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彬父子定在翌日早饭后回去。谢琬十分高兴,夜里特地让人备了桌酒菜,与谢琅一道给魏暹饯行。
席上魏暹显得落落寡欢,连喝了几杯闷酒后,便忧郁地叹气说:“我这一回去,此生只怕都再也不能上谢府来了。我们相识一场,你们却这么高兴,难道就不怕会想念我,会失去我这个朋友么?”
谢琬一口酒险些噗出来。谢琅笑道:“你不能来谢府,我们却可以去京师。往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梦秋不必如此伤怀。”谢琬把米铺开在京师,往后还少得了进京的机会吗?不过开米铺的事都在私底下进行,尚且不便透露就是了。
魏暹两眼这才亮起来,“真的吗?那一言为定!等你们到京师来了,我们去香山吃烤鸭!”
正说着,吴兴进来道:“魏大人跟前的陈先生来了。”
魏暹满心以为陈士枫来是为捉他回去,连忙站起来:“去告诉他,就说我吃完饭就回去!”
话未曾落音,陈士枫却已笑眯眯走了进来,先看了他一眼,然后冲谢琅谢琬拱了拱手,说道:“此番承蒙三姑娘大义相助,使我家公子得以斩除羁绊,我家主上特命在下前来向三姑娘致谢。”
谢琬跟谢琅互视了眼,颌首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先生请转告魏大人,此番之事,惊扰到大人玉驾亲临,乃是鄙府之过,还望大人恕罪才是。”
陈士枫听得她这么说,遂笑着点了点头。目露赞赏打量了她两眼,接着又道:“在下也算有过几十年见识。世间之人比姑娘聪慧者有之,比姑娘博学者有之。但以姑娘的年纪有这等雍容之气度,说句不中听的话,屈居在这样的小地方,姑娘实在有如明珠蒙尘。”
谢琬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魏暹这会儿因知道陈士枫不是来捉他回去的,心情愉快着,于是接口道:“是啊,像小三儿这样的姑娘,在京师也不多见。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一个个外表看着贤淑大方,私底下实则心眼儿多的很,跟她们在一处说话都觉得别扭,哪有跟小三儿在一起这样自在痛快!”
陈士枫闻言挑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再面向谢琬,说道:“我家大人生受姑娘送参之情,又蒙姑娘从旁相帮这么大一个忙,临行之前本该重谢方是。然而此番出京匆忙。并无相适之物回赠,又恐那黄白之物污了姑娘雅性,故此,回京之后我家大人会有道书信前来。介时还望姑娘留意查收。”
此番魏谢两家之事谢琬已经插手过多,而且魏府来头太大,极易引人注意。而此时的魏彬对于她来说,虽然是个对付谢荣的绝好帮手。可惜这就如同一个书生面对一把绝世好刀,虽然心存爱惜但却无力操控。
魏彬能够做到参知政事之位。自然有他过人之处。谢琬就是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女流,他不可能真正重视她。如今他虽然遣陈士枫前来致谢,不过是出于礼貌,她如果真的顺竿子往上爬,不止是过于冒进,也显得不知天高地厚,反而会引起反效果。
所以她对于魏彬的态度,并不很积极。
她说道:“请先生转告大人不必如此费心。能替大人排忧解难乃是民女的荣幸。劳烦先生特地前来,不如也且坐下喝杯酒。”
陈士枫道:“多谢三姑娘美意,因着还要预备明早起程之事,故不敢多呆。”
谢琬知道他还得回去回话,也不强留。
等他出了门,魏暹坐回酒桌旁,疑惑地道:“奇怪,我父亲从来没对谁这么婆妈过。”
谢琬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来。
翌日清早,魏家父子就启程回京了。魏暹愁容满面,一再叮嘱谢琅谢琬进京的话要去找他。谢琅送了他两坛他爱喝的青梅酒,他收下后眼巴巴望着谢琬。谢琬耸肩摊手,表示压根没准备,他长叹了一口气,蔫搭搭上了马车。
谢荣依旧与他们同路,再度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又是那个如沐春风的温文士子,一袭月白道袍衬得他玉树临风,眉梢眼角尽是风流。就连陈士枫见了也不免赞叹:“谢编修之风采,唯魏晋之名士可分秋色。”
此事尘埃落定,府里呈现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虽然历尽了曲折,但阻止谢荣与王氏分别想将谢葳谢棋嫁入魏家和任家的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谢葳不是个可以随便就能被击倒的人,此次阴谋成空,但谢荣却因此得到了升官的保证,她也很快会振作起来,琢磨往后如何更好的相助谢荣。
