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芝脸色微微一变,上前按住叶云舒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活路,你只管自己逃命便是。”叶云舒欲待拒绝,谢婉芝却示意她不要出声,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还有一事托付,你仔细听着。沈眉之子说其母乃是苏小环,我甚为怀疑。此事太突兀、太不合情理,苏小环爱欧阳长雄甚深,性情极烈,绝不会改嫁他人。况且那沈碧秋同苏小环长得没有分毫相似之处,连一点故人的影子都没有。我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皇长子他……”
她的话音未落,一柄钢刀已经直直插入马车的车厢,刀锋正对准她的鼻尖。车外传来一声阴冷的笑意:“谢大人出来吧,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何必还躲着不肯见人呢。”
谢婉芝整了整衣衫,同叶云舒从马车上施施然走了下来。这是一处僻静的树林,一群黑衣大汉手持利刃,将二人团团会在中间。谢婉芝缓缓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她的目光落在正垂手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马车夫身上,面沉似水:“朱七,你何时被收买了?所以故意走这条道么?”
那名叫朱七车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人亦是无法啊。他们……”他惊恐的目光在那些大汉的脸上逡巡,痛哭流涕道,“他们要杀了小人的全家,小人亦是无法啊。”
为首的大汉哈哈大笑:“都说谢大人诡变多智,看来也不过尔尔!”他将手中的钢刀一横,“谢大人若不想死,就同你身边的这位小美人一同跟兄弟们走一趟罢。”
谢婉芝微微冷笑:“不必以死相胁。谢某人数十年宦海沉浮,屡次历经生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会被尔等黄毛小子所迫?你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朝廷命官,自然有极为稳固的靠山。是谁呢?”她微眯了双眼,“仿佛除了大院君岷王殿下,应该没有谁会这般急切地要本官的性命吧?”
那黑衣人眼露凶光:“谢大人,从来祸从口出,话可不能乱说啊。”
谢婉芝了然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刘南图么?”
那大汉向左右做了一个手势,一时之间,十余柄利刃将谢婉芝和叶云舒环绕其中,寒光映射在两人的脸上,杀气腾腾。黑衣大汉发出几声干笑:“谢大人,你真的以为兄弟们不敢杀你么?你们今天身首异处,兄弟们随便把你二人的尸首仍在后山,届时野兽分而食之,又有谁知道谢大人是死在我们的手上呢?”
谢婉芝只是颔首笑道:“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她的笑容笃定,手中的折扇轻轻一合,“尔等若是想杀我,又怎会迟迟不动手呢?”她又是一笑,“你们本来就不是来杀我的,不是吗?”
那些黑衣人听了显然一愣,随之,喊杀声陡然间四起,数百官兵从林中一跃而出,箭弩乱发,瞬间倒毙了数名黑衣杀手,显然,来的都是都督营的精锐之师,此刻人数悬殊,胜负其实不言而喻。为首的黑衣大汉见大势已去,仰天大笑:“原来大人早有准备。”说话间猛地转身扑向谢婉芝,挥刀欲待要砍,却被叶云舒一剑挡开。那大汉呵呵一笑:“想不到尔一介女流,功夫倒也不错。”
叶云舒紧闭双唇,挥剑疾砍,剑势颇为凌厉,却不进攻,只是护住谢婉芝的左右,不让那些杀手近身。
谢婉芝淡淡道:“西北角的乾位,我给阁下留了一道生门。我亦不想两败俱伤,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回去告诉刘南图,下官已经拟好辞呈,不日即将送达燕京。以后朝廷的事一概与谢婉芝无关,请大院君尽管放心。”
那黑衣人又是一愣,随即收了钢刀,抱腕道:“如此,在下定会复命。”言毕,望空吹了一记口哨,剩下的十几人,紧紧围作一团,且战且退,倏忽间从西北角的缺口退散而去。
那些官兵也都住了手,上来行礼,跪倒一片,为首的管带恭声道:“属下有失,叫大人受惊了。”
谢婉芝摇摇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朱七身上,“把这人押下去,严加拷问。”
那车夫朱七瞬间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您就看在老朱我为您勤勤恳恳赶了十余年马车的份上,给我留一条活路罢!”
谢婉芝缓缓道:“朱七,本官向来待你不薄。你既然倒戈,便应该有所觉悟,何必苦苦哀求,自讨没趣?”她冷冷一笑,“本官今日若不是早有准备,岂不是早因你而死?”
那朱七听了此言,便知再无生路,软软瘫倒于地,任官兵将他拖了下去。
谢婉芝却面沉似水,转身登上马车,叶云舒随之也跟了上来。谢婉芝端坐车中,冷声道:“众士官听令,归雁庄庄主沈眉行刺朝廷命官,图谋不轨,尔等即刻随本官围剿归雁山庄,抄捡沈园,捉拿沈眉!”
叶云舒颇为诧异:“恩师?”
谢婉芝道:“你难道到现在也没有发现,方才的那群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大院君派来的么?”她微微一笑,“不过欲擒故纵,故意将祸水引至刘南图的身上。可惜,弄巧成拙,这样拙劣的把戏,又怎会是大院君的手笔?”
叶云舒道:“所以,恩师怀疑沈眉父子?”
马车已经调转车头,急速往前行驶,两旁是官兵整齐划一的步伐。谢婉芝坐在车中,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并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神闲气定地吸着烟管:“不错,也只是怀疑而已。”她微闭了双目,“但是,我时日不多,只能拼死一搏。沈眉和他的儿子,总叫人觉得奇怪,奇怪的态度,奇怪的举止,奇怪的言谈……或许是我多心了,然而,往往过犹不及,刻意为之的伪装总不免心生疑窦。”
她吐出几口烟圈,呵呵笑道:“沈眉忘了,从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说他有罪,他便是有罪。他是民,我是官,任他有七窍玲珑心,在这江南地界,此时此地,天时、地利、人和,他又怎翻出我谢婉芝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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