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衣人撤离,周扬等人和带着西山援军赶来的吴征,很快便找到了云松林深处的赵亦和鸾歌。
回到安平客栈之后,纵然出了今日这一遭事,赵亦和鸾歌还是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周扬请他们住回西山大营的提议。
纵然不知为何,但考虑之下,周扬依旧安排了更多的人守护在客栈附近,谨防今晚的事情再度发生。
而本该尽快解决的很多疑问,包括那些人为何会出现,今晚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当初在云松林中又发生了什么等等,皆因为西山军折去不少,赵亦身上也是血痕斑斑,所有的一切,都被默契地留滞在今晚之后,再好生解决。
“你觉得怎么样了?”
周扬回了西山处理今晚的事情,而元宝前去送大夫跟着抓药,此时屋内只剩下鸾歌和宜碧两人,望着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屋顶却并不言语的赵亦,鸾歌出声问道。
从云松林回来的时候,她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从回来到现在,原本聒噪多言的赵亦,除了那一句跟自己道谢的话,和对周扬的拒绝之言外,几乎没怎么开过口。
当然,她不曾忘记赵亦混沌中喊出的那句“莲儿”。
那应当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吧……
鸾歌清楚浮生那道摄魂笛音,到底有着怎样的效力。
旁的不说,且看方才从西山回来的所有人的神色,面上带着几分苍白与无力,状态情绪都与往日不同,就连周扬也变得有几分心神不宁,否则如何会连赵亦的病况只问了两句,便匆匆回了西山大营?
而眼前的赵亦,只怕也并不能幸免吧?
记忆深处不愿忆起的往事,被这般强制勾起。世间男女,多的是因****生困顿欢恨,只是她不曾想到,原来看起来从来不曾有烦恼苦闷的赵亦,竟然也有这样的过往。
赵亦没有说话,依旧望着屋顶,神色之中看不清喜怒,但正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忧。
“姑娘……世子爷他……”一旁的宜碧虽说一直呆在客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被人抬回来,浑身是血的赵亦,却也不由不担心。
尤其是大夫虽说赵亦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但是现在瞅着他不言不语发呆的样子,谁又能真的放心呢?
“没事,去打盆水来。”鸾歌宽慰着她,又轻声吩咐。
宜碧看了一眼床上的赵亦,也不好再多言,便点头应是,很快端了盆子出去了。
支走了宜碧,鸾歌走到了赵亦跟前,俯视着他开口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巫族的摄魂笛,不过是将过往翻开,但人总得往前看。以往不谏,来者尤可追。”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听着赵亦喃喃的重复之声,鸾歌心下稍定,知道至少他现在还能听的进去话,便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回来。
“喝点水吧。”将赵亦扶起来,鸾歌将手中的白水递给他。
然而赵亦接过后,却并没有直接喝。
“方才在那笛音声中,你看到了什么?”握着手中的杯子,赵亦突然问她道。
看到了什么吗?
被这突然的提问愣了愣神,鸾歌也不由问自己。
因为警觉,她没有被困在那幻境之内。
但实际上,她还是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些曾经无数次在她的记忆中翻滚过的往事。
外祖抄家,母妃之死,燕国之亡,碎骨毁颜几斤剥皮抽骨之痛,伏羲鼎内十年漫无天日的黑暗死寂……
可是,那又怎样呢?
那些曾经会让她为之癫狂,为之失控的往事,那些曾经让她在楚国几次三番差点闯出大祸的往事,早在舒阳一次次地帮她解围中,不厌其烦的为她收拾烂摊子的过程中,让她变得无比清醒,无比理性。
悲恸有什么用呢?
难过又能怎么样呢?
与其沉浸其中,不如化悲痛为力量,将所有欠缺的讨回,将所有蒙蔽的肃清。
这才是她如今活下来的动力,才是她如今存在的意义。
在赵亦的目光下,鸾歌没有任何的躲闪,与他回望。
带着几分释然与通透,她露出了几分笑意,答道:“看到了因果。”
“看到了自己如今在这里的原因,看到了自己以后要怎么走的原因,看到了今时今日所做所为的原因——也看到了不能继续沉溺过往的原因。”
鸾歌一字一句,说着似是于己无关的感悟,但赵亦却明白,从放不下到如今看似放下的释然,期间有多么的苦难。
他没有说话,握着杯子的手带着几分颤抖,但却依旧平稳,并没有将水洒出来。
鸾歌明白他听了进去。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会过去,只有从过往中走出来,才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管是永远抽离过去重新开始,还是为了不被仇恨蒙蔽,展开理智清醒的复仇。
听着门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鸾歌从赵亦旁边站起身来。
刚走开没几步,便有人推开门进来。
“姑娘,水来了。”宜碧从外面走进来,将水盆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元宝不放心客栈里的人,这会儿正在厨房盯着熬药,你帮世子爷柠条帕子,让他擦擦手脸吧。”鸾歌吩咐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一时屋内无言,唯有宜碧来回走动的声音,不过三个人倒也并不显得十分尴尬。
就在这时,鸾歌忽然想到一件事。
“琉璃姑娘如今人在何处?”
“没有见到人。”宜碧摇了摇头,在安阳多年,这位苏贵妃身边的得力婢女,她还是知道的,“怎么了,姑娘找琉璃姑娘有事?要婢子去请她过来吗?”
