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未觉她此微妙的变化,接着轻声道:“但我已经无多少时日了,甚至不能去与师父重逢。”
他突兀的问道:“叶师伯,你知道血煞修罗吗?”
叶冰瞪大眼睛,半天不眨一下,以她元婴期之修为,道心何其稳固?但被他抱着,她觉得心如鹿撞。闻言,她又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感觉到她的动作,凌玄突然痛哭出声,道:“叶师伯,那血煞修罗,它,它将神识附在了我的体内。”
“什么!”
闻言,叶冰再次瞪大眼睛,她推开凌玄,瞪着他,冷艳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凌玄点点头,道:“那血煞修罗号称遇血则生,永生不灭,擅长神识附体,弟子可算知道了。那日弟子以念力攻击它,它便趁机将神识附体在了弟子体内,若不是弟子用念力苦苦将它压制,只怕已酿成大祸。师伯,你无需担忧,弟子已用念力将它困在体内,它暂时无能离开弟子,变换宿主。”
对那血煞修罗,叶冰的了解比古寒深彻,所谓永生不灭,特指它附体后,除非被附体者死亡,血液干枯,否则永远无法摆脱它,无法将之消灭,且它那缕神识,瞬息之间便能改变宿主,便像瘟疫一般,在人群之中来回传播。
甫闻凌玄已被血煞修罗附体,叶冰心下的确一惊,轻易被凌玄看出了,她不由些许尴尬,道:“小玄子,你何时发现那血煞修罗附体在了你体内?”
凌玄道:“便在昨夜,弟子与那凤九娘打斗,它曾霸占弟子肉身与凤九娘硬对一拳,后经了尘大师相救,弟子方能幸免于难,今日晨间,它再次占据弟子肉身与赤鬼王对战。它的神识如此强大,弟子即将无法控制它。叶师伯,弟子不想害人,因而必须离开,去到一个无人之地,将它永远困死在弟子体内,否则等它彻底霸占弟子肉身,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席话,说得真诚至信,叶冰不由心下酸楚,他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却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而那高高在上的天剑宗众人,却只想着如何寻找独自逃去的红羽。如此善良的少年郎,为何命运如此多舛?她幽幽一叹,主动伸手将凌玄揽入怀中,便像一个母亲般给他依靠,给他温暖,她柔声安慰道:“小玄子,有叶师伯在,你无需担心,待此间事情一了,师伯便带你去天山,让你见念钰最后一面。”
凌玄躲在她怀抱之中,小小身影如此黯然,如此悲伤,他多希望能再见一眼曾念钰娇俏的容颜,他多希望能再看她轻舞一支,他多希望能听她再唤他一声‘小玄子’,可是,他却不能。他不能将血煞修罗带到她身边,不能将任何危险带到他身边。白云之上,云海之颠,他低声抽泣着,如此揪心,如此悲怆,宛如整个天地,整片辽阔云海,都在低声抽泣。
叶冰不知为何,突地心中悲伤难耐,情不自禁的滚下泪来,她元婴期之修为,道心何其稳固,但是此时,闻听怀中孱弱少年悲声低泣,她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有生以来第一次,情不自禁的,滚下泪来。
又是许久许久,他似躲在母亲怀中半梦半醒的孩童般低声道:“叶师伯,谢谢你。我不想去见师父,如果可以,请你将我送到无人的孤山野地,弟子遗愿可了。”
叶冰想救他,却又无能为力,那血煞修罗,任何一名金丹期修为的修士便可将它打得无还手之力,但它一旦附于人体,要消灭它,只有连那人一起毁灭,别无他法。
她如此无助,三千大世界,三千大道,辽阔天地,万般玄妙仙法,竟然救不了一名善良的少年郎,她修的是什么道,欲成的是什么仙?
叶冰心情剧烈起伏着,道心震荡。修仙之人,道心首重,一旦道心震荡,孽根祸胎,外邪入侵,万劫不复。
凌玄无神低垂的大眼中陡然闪过一道血红之芒,邪恶阴毒的气息一闪而过。凌玄忽地推开叶冰,脸现痛苦之色,咬牙喝道:“孽畜,休想伤害叶师伯,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喝罢,他忽地纵深跃下层层云海,叶冰大惊,忙御剑追去。
却原来,那血煞修罗感觉到叶冰道心晃荡,便欲逃离凌玄进入她体内,所幸凌玄已将乌仙决修炼至‘神清’境界,神识念力皆无比强大,千钧一发之际将它压制住,不过,血煞修罗那缕神识,同样无比强大,凌玄即将压制不住它了,此才决定自高空跳下,与它同归于尽。
叶冰何忍他金色年华就此凋零?她御剑追下,赶在凌玄坠地前将他接住,旋即二人徐徐落在地上。
所幸血煞修罗只是将一半神识附在了凌玄体内,另一半则被叶不凡打伤,遁回九幽,因而凌玄才能苦苦压制住它。
二人落地后,凌玄虽脸带痛苦之色,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叶冰知他暂时无忧。此片刻间,她已是调整好了心态,稳固了道心,她扶住凌玄,柔声道:“小玄子,那血煞修罗虽然强大,但自古邪不能胜正,师伯虽无能将它消灭,但你相信师伯,仙灵宗的宗主,师伯的师兄玄青真人,修为了得,他定有办法救你,待此间事情一了,师伯便带你回仙灵宗,求玄青师兄救你。”
凌玄暗自苦笑,他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被血煞修罗附体一事,之所以告知叶冰,便是想叫她明白个中厉害关系,放他离去,岂料适得其反。凌玄深知今日他怕无法独自离去,当下苦笑一声,道:“如此,便依叶师伯之言,但弟子不知还能控制血煞修罗多久,若弟子不幸被它灭去神识霸占身体,还请叶师伯勿手下留情,万望一剑了结弟子,弟子实在不想害人。”
他深知血煞修罗恐无法消灭,况且便是将之消灭,他也只有月余生命可活,玄青真人何需煞费苦心救一名将死之人?他此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下定决心,待今夜叶冰不备之时悄悄离去,寻一无人之地,了此残生。
叶冰不疑有他,只道他信了她之言,她当下便是暗自一喜,道:“你放心,师伯不会叫你有事的。”
凌玄点头,道:“叶师伯,今日之事,可否不要告知他人,天地间,便只让师伯与弟子二人知道?”
叶冰心下又是莫名一喜,点头道:“嗯,便依你之言。”
当下,二人便相依走回东山入口天剑宗那片篷账之中,杜成仙等人等候在篷账之外,见他二人回来,不由心情一松。
叶冰一一为凌玄引荐众人,凌玄则以晚生后辈之态,谦卑之礼一一回之。因昨夜之事,天剑宗加强了防备,午时过后,便又赶来许多陌生面孔,其中不乏修为高深者。便是天剑宗四峰首座,加上杜成仙,共来了三名,另两名分别是花四海、离箫子。其余内门弟子数百名,外门弟子不计其数。
此等庞大阵势,那即将降世之先天灵宝觜火猴,可见天剑宗势在必得。
待叶冰为他引荐完天剑宗众长老及许多高辈弟子后,已是日落时分,傍晚残阳投射在招摇山之上,兀自将深秋淡红枝叶映照得暗红一片,陡增几分孤寂落寞之感。
告别天剑宗众人,凌玄与叶冰回到她的帐篷内,古寒早已焦急等待,甫一见凌玄,他便仰天叫道:“哎呀凌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你突地玩失踪,端的将小道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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