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见某条船的船头立着那说话的女孩子,相貌甜美,脸上带着讥嘲地正望着燕子恪的那条船,不少人都认得这位,参政秦大人的千金秦执玉。
燕家七小姐是谁?燕子恪身边儿那小胖子吗?开什么玩笑!一看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吃货,秦执玉和她有仇啊?竟是要逼着她上台去丢人?
不等那小胖子作出反应,秦执玉又提了声向着台上道了一句:“燕家七小姐可是燕子忱燕大人的亲闺女呢!”
台上的六王子听见了“燕子忱”三个字,忙问通译秦执玉在说什么,通译如实翻译了一遍,六王子和八公主的脸色就变了,四道目光利刃似地劈向燕七,八公主便向着她一指:“上来同我比箭!”
“想和她玩儿吗?”燕子恪正在下头问燕七。
“把她赢了的话不会引起什么两国争端吧?”燕七担心国际问题。
“放心,”她大伯宽慰她,“子忱在边疆顶着呢。”
“……”这是把她爹堵枪眼上去了。
台上的六王子见燕七坐着没动,不由一阵冷笑,用生硬的中原话高声道:“怪不得,燕子忱,没种,生不出儿子,女儿也,窝囊!”
八公主更是用手将燕子恪一指,挑着眉毛对燕七道:“不敢应战,就把你丈夫输给我!”把这俩人当成了老夫少妻。
“呵呵。”燕子恪神经兮兮地笑了一声。
“大伯想去乌犁吗?”他侄女木着个脸还逗他呢,一边问他一边慢吞吞地站起身。
“好好玩儿。”燕子恪举了举手中酒杯,“输了就送小九去乌犁。”
赠品·海外包邮·九:“……”
一众官员眼睁睁地看着燕子恪把自家的小胖侄女送到了台上去:果然不是亲生的啊!
“怎么比?”通译很为眼前这个拥有一位禽兽大伯的小胖子担心,替她问向八公主。
“比射箭啰,”八公主轻蔑地睨着燕七,胸脯一挺就收到了小胖子艳羡的目光,“这里没有靶子,不如就用活人来当靶子好了。”
“比杀人吗?”燕七问。
“噗——”通译喷了,小胖子你能不能不用“比吃肉吗”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不,用我们各自最亲近的人当靶子,远远地站到湖面的船上去,在头顶放上水果,从大到小,第一轮先放菠萝,第二轮放桃子,第三轮放草莓,射中水果的自然算过关,射空的算输,射到人的嘛……”八公主邪恶地勾着红唇一笑,“就自吞苦果喽!”
众人一听这规则,齐齐吸了口凉气:这果然是越鲜艳的蘑菇越有毒,越美丽的女人心越黑啊!用自己最亲近的人当靶子,这要真一失手,岂不是要悔恨终生?!
但转念一想,小胖子最亲近的人现场来看不就是燕子恪吗?——好好好!这规则想的好,就比这个吧!开始开始!
八公主的话还没说完:“按照我们乌犁的规矩,比箭要有彩头,我看就这样好了,你若输了,你丈夫让我带回乌犁当驸马,我若输了,把我哥哥留下给你当丈夫,怎么样?”
专业卖哥一百年。
“我不要你哥哥,他太丑了。”燕七摇头。
“那,我们的男人你随便挑。”八公主一指台下站的那一排人熊。
还不如六王子呢。
“你若输了,”燕七说,“就和你们所有的乌犁人站在台上,面向北方,单膝跪地,高喊三声‘燕子忱是盖世英雄’,怎么样?”
八公主眸中利芒一闪,咬着牙道了声“好”。
双方达成协议,就有人飞快地奔去皇帝的行宫请旨用箭,在御岛上除了护卫军,任是谁都不允许携带武器上岛的,所以要比箭的话必须得先经过皇上的同意才行,否则就有行刺的嫌疑。
这当口已有人开始准备供活靶乘坐的船只,六王子倒是对他妹妹的箭法颇有信心,二话不说地上得船去,划向正对着台子的百米开外。
“你的活靶让谁去?”八公主问燕七,“不要让你的丈夫去,我怕你射到他。”说着便一脸轻蔑和挑衅的笑。
“备用丈夫行吗?”燕七问。
“行。”八公主点头。
“那我们俩就伙用你哥哥吧。”燕七道。
八公主:“……”
台下众人并不知道这俩人在上头正说什么,只迟迟不见燕七的活靶站出来上船,就又有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燕家七小姐最亲近的人不就是她那同胞兄弟燕家小九爷吗?都到了这个地步,可不要犯怂啊,燕子忱大人既是盖世英雄,身为他的儿女,又岂可不为我朝争这一口气呢?”
