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选中了两名信使。
第一位是金纯忠,他对参加义军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最关键的是,金家人与望气者无关,他们卷进这件事完全是一次意外。
“小春坊醉仙楼,那里有个厨子,人称‘不要命’,你去见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若是什么都不问,你也不必多言,即刻返回,他若是问到我,请你对他说实话?”
“不用隐瞒任何事情?”金纯忠很高兴接到这趟任务,跃跃欲试,好像这就要拔腿跑向京城。
“不用,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好,我马上出发。”
“等等,诸事小心,城里有可能已经发现柴韵的尸体,你……”
“换身衣裳、变个名字……我会小心的。”
“还得保密,不要告诉别人你进城的目的。”
金纯忠说走就走,出去找了一名认路的义兵,让他带自己前往官道,给的理由是要回家取几件遗落的重要物品。
第二名信使是驴小儿,一个单纯而鲁莽的矮小汉子,比金纯忠更不易受到怀疑,也更可能坏事,韩孺子犹豫再三才选中他。
在义军当中,晁氏父子受望气者影响太大,其他人接触的时间太短,想来想去,只有驴小儿可用。
“你叫什么名字?”
“驴小儿。”
“你肯定有本名、真名吧?”
“就是驴小儿啊。”
还没指派任务,韩孺子就有点后悔了,可他的确没有更多选择,“你姓什么?”
“嗯……姓马。”
“对,这才是你的本姓,名字呢?小时候。爹娘怎么叫你?”
“驴小儿。”
“我赐一个名字,你可愿接受?”
驴小儿大喜,“那敢情好,要威风一点的。”
“你姓马,马到成功,你就叫马成功吧。”
驴小儿摇头。“不够威风。”
第一次赐名就遭到无情拒绝,韩孺子挠挠头,“一马平川,马平川?也不喜欢……马踏连营,干脆你叫马踏……”
“好,我就叫马大,比驴小儿威风多了,哈哈。”
“只要……你喜欢就好。”韩孺子正色道:“马大,朕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朕’是谁?”
“朕就是我。这是皇帝的自称。”
“哦,那你不如就说‘皇帝’,我立刻就懂了。”
“好吧,皇帝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说吧,揍谁?那些强盗吗?我早瞧他们不顺眼了。”
“不不,我让你进城去找一个人。”
“找人啊……也行吧。”
“你去北城的倦侯府……”韩孺子仔细说明倦侯府的方位,花了不少时间才让马大牢牢记住进城之后该怎么走,“在倦侯府后门。记住,一定是后门。你敲门,有人开门你就说找杜穿云,没人开门就算了,立刻回来。”
“行,然后呢?杜穿云,我记住了。是揍他一顿,还是把他带回来。”
韩孺子想了一会,“什么都不用做,见他一面就行,杜穿云是名少年。跟我差不多大。”
韩孺子相信,以杜氏爷孙的江湖经验,能从马大这里问清一切,用不着他特意叮嘱。
一切交待完毕,马大却没有立刻出发,而是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给你什么?”
“令箭啊。”
“我当面下令,用不着令箭。”
“不对,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韩孺子无法,只得将一支箭交给马大,提醒道:“完成任务之后立刻返回,不得在路上耽搁,令箭到时也要交回来。”
“这种事情我能不知道吗?”马大也出发了,这时天色已暗,他与金纯忠连夜赶路,一切顺利的话,将在明晨进城。
接下来的事情韩孺子就无法预料了,醉仙楼的厨子不要命和杜摸天都能找到杨奉,可是能不能及时带回消息就很难说了。
韩孺子不想就这么枯等,入夜不久,他传令全军转移,前往防御相对更完善一些的河边寨,渔村里只留几个人。
与渔村相比,河边寨只是多了一圈木栅,韩孺子迁营主要是为了锻炼一下义军。
他任命金垂朵的大哥金纯保为左将军,改封晁化为右将军,各领二十个百人队,这些百人队都不足额,加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余人。
金纯保曾是羽林卫的一员,略通治军之术,与晁化一道,对行军规则三令五申,尤其不准任何人随意离队。
归义侯和三名妻妾又乘上唯一的骡子车,一路唉声叹气,埋怨子女,更埋怨匈奴的都王子死的不是时候。
渔村离河边寨没有多远,走陆路还要更近一些,子夜之前全军到达目的地,出乎韩孺子的意料,人没少,反而还多了十几名。
主簿晁永思命人抬来记名门板,举着火把,一队一队地核实,花了多半个时辰才弄明白,原来半路上有两伙后来者混入队伍,不查到自己头上就不吱声,就这么跟着进入河边寨。
与此同时,半路上还跑了一些人。
义兵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对地形极为熟悉,派出的哨兵没起任何用,有两名哨兵也跑掉了。
