
凯罗尔并不相信他,"在这片荒野上哪有村子存在,向东走是西泽的平原山地,向西走是忘角镇,南边没有生活的村庄,而北面是泷水河、红石河,除非你见到的是狡猾的亡灵。"
"不会的,如果是,我早就杀了它,,恩,,或许,那个女子绝对不是亡灵,她告诉了她的名字,她叫莉莉欧,有几个同伴在森林里走散了,她正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寻找同伴呢。"
“同伴?你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能遇见这么美丽的女人?不要瞎想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真的啊,凯罗尔前辈,我真的遇见了,她有一头银色的长发,绿色的眼睛,她的肤色是古铜色,就像西方的波波村和跳崖村的人。她的确对我说在森林的北面有一座村子,而且她还说……。”
“亚曼达。”伊童在火堆旁喊道。
“伊童前辈,你相信我的话么?”
“北角森林一带没有村庄,就连最近的长青亭也要走近一天的路。你没有被亡灵抛尸野外算你运气好了,还在为一个谋生的人争辩,作为一名黑衣人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森林会有与世隔绝的村子么?或者你现在回头去找那个狡猾的亡灵,或者好好想一想碰到的是什么,带你出来执行任务是一个错误。”
“既然你们不信,我就把故事的始末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就会知道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该死的梦,你让我的心情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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