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dec 27 19:00:00 cst 2015
【转自明月竹叶青新浪微博】
咸丰六年夏末,广东潮州依然是酷热难挡。
城外三里便是一个道观,名作三元宫,这三元宫并不大,只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道士住在里面,道号玄诚子。
三元宫香火不甚旺,来的人也不多,玄诚子每日早起便清扫殿宇,上香祈祷,其余大部时间都在静心打坐,偶有香客前来上香,他也是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因此附近村民皆觉这玄诚子性格古怪不可理喻。
这一日早间,玄诚子照例敬香打坐,忽听脚步声响,一人走进殿中。
他以为又是香客来了,也未理会,依旧静心诵经,头也未曾抬。
不想忽听来人问道:“鄙人途径路过此地,天热难耐,故进来讨一碗水喝,打扰道长清修,还请恕罪。”
玄诚子听此人言谈不凡温文有礼,与其他粗鄙村民迥然不同,他心中诧异,不觉抬头看去,却见面前是个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虽衣衫破旧风尘仆仆,却难掩眉宇间的一股豪气。
玄诚子大感意外,起身和手作揖道:“不敢。方外人当以助人济世为怀,区区一碗水,有何吝啬?”
言毕便去后院缸中舀来一碗水递给了男子。
那青年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用衣袖擦擦嘴道:“多谢道长。”正待告辞之际,眼角忽瞟见地下放着一本经书,名曰《上清大洞真经》,当即上前捡起翻阅起来,随即问道:“此莫非即为上清祖师杨羲得南岳夫人魏华存所受真经?”
玄诚子听罢心中大奇,不意这青年还懂得经文,便回道:“正是。莫非先生也深谙此中之道?”
青年道:“此为上清派诸经之首,据说不须金丹之道,读之万遍,便可成仙,在下也是略知一二罢了。”
玄诚子一听更觉惊异,急忙请青年留步,拿过一个蒲团请他坐下,与他一起谈经论道起来。
原来这青年姓杨名勇,陕西商南人氏,家道中落穷困落魄,时常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此次便是来潮州投靠朋友的。
二人喋喋不休妙语连珠,皆觉对方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一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玄诚子备了素斋二人吃了,晚间又秉烛夜谈,杨勇说得兴起,当晚索性就住在了殿里,第二日一早才起身告辞。
玄诚子看他贫困潦倒,又赠给了他些散碎银钱,对他道:“此乃老道所募香火钱,本为修葺道观所用,如今便赠与你了,日后自有用处。”
杨勇接过银子双手一拱道:“多谢道长解囊相助,日后杨某若有转机,必涌泉相报。”言毕转身出门而去。玄诚子目送他离开,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过了月余,他正在宫门前扫地,忽听马蹄声由远而近,待奔至近前看时,马上之人披铠甲头戴铁盔,俨然是一副军官打扮。
玄诚子心中正自诧异,那军官已翻身下马,对他拜道:“一别多日,道长可安好?杨某此次是专程来报恩的。”
玄诚子一听大惊,仔细看时这军官居然是一月前来次讨水喝的杨勇。
他继而大喜,急忙将杨勇让进观中,一问方知杨勇靠朋友帮忙,用玄诚子所赠银两打通关节,在汉旗军中混了个小官,本月刚发了军饷,因此前来加倍还给玄诚子。
玄诚子明白之后却坚辞不受,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受之无用。”
杨勇心中过意不去,玄诚子却笑道:“只盼先生多与贫道谈经论文,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杨勇大喜,当即盘膝坐下与他席地而谈,直到日落才回军营。
自此以后他每隔数日便会来观中拜会玄诚子,二人友谊日厚,竟结为方外之交,只是杨勇受玄诚子大恩,经常惭愧无以回报。
这一日傍晚,杨勇发了薪水,便带了一壶烧酒去三元宫找玄诚子清谈,不想刚一见面就见他坐在地下满面愁容,久久不发一言。
杨勇心中奇怪,便问他道:“不知道长所为何事以至郁郁如此?”