说话之人就在燕家人所乘之船旁边的那条船上,鼓着一对眼睛正瞟着燕九少爷笑得故意,礼亲王寿宴上遭受到这货给的伤害,今晚可终于是找到机会报复回来了!闵红薇鼻子里重重地喷出股气去。
闵雪薇幽凉地看了她一眼,直唬得闵红薇一个哆嗦,嗫嚅着不敢再吱声。
旁观的众人觉得这话倒也有理,人家八公主都把自己手足给豁出去了,你燕家姐弟俩也不能给我们天.朝丢份儿不是?
在众人无声胜有声的目光注视下,燕九少爷慢吞吞地站起了身,慢吞吞地往那小船上跨,跨上去后转过脸,慢吞吞地冲着那边的闵红薇比了一记中指。
去向皇上请旨的人回来了,抱来了两张弓两篓箭,还挟带了个人。
“燕小胖!怎么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给我乱惹妖蛾子?!”元昶怒冲冲地跳上台,恨不能把眼前这一坨狠狠揣兜里带走到远远的地方去,“昨儿对秦执玉动手,被她向我娘告了我一状,我娘刚才罚我禁足,不让我来参加消夏会,我这是偷溜出来的——你这蠢丫头干嘛要答应同蛮子比箭?!你知道下头这些人为何不让自家女眷出头么?赢了蛮子还罢了,若是输了,你便成了给朝廷脸上抹黑的罪人!你说你傻不傻?!”
“我赢了她不就好了。”燕七道。
“你——”元昶一噎,瞪着这语气淡然得近乎霸道的小胖子,“人外有人,你能保证赢得了她?”
“我会赢。”燕七道。
斗心机,比算计,玩手段,她可以认怂,可以退避,可以无视。
唯有射箭,定当不让!
提弓拎箭,站至台央,开箭步,立身形,举重若轻,气定神闲。
元昶立到台旁,定定地望住这个沉如海,稳如山的身影。
燕小胖,燕七。
一个多么不合常理的存在。
是谁教会的她神乎其技的箭法?
是谁养成的她百变不惊的个性?
她究竟曾经历过什么?
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妖精?
一声呼喝,台上对决中的二人首轮箭已出手,河灯明灭中纵贯百米夜空,两支箭夹着破空声直射湖中小船上两个活靶头顶上的菠萝,观战众人在黑夜背景的映衬下根本连箭的飞行轨道都没找见在哪儿,就只听得“噗”、“噗”两声响,在活靶附近负责报结果的人已是扯着嗓子喊道:“双方射中!平手!”
呼——众人一阵微讶:燕子恪家的小胖子还真行啊!在夜里射箭本就极难看准目标,更莫说这靶子的距离足有百米,对于臂力也是一项考验,更更莫说还要射中人头顶上的水果,这就不仅仅只考验你箭法的准头了,更考验的是你强大的心理素质,因为充当活靶的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不能犹豫,不能手抖,不能分心,更不能有丝毫失误——难!太难了!
八公主倒没有因燕七的发挥而产生什么心理波动,因为在他们乌犁,箭法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乌犁是小国没错,但正因为小,他们才更自强,他们国家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能骑善射,他们的女孩子甚至练得比男人还刻苦,他们盼望着能有一天摆脱这个所谓天.朝上邦的压制,真正的自立自强称霸一方!
就从现在开始,给你们天.朝一个狠狠的耳光!八公主这么想着,目光透出凶狠,搭箭挽弓,第二箭射出!
“噗”、“噗”!
“双方射中!平手!”
——哗!这小胖子行啊!观战众人更惊讶了,第二轮射的是桃子,比菠萝小了一半还要多,这也能射中?!得了燕子忱的真传了啊!
——燕子忱的真传吗?有意思!这是燕子忱的女儿呢!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一想,大家的情绪不由高涨起来,尤其是第三轮就要射草莓了,草莓啊!那么小一个东西,就是大白天站在百米开外都不容易看清呢,更莫说在晚上用箭来射了!搞不好这一轮得有人见血——给小胖子当靶架的那是燕子忱的儿子吧?好家伙,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事儿可就大了!自己女儿把自己儿子给射死了——丢了天.朝的脸面不说,还断了种,这可是人间大悲剧啊!燕子忱,到时候且看你怎么办!
