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这个贱婢,当着我的面就敢摔打两个孩子,还、还辱骂与我——”
“我、我……呜呜,相公,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安妮看到沈重,非但没有半点心虚、害怕,反而像个受了委屈的可怜小媳妇,大声告起状来。
沈重:……
他好想捂住“安氏”那张该死的破嘴!
过去,他很得意于妻子的鲁莽、口无遮拦,因为这样的她,很容易被自己利用。
可现在,沈重却无比痛恨妻子的这些缺点。
娘的,这蠢妇到底知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难道没看到周围已经聚集起不少热闹的闲人?
沈重的额角突突直跳,他可以预见,经过“安氏”这一闹腾,用不了多久,大半个府城都会知道他沈秀才,哦不,是沈举人的家丑。
没错,沈重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科,他必中的。
后天就是放榜日了,沈重早已做好荣耀邻里的准备,结果,却先闹出这么一出。
到那时,就算他的名字高高挂在榜上,喜报响彻半条街,众人听闻沈重沈举人的名讳后,第一反应也不会是他年轻有为,不满二十岁就考中了举人。
而、而是八卦兮兮的讨论:就是沈举人,哎呀,他家的娘子被丫鬟污蔑,他的宠婢不但敢打骂小主人、还敢嫁祸给女主人……
种种流言蜚语,沈重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出来。
明明是他最荣耀的时刻,众人关注的不是他的才学和前程,而是随意的讨论他家的琐事!
这般场景,沈重只是想想就一肚子的气。
最最要紧的是,若是任由“安氏”将事情闹大,消息一旦传到杨知府耳中。那、那就算杨知府再看重他这个青年才俊,也不会为了拉拢而生出跟他联姻的想法。
因为“安氏”一通闹腾,已经把所有罪名都甩到了宫花头上,她没有犯错,自己又如何休她?
有妻有儿,他又有何资格跟杨氏联姻?
就是杨瑟那边,估计也会生气,继而跟他一拍两散。
“娘子,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重忍着心底的厌恶,脸上仍是一派温润,柔声道,“还有啊,宫花如何,到底是咱们的家事。有什么话,咱们关上门来说岂不是更好?”
按理,他不该说得这么直白,可他怕自己的蠢娘子听不懂啊。
“什么误会?我亲眼看到的。”
安妮梗着脖子,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还有啊,宫花的事可不只是家事。她背主、欺主,这本身就是触犯了律法。”
“相公,我虽然不识字,也不懂得什么律法。可嫁给你这一年多,没少听您说这些,这才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
“相公,您还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治乱世需用重典。就像咱们府城,恰是府尊大人到来之后,一通严厉整治,这才有了如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景象!”
安妮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街口有捕快路过,她故意用自己的大嗓门喊道。
沈重:……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重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他当初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拍杨知府的马屁。
杨知府对法家颇为推崇,是文官中的强硬派,最喜欢“乱世重典”。
他出身好、有家族庇护,所以根本不怕得罪人,也处处讲法而不是讲人情。
这次乡试的题目都跟“法治”有关,沈重为了投其所好,一直都在研究所谓“法治”。
他不但会在公开场合吹捧杨知府。就是回到家里,他也不忘嘀咕几句。
这就是沈重的高明之处了,他做戏,并不只是在外人面前,就是在至亲跟前,也是戴着假面具。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是催眠太过,连自己都信了自己的人设!
过去沈重很得意自己的“高明”,但此刻,他却无比痛恨。
娘的,装得太过,说得太多,连“安氏”这样的蠢妇都听了去,现在更是用自己的话来怼自己。
沈重还能怎么说?
难道他要亲口否定自己之前的话?
否定?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大街上啊,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不远处还有官差出没,他要是否定了不该法治,那、那岂不是公然跟杨知府作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宫花如果真的触犯了律法,自然要送官严惩。”
沈重脸上的温柔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了,他还是耐着性子,慢慢说道,“只是,事有大小、轻重之分,府尊大人日理万机,每天都是要务缠身。我等实在不好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事?”
安妮陡然抬高了音量,“奴婢虐待小少爷和小小姐,这、这是小事?她这是刁奴欺主啊。还有,相公您不知道,这些贱婢,不只是偷偷打骂小主人,他们还胆大包天,勾结歹人、破门强抢啊!”
“若不是我反应及时,咱们的雄儿就要被歹人抢跑了!”
宫花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安妮。
安氏,她、她怎么敢?
她不但污蔑自己虐待小主人,还、还把那个无中生有的“歹人私闯民宅、意图抢掠小主人”的事,也扣到她宫花的头上!
那件事,她顶多暗中找到了黑三,并且授意杏花去跟安氏吹枕头风。
其他的统统跟她没有关系啊,而这些,也是少爷的意思!
她就是听命行事,可现在,怎么就变成她是主谋,还亲自参与了作案?
宫花都快冤死了。
“没有,奴婢没有。”
宫花刚刚看到沈重的时候,还满心欢喜,觉得自己有救了。
但此刻,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敢再指望别人,而是拼命辩解,“什么虐待,什么歹人,真的跟奴婢没有关系啊。”
说到这里,宫花还故意抬起头,露出半边脸上的血愣子,凄凄惨惨的说道,“我是个奴婢,生死都由主人决定。无端被毒打,我也认了。可少奶奶,您不能这般冤枉奴婢啊。”
“呜呜,奴婢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啊——”
不得不说,宫花的样子太可怜了。
而人都同情弱者,看到宫花好好的姑娘被毁了容,这会儿更是被委屈得恨不能一死以证清白,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禁不住露出同情的神色。
他们看向安妮的目光,则带着几分复杂。唉,同为女人,“安氏”又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
就像宫花说得那般,人家小丫鬟也是爹生娘养的大活人,不是畜生,怎么能——
安妮闻言,直接松开抓着宫花的手,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拉出沈雄和沈宁。
她撩起两个孩子的衣袖,只见两只瘦瘦的胳膊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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