玄诚子却恍然未闻,似乎若有所思。
杨勇看他这番模样,心知他必遇上棘手之事,又道:“道长若有何事不防告诉我,若我能够帮您分担忧愁的话,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玄诚子听罢,抬头将他看了片刻,又低头思索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杨勇正欲再问,却听玄诚子道:“先生所说当真?”
杨勇毅然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哪能抵赖!”
玄诚子听罢迅即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笑道:“听了先生所言,方感这不是贫道一人的幸运,而是苍生的福气啊。 请先生上座先受贫道一拜,如此贫道才敢出言相求。”
杨勇谢道:“道长言重了。平时承您相助,一直愧疚不已,今日您有难处,正是我回报的时候,何必如此多礼。烦请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您如此为难,如此也好为您排忧解难。”
玄诚子又躬身做谢道:“果真这样的话,请跟贫道来。若是先生看见什么奇怪的事物,千万不要恐慌,有贫道在定保你安然无恙。”
杨勇听后不禁大为诧异,便一再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玄诚子只是摇头说到时自知,言毕便取了把铁剑背在身后,带他出了观门,沿着小路低头疾行,杨勇紧随其后,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行不多时天色渐黑,一轮新月初起,将周围照得雪亮。
二人向北走了约五里多路,才来到一个天方教先贤的墓前。
在离墓约有百步之遥的地方,玄诚子结草为坛,让杨勇站在中间,接着从怀中摸出朱砂写作的符咒,沿头至脚都一一贴上了。
杨勇心中大奇,不知玄诚子究竟意欲何为。眼见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麦草做的笼子,约有一尺多宽,将笼盖揭下来交给他,并对他道:“你听我的引磬声响,就赶紧合上笼盖,千万记住不要忘了。如果见到什么奇异之物也不要害怕,更不能动,有贫道在定当保你无恙。”
杨勇听罢大惑不解,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他素来胆大豪迈义气深厚,当即点头应允下来。
玄诚子一一叮嘱完毕,便披散头发脚踩禹步,左手执剑,右手执引磬,口中喃喃不已念起咒来。
时当九月中旬,月夜清朗云淡风轻,到三更时分,忽觉腥风大作月色惨淡,随后便听见声如潮涌由远及近。
杨勇心中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头十余丈长的巨蛇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了过来,头如簸箕粗如巨瓮,满身皆是金色的鳞甲,目光如电伏在坛下,就像对玄诚子稽首作礼般。
杨勇始而惊骇,眼见玄诚子不为所动,于是也摄定心神站立不动。
玄诚子面色自若,用剑麾一指巨蛇,大喝一声“去”,于是这条蛇就匍匐着离开了。
随即又有一条怪蛇来到坛前,只是此蛇全身通体透明,五脏六腑清晰可见,伏在坛前稽首如前。
玄诚子看了它一眼,也用剑麾将它喝走了。
如此周而复始又陆续来了很多蛇,都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有头长鹿角的,有体生黄毛的,有龙首凤尾的,有前后四足的,一蛇头如圆球,两肋有翼,一蛇鳞甲色彩鲜明,口吐五色之气,其余青的黄的,黑的白的,其色不一,大小长短也不一样,都依着次序伏在坛下稽首,总计不下百余种之多,都让玄诚子用剑麾指着离去了。
杨勇只看得是目瞪口,惊诧莫名,直到鸡叫三遍东方破晓玄诚子才停止颂咒,揭掉杨勇身上的符咒对他赞道:“先生果然有胆气。只是贫道今日尚未完事,因此还劳先生明日晚间在此相候,再助贫道一臂之力。”
杨勇笑道:“道长客气。能效犬马之劳也是我的夙愿。只是还请明示到底所做何为?否则我将夜不能寐啊。”
玄诚子正色道:“不是贫道不说,只是天机不可妄泄,否则对先生有害而无益。”
说毕便请他回去休息,待明日晚间再来。
杨勇听罢也无可奈何,只得回去睡了,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
待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到晚上日暮时分,便早早等候在墓前。
少顷玄诚子也引剑前来,一见他便笑道:“先生可谓诚信之人哪。”
接着又像前晚一般在他身上贴满符咒做起法来。
到了三更时分,蛇群又从四面八方蜿蜒而来,络绎不绝。
这次来的比昨晚更是怪异,有像蜥蜴的,有像龙虾的,还有牛头蛇身的,马头蛇身的,头上长鸡冠的,有体如方印的,有体如扁带的,各种各样种类繁多,只将他看得是目不暇给。
只是那玄诚子仍是象前晚一样全部用剑麾指着去了,一直又到鸡叫三遍方才作罢。玄诚子取下他身上的符咒道:“今晚虽说幸苦,但仍未成功!”