一番查问之后,终于确认混入者并非奸细,他们就是太老实了,不爱说话。
这就是韩孺子的第一支军队,人数不多,问题和漏洞却比十万大军还要杂乱。即便如此,当义军一队队走进河边寨时,还是令寨里的少数人大吃一惊。
张养浩不敢回京,留在寨子里看守三名勋贵子弟,对是杀是留一直犹豫不决。
他已经听说有一批百姓跑去支持废帝,这是望气者的计谋之一,他不是很在意,专心等待崔家行动。在他看来,那才是能够决定胜负的力量。
可这些乌合之众――他们的确是乌合之众,衣裳破旧,全身上下不着片甲,铁制兵器不过百余件――竟然排着整齐的队伍陆续进寨,有将官、守号令。虽说途中出了了一些意外,这样的军容还是令人难以想象。
查点人数之后,韩孺子选了一块空地充当临时“中军帐”,安排侍卫,左右将军站立两旁,主簿执笔守在身后,各队百夫长依次前来报告情况,并接受新的任务。
河边塞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守卫松懈了,陆路和水上都要派驻哨兵与斥侯。各队轮流休息和值守。
张养浩远远地望见这一切,不由得心惊胆战,回屋时蹑手蹑脚,再不敢将倦侯当成俘虏看待,更不敢去见他。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离天亮没多久了,韩孺子草草睡了一会,刚入梦就被唤醒。
林坤山回来了。带回一支三十余人的小队,这队人不是强盗。不是普通百姓,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衣长袍,骑着马,挎弓携刀,护送一辆马车,不准任何人接近。
林坤山比张养浩还要惊讶。白天走的时候他看到的还是一盘散沙,再回来时却要通过重重哨卡,不久前还视望气者为仙下凡的百姓,突然变成了六亲不认的士兵,无论如何也要先通知“皇帝”才能让他们进寨。
韩孺子下令放行。林坤山先将马车里的人送到一间空屋子里,然后独自来见“皇帝”。
“草民林坤山拜见陛下。”林坤山很会察言观色,心中疑惑,表面态度却越发恭谨。
这只数百人的小小军队其实远未成形,韩孺子对此心知肚明,不过能让旁观者惊讶一下也是好的。
“人带来了吗?”
“来了。”
“为何不来见我?”
“呃,情况特殊,希望陛下能移驾去见他。”
韩孺子看了看两边的十几名侍卫,说:“跟他说,如今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林坤山笑了笑,起身告退,足足两刻钟之后,才带人返回。
东海王来了,很不情愿,这跟他之前预计的情况大不一样,他以为这里聚集着一批受到蛊惑的百姓,自愿为“皇帝”卖命,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前往京北一带挑起暴乱,有无战斗力并不重要,只要能引走一部分北军就行,结果他看到的却是一只有模有样的军队。
还没进寨他就后悔了,可是想改主意已经来不及,他带来的三十名护卫太少了。
林坤山一进屋就跪下,轻轻拉扯东海王的衣角,东海王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破衣烂衫的侍卫,既觉得不安,又觉得这些人不堪一击,心中惊疑不定,最后,他还是跪下了。
不等东海王开口,韩孺子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笑着扶起,然后对众侍卫说:“这是我的弟弟东海王,从今以后,见他如见我。”
侍卫们立刻抹去脸上的严肃,热情地上前打招呼,甚至亲切地在东海王肩上拍两下,好像是这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聚会。
东海王挤出笑容,尽量躲避触碰。
韩孺子请侍卫们退下,只留下东海王和林坤山。
“你还真有点本事。”东海王赞道,重新打量空荡荡的茅草屋子,“在皇宫驯服了一群****,在这里居然又驯服一批亡命之徒。”
“你也很有本事,设计了这么复杂的计谋,兜了一圈,我还是没能逃过。”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同时收起笑容,东海王说:“我已经来了,开始行动吧,夜长梦多,等得越久,太后越有准备。”
“别急,现在咱们的人太少。先跟我说说京城这两天的情况吧。”
“没什么可说的,柴韵和几个朋友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家正在满城找人。可是关于你,却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猜太后已有警觉,你若还想夺回帝位,就不要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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