谢琬压根不担心她。
她也不在乎谢荣这次还是连升了两级,往他入阁拜相的目标又更近了一层,在她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以及充足准备好的情况下,谢荣毫无意外会同时变得强大。她能够做的,只是在最大限度上防止他走的过快,过高。
他是那么的疼爱谢葳,谢葳牺牲了闺誉换来的也只是他的一次升迁,而如果有一天,当他知道这次与魏府结亲的谋划失败是败在谢琬手里的时候,他只怕会连想吃了她的心都有吧?跟谢荣的第一回过招,他赢了靳永,第二回,换成她保住了魏暹。
谢琬感到十分欣慰。至少这说明,她并不是不具备与他抗衡到底的能力,只是还待加强。
如今谢葳跟魏暹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出去了,虽然因为谢家的名声和地位,传言只在小范围内私底下传播,但是最起码连李子胡同铺子的人都知道了,罗升来回禀买宅子的事情时,顺便说了句:“大姑娘的事情城里几家大户都知道了,往后要在本地议亲,只怕是个难事。”
谢葳上辈子就是嫁的就是在京中的一个寒门士子,如果这世没有谢琬前去寻找魏暹,魏暹不可能会冒然闯到谢府来,谢葳也不可能会跟魏暹发展出这么一段孽缘。
如今谢荣又要面临升官,三房搬去京师是迟早的事,所以在不在本地挑夫婿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这消息不传到京师,那她的婚嫁基本不会无碍。
隔日她去铺子里挑冬衣料子的时候,宁大乙也来了,他狗腿地送了一大筐肥壮的螃蟹给谢琬,然后贼兮兮地打听:“听说你们家大姑娘跟京中哪个大官的儿子有了私情?我爹当初还想替我去求娶她来着,幸亏没娶!”
谢琬冷笑道:“你们眼下就是还想娶,你以为她就会嫁么!”
宁大乙一脸赧然:“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可我现如今不是改了么!”
谢琬扬唇望着他:“你倒是不改试试?”
宁大乙脖子一缩,灰溜溜出了门。
谢葳在府里闷了几日,便去外祖家散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临行前谢琬去送她,她瘦了些,看起来最终没有能够嫁入魏府、替谢荣拓展背景,对她是真有着不小的打击。不过瘦了些的她看起来却更多了几分柔弱的气质,比起从前丰盈的样子,显得更婀娜妩媚了。
府里越发清静。
王氏因为谢宏拖累,这些日子十分消停,平日里也不大出门,只与邓姨娘在房里抹抹骨牌,或者让阮氏陪着吃吃茶聊聊天。
因为谢琬对谢棋的指证,黄氏更加地憎恨王氏了,虽然从谢葳处得知谢棋并非存心算计谢葳而是谢琬,可是如果没有谢棋带着任隽前来,谢葳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丢脸,让下人们把话泄露出去,以至谢葳已成了许多人私底下调笑的对象。
黄氏表现得是那么明显,王氏如何看不出来?可的确是谢棋有错在先,谢葳若是与魏暹订了亲也就罢了,偏巧又以失败告终,此事在谢启功那里越发已成了雷区,怪来怪去谢棋是罪魁祸首,对她的埋怨便就更加严苛。
所幸谢棋是受了有先见之明的王氏安排去了掩月庵。要还在府里,不定受什么样的责罚。
如今谢荣又步步高升,黄氏身为他的妻子,是最受他带契的人,她要记恨她这个婆婆,又有谢启功从旁袒护着,王氏又能够拿她如何?
因而不要说让她过来陪着说话,竟是连日常问安都恨不能免了。
府里没有了谢葳谢棋膝下承欢,谢宏闭门自省,阮氏又要忙碌着正月里谢桦成亲的事,这种情况下,能陪伴王氏消遣的人就实在不多了。于是邓姨娘在正院里出没的次数就多起来,谢琬如今是每隔十来日才过去请一回安,每回都挑谢启功在的时候,而几乎每回她都能见到邓姨娘在侧。
而每回见到邓姨娘,她都能想起她相帮着王氏给谢宏说情,使得他最终免去了重罚的事。
她对邓姨娘,谈不上摆脸色,但也绝没有好脸色。
当然,作为身份卑微的姨娘,每次谢琬过来时,她都会谦恭地站起来,唤她“三姑娘”,不过谢琬总是淡淡地一颌首作罢。她要治她的话容易得很,但若只因为这个事而特地分神对付一个姨娘,也未免太煞有介事。她总会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她等着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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