杨勇不待他说完便道:“道长无须多言,明晚我依旧在此等候即是。”
玄诚子看着他不住点头,满面赞许之色。
到得第三晚二人相见时,玄诚子对杨勇说道:“大功告成之日就在今晚,您一定要记住之前我的叮嘱,切不敢忘记,更不能疏忽大意。”
杨勇大声应道:“谨承您嘱托,我万万不敢忘。”
于是玄诚子又开坛做法。到得三更,这一晚来的蛇又和前两晚大不一样,头部或者像夜叉,或者像罗汉,或者像武士,或者像美女,有叫声像婴儿哭一样的,也有叫声像撕帛裂布般,全是人首蛇身,也有几十种之多,更别说还有首尾两头的,双头的,三头到九头都有。玄诚子不为所动,均用剑麾指着去了。
待到四更时分,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只见四周飞沙走石,连远处的山谷也轰鸣起来,一时之间天色惨淡,星月无辉。杨勇心中正感怪异,就见又有一蛇到了坛前,这条蛇只有一丈多长,身披五彩鳞甲,头像鸟卵,双眼突起,目光炯炯像火炬一样怒视着二人,却并不像之前那些蛇般对玄诚子稽首。
玄诚子全身一震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这只蛇,犹如大敌当前。
过了片刻,只见那蛇忽的曲身一跃,张口吐舌直奔玄诚子面门而去。
杨勇心中大惊,正待张口呼叫,却见玄诚子猛睁双眼,大喝一声:“孽畜焉敢如此无礼!”
急用剑头对着蛇身,口中不住颂咒。
只见这蛇在空中有如撞上一堵厚墙,猛的一个翻滚落了下来,在地上盘旋一圈,随即又迅速跳起,向玄诚子扑去。
玄诚子不慌不忙,仍旧用剑指着它。
它也似乎很忌惮这口宝剑,左右盘旋却不敢接近。
僵持了数个回合,玄诚子忽然咬破自己的舌尖,将一口血雾喷在剑上,瞬间剑芒暴起,将蛇牢牢压住,连身子也忽然缩小到不满五寸。
它惊慌失措,四处游窜想要逃走,却被玄诚子用剑逼住了退路,一时之间并无去处,眼见旁边正巧有个草笼,情急之下纵身一跃便跃了进去。
玄诚子做法三天,就等着请君入瓮的这一刻。此时一见马上急击引磬。
杨勇正全神贯注看着,一听引磬声起,急忙将手中的笼盖合上。
玄诚子收起宝剑,从袖中拿出四道红符贴在笼身四角,抬起头来满面喜色的对刘溥说道:“贫道在此奉尊师之命搜捕这个妖精已经五年了,今天终于不负师命,大功告成。否则的话,十年后东南沿海的生灵都要受其荼毒,恐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杨勇惊问道:“道长准备怎么处置它?”
玄诚子道:“贫道准备将它拿去给我的师尊,此次是借助你的力量才降伏了它,所以对你必有厚赏,将来你也一定会富贵长寿的,所以现在一定要努力,不要轻言放弃。贫道就此去了,今日我们暂且一别,将来蓬莱仙山未必就没有相见的时候。”
说完这番话玄诚子提着草笼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勇知道遇见了异人,急忙跪下恭送玄诚子离去。
自此之后他牢记玄诚子的淳淳教导,几年之后就做上了协领,后来娶妻生子家庭和睦,活到了九十多岁才无疾而终,儿孙后代均为显贵,至今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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