——这场比试可太有看点了!
气氛一时躁起来,场面却静得吓人,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准备见证一个奇迹亦或是悲剧的发生,这当口有人特意看向那条船上的燕子恪,见正歪着头,一手支着下巴,定定地望着台上已搭好箭的他的胖侄女。
他的胖侄女此刻的眼中却没有他,黝黑的眸子里只有箭尖,只有箭轨,只有箭靶。
那么小的一颗草莓,隔着百米长的夜,隔着河灯映乱的湖波,怎样才能看得准、射得中?
至少也要先调整好呼吸、稳定下情绪、默习遍要领,而后等湖波最静、靶船最稳的那一瞬再……
燕七却已经率先出手,漆黑长箭雪白箭翎在夜空里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地一声击得燕九少爷头顶上那颗草莓四碎纷飞,红色的果肉在空中绽成一朵曼陀罗花,瞬开瞬落,刹那惊艳。
没有人知道燕九少爷站在那里,几次三番地眼睁睁看着他同胞姐姐手里冰冷的长箭冲着自己头顶呼啸而来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很可能他就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将那一箭钉入他的天灵盖,他会不会恐惧?会不会怨恨?会不会早已心神俱裂无法动弹?
猜测中,众人就看见燕子忱的儿子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探入怀中,掏了块帕子出来,擦了擦脑袋顶上的头发,然后颇为嫌弃地把帕子扔进了湖里,再然后双手往袖里一拢,做了个“农民揣”的姿势,妥妥地重新站好了。
“……”众人一阵哑然,搞不清这孩子是反应迟钝还是真的胆气十足。
先出手并且精准命中目标的燕七,把压力丢给了尚未出手的八公主,八公主这一次比前两次更慎重了些,举着弓瞄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放箭,箭尖擦着六王子的头皮掠过,草莓被射得稀烂,红色的汁液溅在六王子的脑门上,慢慢流了下来。
“噢——”乌犁的人熊和舞女们一片大吼欢呼,为他们牛逼的公主感到骄傲,为他们勇敢的王子感到自豪。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八公主这一箭其实是险而又险地划着六王子的头皮飞过去的,六王子感觉到头顶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幸好乌犁人喜欢披散着蓬松的头发,就算射伤了头皮也可以掩盖。
六王子不动声色,狠狠地挥舞着拳头叫嚣着给燕七施加压力,三轮比试双方打成平手,必然还要再加一轮决出胜负的。
“再加一轮要怎么比?”通译问八公主。
没等八公主开口,站在台子后面的元昶不干了,喝了一声道:“问她做什么?!前三轮是她定的规则,这一轮该燕小……燕七小姐来定了!你他娘的是哪边的?!信不信我打你啊?!”
通译委屈啊——谁让人家八公主气场太强啊!不由自主地就以她为主了啊……话说回来,这小胖小姐怎么这么蔫嘟啊?人家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啊?一点意见都不提的啊?
下头众人闻得元昶之言也都纷纷附和,自家人当然要向着自家人,于是强烈要求加赛的这一轮由燕家七小姐定规则。
“这样啊,”燕七想了想,“那就射铜钱儿吧,还顶脑袋上。”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这小胖子四八四sǎ?!让她定规则是为了让她趁机定一个自己擅长的、对自己有利的规则啊!她特么的反而还给自己提升难度呢?!铜钱儿啊!草莓好歹还是醒目的红色,泥马铜钱儿的话大晚上的扔路上都不见得能看得见啊!你特么还要射!你特么还要隔着百米距离射!你特么还要让人顶在脑袋上隔着百米距离射!你特么还要让你亲弟弟顶在脑袋上隔着百米距离射!人家究竟是不是你亲手足啊?!还有没有人管管这个小疯胖子了啊?!
元昶在旁边默默地盯着燕七,眼睛里目光复杂,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丫头究竟是欣赏还是……嫉妒。
她真的有这么强吗?强到让他都觉得有些吃力。
如果她真的射得中,那他该怎么办?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可元昶忽然害怕知道答案。
他不敢去细究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微弱却又清晰的声音在期盼着什么。
可他还是一字一字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内心在说:
不要,燕七。
不要飞得太高。
否则让我怎么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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