“她有提前回来吗?我是说,咋我们回来之前。”鸾歌很清楚的记得,方才从云松林中回来的人里面,并没有琉璃。
“应当没有,婢子一直留意着客栈门口等姑娘回来呢,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琉璃姑娘。”宜碧回想着方才的事情,很肯定这一点。
也正是因此,她没有留意到,鸾歌听见她那句“一直留意着等姑娘回来”之时,面上
闪过的动容。
但动容归动容,眼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事到如今,鸾歌已然明白,既然已经与浮生交手,又被他坑过一番,很多事情就没有再做场面功夫的必要了。
今天云松林之行,浮生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合,带着那么多人一道出现,而且时间地点掐算的刚刚好。
但到底是因为浮生本就注意到他们的行动,还是因为有琉璃暗中提点,这一点,就很难说了。
但是不管怎样,如今琉璃的缺离,却是不得不注意。
想到这里,鸾歌站起身来,望一眼赵亦对着宜碧吩咐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照看着他,一会儿看看元宝还有什么安排。”
“是,姑娘。”宜碧从善如流的应着,可是一直安静的赵亦却在她刚走了两步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她回来没。”鸾歌没有隐瞒,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毕竟是苏贵妃身边的人,就这么丢了可不太好。”
“我随你一起去。”说着赵亦便推开薄摊,准备下床,却被宜碧眼疾手快地拦住:“世子爷,您的身子还没好,不宜乱动的。”
“不用了,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鸾歌也不赞同他跟随,但是想到他也是一番好意,便又多说了两句,“我们伤了他的蜘蛛,只怕他正忙着收拾,没有时间再重新回来的。你放心,我只是看上一眼,不会动手。”
“那你,多加小心……”望着鸾歌那一双幽深的凤眸,赵亦终究妥协,所有的言语化作一声叮嘱。
不出鸾歌所料,琉璃的屋内灯火混黑,并没有人,可见她还并没有回来。
出了客栈,鸾歌原想往云松林那处去,可是到了分岔路口,她却略一沉吟,忽然转了个方向,扬鞭驭马往西山大营的而去。
如今云松林中人去林空,若还是留在那里,只怕会惹来不少怀疑,而继续留在客栈,又难免要面对赵亦和鸾歌这二人,所以为了避开嫌疑,却又不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只有趁乱与西山援军一道,往西山大营而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如今华硕正在大营当中,留下来照顾受惊的主子,这由头倒也不错。
这世间的事情,倒还真是这样的巧合。
今晚的西山大营灯火通明,戒备和防守都比往日严密了不知多少倍,换岗守夜的人竟没有半分漏洞可钻——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换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但是这样的防守,到底还是难不到鸾歌。
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华硕所在的帐篷外,果然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这是婢子方才按娘娘常用的方子熬好的安神汤,您先喝一点,好定定心神。”
“放那边吧,待会儿再说。”华硕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显然今晚的事情也让他头大。
试想如今他奉命前来办理赵亦当初遇刺的案子,可是还没有半分眉目,如今偏却又出了事情,从周扬方才过来时,递送来的暗器可见,今日这群人只怕便是当初对赵亦下手的人。
若说在先前,他还会觉得并不算棘手,再怎么厉害的毛头小贼,也不过尔尔;可是从今天他遇到的阵仗,以及那些人回来时所描述的种种怪相,却让他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母妃明明说过,这件事情很简单,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而且浮生和琉璃也会在这边协助他,只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那些西山流寇就好。
可是眼下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轻而易举,这差事甚至像是一个烫手山芋,让他已然想要扔出手去。
掀帘的声音响起,所有的声音俱是一静,紧跟着便听到那方才远去了几步的脚步声,又一次靠近,想必是去看了看是否隔墙有耳。
这一次传来的声音甚小,似是贴耳之言:“殿下无需这般忧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什么?!”华硕扬声止不住惊讶,可是很快便悄然低语,带着几分焦急:“你说清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殿下所想,这些都是娘娘的安排。”琉璃恭谨言之,唇角溢出一抹淡笑。
不错,这一切都是苏月翎的安排,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西山流寇的身上,可是怎么推,怎么做,又是否要让华硕知道,这一切,尊贵的苏贵妃却并没有全权安排的权利。
“你是说这是母妃的意思?那些人都是你们假扮的?!”华硕喃喃地理着思路,可是转瞬便带着愤怒与不甘道:“那你们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提早告诉我,我便可以与侍卫们一起,随周扬一道守到最后,再好生卖他一个人情,何须这般早早的赶回,瞧着窝囊至极?!
“若是告诉了殿下,只怕赵亦周扬等人会生疑。”
似是感受不华硕的怒意,琉璃的声音颇有几分冷峭的味道,但饶是如此,却并不妨碍她顺利将对华硕的不信任,和生恐他坏了事情的担忧,转作了让他对赵亦的排斥:
“您知道的,安国侯世子最是喜欢盯着您的举动,若是一不小心被他看出什么来,难免又给殿下添麻烦,于是权衡之下,这才想着暂瞒殿下;但您到底是咱的主子,所以婢子方回来便与您明言此事,不敢有瞒。”
听着琉璃说完这些话,华硕纵然心中有怒,却也不好再对着她发作。
毕竟琉璃所言皆是事实,赵亦那小子的确喜欢挑他的刺儿,这般考虑倒也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不平渐渐消缓,顺手拿起旁边的安神汤药喝了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带着走了。
因苏贵妃向来喜甜不喜苦,所以这安神汤的方子也是带着几分甘甜,将碗递给了琉璃,华硕拿起帕子沾了沾嘴,在旁边的榻上坐下,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既然是要扮作流寇,如何让周扬和赵亦那滑头相信?”
琉璃将勺碗收拾好,一齐放在旁边的托盘上,这才上前几步,低声道:“这一点,就需要殿下费心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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